64 心靈世界

凱瑟琳女士邁步走入表演團大廳,便一眼看見了兩道人影，那是一男一女。

其中男人黑髮棕瞳，眉毛濃密，頭髮後梳，顯得頗爲成熟。

在他身邊的是一位棕發少女，長相清純可愛，卻隱隱約約透着一股堅韌。

不過兩人的表情無一例外，都表現得十分擔憂，緊張，與不安。

這就是布萊恩的哥哥？

心中抱着絲絲疑惑，凱瑟琳女士看向兩人問:“兩位有什麼事嗎？”

雖然大概知道眼前兩人的目的,但凱瑟琳女士還是感覺先問問怎麼了，瞭解一下情況，纔好面對將要發生的事情。

來人正是布萊恩的哥哥諾爾·莫里斯，與柏莎·波利。

前者見有人出來，且還是一位長相與氣質都非常出從的女士，便嘴角強擠出一點笑意，慢慢說道:“我是布萊恩的哥哥，諾爾·莫里斯。我來這裏是想知道我弟弟的情況，想問問你們知不知道他怎麼了？”

凱瑟琳女士表情微動，她隱約從這段話中聽出了一絲不對勁,似乎是發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這樣想着，她嘴角微微向下，臉上也出現一副愁容的景象。隨後又上前幾步，與諾爾握了下手。

“諾爾先生你好，我是這家表演團的團長，凱瑟琳·莫特利。我不知道你說的布萊恩怎麼了是怎麼一回事,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諾爾收回手掌，藉此仔細觀察了一下眼前的女士，在感覺對方確實像什麼都不知道後，才大致把發現布萊恩發瘋的事說了出來。

“布萊恩發瘋了？”凱瑟琳女士腦袋微微傾斜，心中思緒電轉，很快想到了一種最合理的可能。

那隻戴人皮手套的紙人……

凱瑟琳旋即幾步坐到角落邊的桌子旁，示意兩人也先坐下，再慢慢聊。

等諾爾與柏莎坐下，她一邊手指輕敲桌面，發出富有節奏感得“咚咚咚”聲，一邊說:“抱歉，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能仔細說說，是在哪個地方發現了布萊恩嗎？我也很擔心他。”

“自然。”諾爾在一聲一聲細小的碰撞聲中，把遇見布萊恩發瘋的具體過程由前到後仔細地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他脖頸微動，腦袋向下，雙眼也忽得低垂，沒有了動作。

與此同時，他邊上坐着的柏莎小姐也出現了同樣的狀況。

“這麼輕鬆，看來是很久沒有休息了吧。”凱瑟琳女士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便站了起來，對通往後院路口的方向喊道:“出來吧，我催眠了他們。”

話音落下，布萊恩的身影緩緩走出。

剛纔他一直在猶豫如何說辭，但在聽到了哥哥與凱瑟琳女士的交談後，他也意識到可能出現了問題，就此躲在了過道中。

“你應該都聽見了吧？”凱瑟琳女士問。

“嗯，都聽到了。”布萊恩點點頭，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哥哥與柏莎，不安地問:“我應該怎麼辦？要向他們坦白嗎？”

“這不是你唯一的選擇。”凱瑟琳女士慵懶地靠在牆壁上，繼續說道:“我可以幫你修改他們的記憶，讓他們忘掉所發生的一切，恢復到往常的生活。”

布萊恩略感驚訝，卻沒有太多驚喜，而是又問:“那要怎麼做？有副作用或危險嗎？”

“放心，很安全。”凱瑟琳女士手掌一招，靜靜待在牆邊籠子裏的黃色鸚鵡動了起來。

它那由機械製成，卻十分真實的翅膀揮動，輕巧地飛到了兩人身前。

布萊恩看着盤旋在空中的鸚鵡，眼神漸漸模糊，世界開始旋轉扭曲，揉合成了一坨團狀。

等意識重新清醒，世界重組，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

這裏的地面是粉紅的，周圍的植物是五彩的，許多樹梢上飛着鳴叫的鳥兒，時不時還能聽見大海翻涌的波濤聲。

一切都宛如夢幻。

“這是什麼地方？幻覺嗎？”

這時，凱瑟琳女士的身影出現在一旁，她的肩頭站着一隻黃色鸚鵡:“這是你哥哥的‘精神島嶼’。”

“‘精神島嶼’……”布萊恩低聲重複，隨後疑惑地問:“那是什麼？”

“一處由人精神意識實質化的島嶼，它位於‘心靈世界’，承載着一個人的所有記憶，同時也時刻表現着一個人的精神狀態。”

凱瑟琳雙手插兜，左右看了看，然後隨便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布萊恩果斷小跑追上，像是以前在學院般，不停問着問題。

