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但也足夠落到孫憬樂的耳朵裏。
孫家小輩搖頭：“我纔來，沒看到恂初。”
孫憬樂看着病房門口的目光，有些失落。
池瑤牽着阿紀的手從門外走了進來，不冷不熱暼了岑纓一眼，直接道：“她來了，你也看到她了，爲什麼還要這麼問？”
岑纓臉色微微一變，強自鎮定道：“來了嗎？可能醫院來來去去的人實在太多，我沒有注意到。”
池瑤淡淡“哦”了一聲，沒有再多頂她。
就算她情感貧瘠，也知道這些話足夠影響孫憬樂對她的感官了。
岑纓咬了咬脣，爲了顯示自己的坦然，她又看向孫憬樂，一副替他高興的樣子道：“放心了？恂初還是很關心你的！”
孫憬樂沒理會她，擡手就要把手背上的吊針。
孫穎一把按住他：“你幹嘛？”
孫憬樂着急道：“我去找她！”
在醫院抓到她，她就不能否認心裏有還有他了！
……
病房裏。
瞿恂初是以被阿紀生拉硬拽的姿態進的病房，然後又被按在了病牀邊。
孫憬樂直勾勾看着她，背後還有熱切想要看熱鬧的數雙眼睛，瞿恂初很難不覺得不尷尬！
身爲老母親的孫穎當然得幫兒子清理現場，立馬把閒雜人等全都揪走了：“你們慢慢聊，我們出去喫個早飯！”
岑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病房，但又那麼明顯地感受到衆人看向她時的憐憫和嘲諷。
她很想維持自己名媛淑女的形象，得不到就灑脫放手，哪怕不甘也要深藏起來，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可當她看着孫憬樂對自己不屑一顧，卻對瞿恂初那麼柔情專注，心底控制不住地用上酸澀和尖銳。
孫穎察覺到她的情緒，嘆了口氣，伸手用力握住她冰涼的手。
岑纓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渾身一顫：“孫阿姨，我還有事……”
孫穎牽着她往外走：“陪我出去走走。”
病房裏很快就安靜下來。
瞿恂初看着輸液管裏滴滴答答，一點一滴從他的手背滲入他的身體，眉心微動。
孫憬樂微涼的指腹輕輕點在她的眉心：“我沒事，只是按時保養身體而已。”然後又高興地笑起來，“生氣着，還這麼擔心我。”
瞿恂初微微側過些臉，說：“總歸是一起長大的，我還不至於那麼冷血。”
孫憬樂抓住她的手，用力攥在手心裏：“只是探望朋友，你躲什麼？你還是在生氣，氣我瞞着你，所以故意對我冷淡的，對不對？”
瞿恂初想抽回手，其實也沒有多用力。
但孫憬樂還是急紅了眼眸，眼底溼漉漉的。
瞿恂初看着心動。
她們一起長大，很少吵架，都是他讓着她。
可有時候他太讓着了，她又覺得他敷衍，就故意氣他，說，不跟他好了，要跟別的男孩子交朋友！然後丟下他去找別人玩兒。
他捨不得跟她說重話，每每都是氣得眼睛溼漉漉的、紅紅的。
然後，她自己又捨不得了，捧着他的臉哄着，非得他笑出來才能罷休。
每年都要上演兩三回，大人們都看得無語了，她們倆卻樂此不疲。
這一次。
她硬着心腸沒哄他。
孫憬樂心裏急，積蓄在眼底的水汽凝結，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哪裏還有什麼外人口中清冷貴公子的模樣？就是隻害怕被丟棄的大狗狗。
他把她的手貼在自己消瘦的臉上，聲音哽咽：“你、不哄哄我嗎？你以前都會哄我的。”
瞿恂初嘆了口氣，還是擡手擦掉他的眼淚：“都是大人了，怎麼倒比小時候愛掉金豆子呢！醫生告訴過你的，要保持好心情，是不是？能活下來，就沒什麼可值得不高興的。”
孫憬樂擰眉凝望着她：“我沒有不高興，我後悔。可早知道熬過來後你會這麼生氣，會不要我了，還不如，當初就死在國外算了。”
“孫憬樂，不要說這種話。”瞿恂初無奈，並不鬆懈自己的態度，“你的人生裏還有很多人，去看看別人。”
孫憬樂把人拽進懷裏：“我不要看別人，你是最重要的。”
這樣緊密的擁抱，時隔了兩年多。
隔着衣服，瞿恂初可以感受到他重重的心跳，讓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活着！他很好地活着！
瞿恂初知道此刻才能徹底確信、放心，他真的沒事了！
“這話讓乾媽聽到，她該傷心了。”
“放心，我一點都不介意！新娘排第一，老孃排第二，沒毛病。”
門口突然冒出來一聲女音。
瞿恂初愣了一下。
推他，也推不開，在他懷裏艱難回頭，就看到孫穎扒着門縫在偷聽偷看，她上頭還有幾顆腦袋，排隊排得整整齊齊。就連一貫什麼都懶得參與的池瑤，也瞪大着一雙明眸在看，似乎挺得趣的！
她頓時無語了：“……”
孫穎同他們揮了揮手：“繼續哭，繼續勸，當我們從來沒出現。”
然後依依不捨地縮回了腦袋，關上了門。
瞿恂初：“……”
孫憬樂：“……”
瞿恂初被他勒得快要喘不過氣，拽他手臂的時候看到吊針歪了，不斷輸進的藥水積在皮膚下，手背都腫了起來。
擡手推動調節器，停掉了輸液：“別鬧了，針尖都刺歪了！”
“不放！”孫憬樂揪着她細腰，眼眸越發可憐，“我鬆開你，你就要走，離開這裏，你就不會理我了。”
瞿恂初安撫他：“不會的，再怎麼樣，我們還是朋友！你聽話，先讓護士來把針拔了。”
孫憬樂一把拽掉了手背上的吊針，鮮血和液體混合着從陣眼裏飈出來，把他冷白的皮膚染得猩紅：“我不要跟你當朋友！我們從來都不是朋友！”
瞿恂初知道其實不會多疼，可還是忍不住蹙眉。
從牀頭櫃的瓶子裏取了棉團，按在針眼上，不由壓沉了聲音：“孫憬樂！你太不聽話了！”
孫憬樂總是怕她生氣。
有道理的，沒道理的，只要她一生氣，他就心慌。
被她那麼一喝，低下了頭。
“寶寶你別生氣。”他又用他消瘦的臉頰輕輕蹭着她，小聲求饒：“我知道錯了，我會改的，以後發生任何事我都會跟你商量的，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從小到大，他總是格外穩重，對着旁人的時候冷冷清清的，一副矜貴公子爺的模樣。
這般撒嬌的，都是自己。
這會兒他倒是學了她的招數來對付她了。
喜歡的人這樣膩着自己撒嬌求饒，瞿恂初心底柔軟。
但她還不打算這麼輕易原諒他。
也不推他了，由着他蹭，冷淡道：“你真的瞭解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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