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山神

十五年前的深夜。

白林村的村口迎來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他穿過一排排房子，走到了村尾的一戶人家門前停下。

此時，蘇家家中，蘇母正哄睡牀上的蘇馨月，她聽到敲門聲，推了一把身邊的蘇父。

蘇父醒來，頗有些無奈地起身，離開房間，走到院門前，打開院門。

入目即是一片寬大的背影，那人聽到了動靜，微微轉過身。

熟悉的面容在月色下格外冷漠。

蘇父先是怔愣，後是驚喜，然後纔是詫異。怔愣是沒想到日思夜想之人會出現，驚喜的是她出現了，最後詫異是：怎麼才幾年不見，蘇煙就長這麼高了。

他們家是村中的外來戶，逃難到此，身上攜帶偏北方的血統，自然會比村中人高些。

但眼前的蘇煙，長得也太高了些，儘快與門框同高了。

遲疑片刻，他看到一言不發的蘇煙，將懷中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送了過來，還同時送上了一個匣子。

蘇煙冷漠地瞅着他看，與多年之前截然不同，沒有絲毫的喜悅，完全當他是陌生人。

“這是我的孩子，請哥哥幫忙撫養。”

孩子？

再幾年，蘇煙就有孩子了！

蘇父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朝着懷中的嬰兒看去，瞧見她乖巧可愛，還要再問這些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便發現，蘇煙消失了。

只是幾息的工夫，人就不見，那還是蘇煙嗎？

蘇父認爲，不是。

曾經他也懷疑過唐桃的身世，懷疑她是山中野怪送來的野孩子，只是借了他妹妹的名義。

可隨着時間推移，唐桃的臉長得越發像蘇煙後，他才放下了心中的猜測。

不過對於那日的“蘇煙”他依舊持懷疑態度，也是這份懷疑，讓他從未對唐桃說過幾句關於她身世的真話，更沒有和蘇馨月提過。

十幾年的養育，蘇父早已將唐桃當成自己的孩子，在唐桃離開家之前，蘇母那句“會不會……”讓他一連幾日幾乎喫不下飯。

人總是會成長的，總是會離巢的，唐桃這次不離開，終有一日也會離開他們。

可他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在看到唐桃送來的那封信，蘇父直接跌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過神。

他瞅着眼前的一切，深吸一口氣，終是將所有的事情袒露，連同那匣子中的東西一起送到京城……自然還有匣子中的祕密，也一併坦白。

紙紮店後院，唐桃對着大箱子中的信紙，眼眶忍不住發紅。

蘇父爲了送匣子，爲了送第二封信，花了大價錢請了鏢局人送鹹菜過來，還寫了一封掩人耳目的信。

打開匣子，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封信，下面是大小一致且圓潤的海珍珠，還有一張紙。

信封是蘇父寫的，關於那晚發生的所有事情，以及他交代的兩件事：

一是，匣子中的珍珠，當初爲了不讓唐桃成爲祭品，他們曾經取出一顆珍珠作爲“禮物”送給神婆……蘇父對此感到愧疚，和她道了歉。

二是，交代唐桃查看匣子中的紙條，裏面是她母親留給她的短信。

知道那信紙是蘇煙留下，唐桃立即放下紙，將匣子中發黃的宣紙取出，打開來。

紙中，蘇煙寫了短短几句話，表達了自己身不由己，同時還交代了一件事。

她拜託蘇父調查，關於唐桃出生時攜帶的異響。

那日雷雨轟鳴，蘇煙艱難生產之際卻聽到了一個女聲說了一句話：十六年之後再見。

這句話讓蘇父十分在意，他花了多年時間打聽，也沒能調查出來。

但蘇父曾經去寺廟中求過神明，問了：唐桃陽壽是否爲十六年。

結果出了聖盃，則爲是。

有些事情，不得不信，他十分擔憂，讓信中叮囑唐桃，如今未過十七歲生日，便少外出。

十六年？

唐桃震驚，連同坐在她身邊一起看信的蘇馨月都蹙眉。

若是她沒有記錯，糖糖的生日是在正月尾巴，如今過了霜降，即將立冬，距十七歲也就三個多月的時間……

“不可能，糖糖，你快十七了，過了年，你就十七了。”她不信她父親所說的最後一條，握緊唐桃的雙手，給予她熱源，不斷安撫她。

也是如此，山易一把奪走了信紙，草草掃過一眼，臉色大變，張嘴嘲諷：“陽壽十六？若是如此，你如今還活蹦亂跳。”

蘇馨月漸漸清醒過來，她立即不幹了，朝着外頭走，與剛從店鋪轉進來的沈一打了一個照面。

見狀，蘇馨月立即上前，“師父！”

只有面對親近的長輩，蘇馨月纔會流露出不安與惶恐，也是此時聽着她聲音中的顫音，唐桃才知，她在蘇馨月心中的分量。

山易聽到這一聲，握緊拳頭，面色都黑得能滴出水來，還是少女上前拉住他。

沈一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失態的蘇馨月，他立即扶住她，關切道：“這是怎麼了？”

“師父，我求你，給糖糖算、算上一卦。”她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直接落了下來，砸落在地，也砸在沈一的心中。

“好，我算。”

沈一從房間中找出一個竹筒，裏頭放着一捆的蓍草，他將竹筒放到桌前，對着唐桃笑了笑，伸出手來，示意她去洗手。

在仔細洗過手後，唐桃再次回來，便看到正襟危坐的沈一，一臉認真地瞧着他，不復先前吊兒郎當的模樣。

“隨心而動，取其一簽。”

唐桃看了一眼與寺廟中的竹籤不相同的枝條，滿不在意地拿出一根來。

這枝條與她在寺廟見到的不一樣，上頭什麼文字都沒有。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一般，沈一開口解釋：“蓍草占卜，古術之一，不用太好奇。我問你，選定不可改，你不後悔了嗎？”

“是。”本應該是與命運有關的事，她卻完全不放在心上，鎮定得不像話，“其實只是碰到了，就已經被決定了不是嗎？”

未見過如此豁達的姑娘，沈一微微怔愣，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真心實意地笑容，“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