“凱瑟琳女士，‘心靈世界’是什麼？是另一個世界嗎？一個像‘冥界’和‘靈界’一樣的世界？”

“還有您說的承載記憶，和表現精神狀態具體又是什麼？”

所謂的“冥界”與“靈界”，是布萊恩跟科爾學習神祕學時所學習的知識之一。

其中“冥界”是所有亡者的歸宿，“靈界”則是知識與未來所結合形成的混沌世界，通常神祕學中的占卜，預知等尋求答案的儀式與能力，在不借助神靈的力量前，就是在與“靈界”溝通，謀求幫助。

走着走着，凱瑟琳女士走到了陸地的邊緣，看見了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和每隔一段距離就存在着的座座島嶼。

這些島嶼他們現在所踏足的島嶼一樣，都呈現着五彩斑的樣子，令人眼花繚亂。

“哇～”被眼前的一切暫時吸引，布萊恩小心翼翼走到岸邊，看着眼前的海與雲。

大海清澈透明，能輕易看出海面下游蕩着各種各樣的奇特生物。都是他從未見過的，也從未聽過，甚至是書本上也不曾記載的生物。

裏面有額頭長着尖角的赤紅色大魚、有長着兩個下巴的灰鱷、有觸鬚長着手掌的水母、有六隻眼睛的河豚……

這些還是他眼中所看到的，很難想象大海深處還有着什麼。

“小心別掉下去了，這大海可是會‘喫人’的。”忽然，凱瑟琳女士出聲提醒。

“嘶……”布萊恩從夢幻般的場景中回過神來。他倒吸了口涼氣，連忙後退幾步，表情一陣心驚膽顫。

凱瑟琳女士不過多解釋，又伸手指向前方:“‘心靈世界’就是匯聚了所有現實生靈精神的地方，它存在於每個生靈的精神意識深處。”

“看見海上的座座島嶼了嗎？那些與我們腳下的地方一樣，都是生靈精神實質化後的產物。”

“精神越強大，所展現出的‘精神島嶼’也就越龐大廣闊……像那種只有礁石大小的，更多的是低智慧生物的精神所形成的，比如兔子，羊，老鼠之類的動物。”

末了，她又指向身後的一棵大樹:“甚於另一個問題，去嚐嚐那樹上的果子吧，你會知道答案的。”

布萊恩沉默點頭，走到白卦女士所指的大樹邊，左右打量了一下。

眼前的樹有半個成年人大小，長着淡金色的橢圓葉子，枝頭上則結着一顆顆雞蛋大小，表皮光滑透亮的同色果子。

布萊恩伸手摘下一顆，在仔細看過一遍後放入嘴裏。

隨着口腔上下咀嚼，果子濃郁的汁水迸發出來，帶着微甜的香氣一股涌入了喉頭。

不過這樣的休驗並沒有給布萊恩帶來一絲愉悅，反是多了一分懷念與惆悵。

他想到了過逝的父母，與年幼的弟弟，一種難言的悲傷爬上心尖，讓他輕輕閉上了眼睛。

“這種感覺，是哥哥曾經歷過的嗎？”

……

凱瑟琳女士站在一旁，默默站着，靜靜等着。

等布萊恩神情恢復正常，她才緩緩朝島嶼中心走去。

“快些走吧，這裏不是你能久待的，而且你的‘紙人’也有了下落，應該儘快找回……”

“嗯。”布萊恩點頭跟上。

很快，兩人走到了島嶼的中心，看見了一片與周圍景象截然不同地方。

那裏沒有了多彩的顏色，只有單一的黑。

“這是？”布萊恩發出疑惑。

“‘精神島嶼’的‘黑色地帶’，包含了絕大多數負面情緒的地方，其中就有看見發瘋的你的記憶。”

凱瑟琳女士繼續說:“現在我們只要將這一部分記憶消除或修改，就可以回去了。”

說着，她肩頭一直沒有動靜的黃色鸚鵡突地揮動翅膀，做出將要起飛的姿勢。

她也看向布萊恩鄭重地問道:“對於這件事情你有什麼建議要說嗎？畢竟是你哥哥的記憶。”

“我不懂這些，您看着來吧。”布萊恩輕輕搖頭。

他雖然年紀小，見識淺，但卻深知專業的事情應該交給專業的人做，不添麻煩就是成功。

“那好……”凱瑟琳女士肩頭的黃色鸚鵡剎那飛向空中，在一片黑暗的區域中不停盤旋，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時間一點點過去，布萊恩身子一顫，感覺腦袋輕微發昏，有些難受，想要睡上一覺。

“我這是太久沒休息了嗎？還是‘精神島嶼’的特殊性？”

沒想通答案，也沒等到凱瑟琳女士解釋，布萊恩就聽見了一聲清脆的鳴叫，緊接着是數道此起彼伏的鳥叫聲。

他單手扶額，擡眼看去，便看見了數不清的飛鳥涌向“精神島嶼”的“黑色地帶”，形成了一道五彩斑斕，外表不停抖動的雲。

下一刻，一道鳥叫聲在雜亂的聲音中脫穎而出，像是下了什麼命令一樣，所有的飛鳥都擠到了一處地方，不斷用尖喙啄打着那一片所存在的所有事物。

凱瑟琳女士見布萊恩已經快要到了承受的臨界點，便想着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好多堅持一會兒，索性開口解釋道:

“這些飛鳥叫‘喰夢鳩’，一種只生活在‘心靈世界’的超凡生物。”

“它們以精神和記憶爲食，叫聲有着干擾其他生物意識的力量。現實中人們的失眠，多夢，注意力不集中，甚至是失憶，老年癡呆，精神分裂等精神類疾病，都與它們有着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布萊思咬咬牙，忍着疼痛仔細聽着，一個單詞都怕錯過。

等身邊的女士說完，他疑惑問道:“既然這樣，那把‘喰夢鳩’都清理了，這些疾病是不是就不會再有了？”

凱瑟琳女士向布萊恩靠近幾步，身邊無聲無息散發出一種令人感到舒適安逸的氣質

這是“催眠師”的“安撫”能力，能直接有效的平穩一個人的精神狀態。

隨後她想了想，認真回答:“可能吧……不過這也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喰夢鳩’並不是純粹的害蟲，同時也擔任着‘心理醫生’的工作，人在充滿負面情緒時，就有它們在從中平調。”

“如果沒有這些‘喰夢鳩’的話，人在遇見外在壓力時，也許就支撐不住自殺了……”

……

恍恍惚惚地擺動腦袋，布萊恩強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與凱瑟琳女士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

然後他就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哥哥，與柏莎小姐都漸漸睜開了眼睛。

見到這個景象，布萊恩忍着不適，趕忙直起身子，表現出什麼事都沒有的尋常樣子。

“哈啊～”諾爾捂嘴打着哈欠，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就看見了那位表演團的女團長，與自己那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弟弟。

他記得之前自己還在與凱瑟琳女士聊天，怎麼一下就睡着了？

被不連貫的記憶驚住，諾爾怔在原地，緩了一陣後，才拉着同樣迷糊的柏莎起身表示歉意。

“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居然在這裏睡着了……”

“啊？啊！”回過神來的柏莎小姐也跟着說道:“真是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凱瑟琳女士嘴角露出溫和的笑容，出言低聲安慰:“沒有的事情，你們在地震過後就來找布萊恩，一定是沒有好好休息過吧。”

“現在布萊恩出來了，你們先聊吧，然後再都回家休息一下，不要太累着自己，身體最重要。”

“嗯，我會注意的。布萊恩這段時間受您照顧了。”諾爾點頭答應着，又與凱瑟琳女士閒聊了幾句，便目送對方離開了。

等凱瑟琳女士走後，諾爾一邊伸手在布萊恩身上摸索，一邊關心地問:“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呃……”布萊恩剛剛張嘴，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哥哥的記憶被更改後是什麼樣子，有些問題也就難以回答了。

爲了保險起見，他簡潔地回答道:“我沒事！你們怎麼樣？”

聽見弟弟說沒事，諾爾與柏莎齊齊放心下來，前者又感慨開口:“我們也沒事，不過地震剛開始時倒是嚇了我一跳。當時我還去你臥室找你來着，等發現沒人後纔想起來你住這裏。”

“都沒事就好！”布萊恩笑了笑。

他之前從來沒有在表演團留夜過，現在哥哥有了這樣的記憶，那他在有需要的時候，就不用再晚上回家一趟再偷跑出來了。

這時柏莎“呵呵”一笑，略帶調侃地說:“沒事是沒事，但有人差點都急瘋了……”

“那不是擔心他麼……”諾爾歪頭頂了一句，然後一手拉着一人，繼續說:“我們去買些食材回家吧，就當是小小的慶祝一下。”

“好。”布萊恩果斷點頭。

剛纔凱瑟琳女士的言語中就暗示了讓他回去休息，那他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旋即他又想到了什麼，心中不由一沉，慌忙對兩人說道:“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些事，哥哥與柏莎小姐你們先去集市逛會兒，我等一下去找你們。”

“如果我太久沒來，你們就先回去!”

“好。”諾爾沒怎麼思考便點頭同意，連問一句“爲什麼”都沒有。

這不是他不在乎，而是弟弟年紀大了，有自己的事情很正常，當哥哥的他應該理解並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