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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水上楓(三)

就在彌曉衝出去的剎那,一道冰棱衝着松花忽律的左眼疾射而去。

彌曉看似在水面行走,其實一路踏的都是沼地中的枯枝落葉,難爲她黑暗中也能跑得如此流暢,可見確實有些功底。她靠近松花忽律身側,在異獸的長尾側面一踏,躍向空中。

松花忽律察覺了又一名修士的到來,它扭頭怒吼,剛好避過了射向它眼睛的冰棱。

那道冰棱沒有命中目標,在它眼睛一側沒入半寸。松花忽律發出一聲似號似泣的悠長叫聲,尾巴朝着喬杭拍下。

喬杭駕着小船躲開了這一擊,未料到半空中的彌曉被尾巴掃到,往他的船上摔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往後一躲,把船頭讓出,彌曉在落下時反手一撐,翻身站直。

小船周圍漂浮的冰棱頓時有一片調轉尖端,朝向這個不速之客。喬杭一邊駕船躲避狂暴的松花忽律,一邊皺眉道:“你也是來捉松花忽律的散修?”

彌曉猶豫着沒有自報家門,喬杭似乎也沒指望她回答,冷笑一聲。彌曉頓時怒了,大聲道:“你幹什麼打它的眼睛?你不知道它全身上下眼睛纔是最珍貴的嗎?”

“……與我無關。”

喬杭漠然道:“我只是來清理它的。”

彌曉一愣,喬杭卻已經不準備多說,那對準她的冰棱頓時刺下。

冰棱的去勢其實不快,彌曉卻無暇多想,慌忙從袖中甩出一道銀光來抵擋,喬杭卻順勢將船頭一斜,把她丟下了水。

彌曉猝不及防,半邊身體都溼透了,在冬夜中頓時寒意入骨。

她冷得打顫,卻怒意昂揚,眼看松花忽律已經追着喬杭而去,她縱身一躍,狼狽地抓住了它的側腹。

松花忽律全身蓋滿鱗片,大部分都順伏平整,腹部柔軟之處側面則如刀鋒般倒豎起來。片刻間,彌曉雙手已血流不止,她恍若未覺,執着地往上攀爬了幾步,才借力翻身,踏在它的身上。

幸好松花忽律即使體型龐大,終究還是水獸,在水中騰挪起來也有限度。彌曉咬着牙,沿着它的後背一路往前奔跑,中間險象環生,但是總歸沒有再掉下去。

到了它脖頸附近,松花忽律好像終於感覺到背上有個人了,不耐地搖了搖脖子,想把她甩下去。

彌曉伏低身體,藉此穩住,這時她遠遠地看到了一眼水面上的喬杭。對方仰起頭時看到了她,面露驚愕,彌曉趁機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喬杭:“……”

下一刻,彌曉兩手展開,無數閃着光的粉塵猶如一張五彩斑斕的巨網,對着松花忽律當頭罩下。

如果比照她此前往長明他們頭上丟的藥來看,現在從她手中灑出的分量,放倒一個村的人都不成問題。

這也是彌曉再三思量過的結果。她原本根本沒想到會遇到一隻如此巨大的松花忽律,以至於此前計劃的配藥跟不上這般變化。對付眼前這傢伙,她覺得還是得寧多不少。

藥學一行,還是師姐拿着書,半學半教地帶她入的門。她始終記得當時師姐樸素的教誨:塊頭越大,藥量越多。

至於下面的喬杭……她還是沒把事情做絕,避開了他那一片。當然他要是衝過來就不關她的事了。

松花忽律自從差點被扎中眼睛後,本能驅使它避開那個駕着小船在水上飄蕩的修士。可是就在它還沒弄清楚背上來了個什麼東西之後,忽然就被藥灑了個正着。

比起冰棱加身的疼痛,毒給它帶來的感受並不那樣鮮明。它困惑地擺動身體,動作漸漸慢了下去。

彌曉喜形於色,這些藥本來就是她爲了松花忽律特意調配,按理說會讓它身軀逐漸僵硬,好讓她們上去收割。她見藥效發揮作用,腳下的龐大身軀也不再顛簸,便小心地向前,想從它的頭上滑下去。

就在她快要接近頭顱時,松花忽律突地發出一聲恐怖的震吼!

那一聲吼叫比它之前加起來的哀號聲都要響亮,彌曉被震得耳朵發麻,幾乎懷疑幾十裏外的綠楊鎮都要被這怒吼給敲醒了。

松花忽律在水中猛地翻滾起來,彌曉無從借力,身不由己地被甩了下去。她的心中也滿是驚愕,她的藥明明起效了,爲什麼還會變成這樣?

她身在半空,往水面落去,而松花忽律已經翻轉身軀,正對着她壓下。

真正置身於這異獸下方時,她才感覺到那陰影的巨大,簡直如一座山般讓她無處可逃。如果被就這樣拍進水裏,不死也離死不遠了。

電光石火間,她看到了那俯下來的頭顱。

那裏本該有着一雙松綠色的眼睛,她還記得剛剛在黑暗裏第一次目睹它們的樣子。

不知爲何,她現在清楚地看到,有兩道明亮的顏色在那雙眼睛中游動,宛如融化的黃金。

被巨獸當頭撲下的一剎那,彌曉腦中如同被她灑了藥的草地,乾乾淨淨,一片空白。

恐懼中,她只有一個念頭:師姐千萬要跑得遠遠的……

下一刻,她就掉在了水面上。

她感覺先落下的那隻腳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一股驚人的寒氣瞬間順着她的腿爬了上來,她馬上覺得半條腿都被凍住了。接着,就在松花忽律的嘴已經離她不足兩尺時,她被凍住的腿飛快向後滑動起來,把她從那片危險區域拖離開去。

松花忽律也隨之砸進水中,濺起的水兜頭澆了她一身。彌曉這時候已經回過神來,連忙低頭看去,只見她的腿上結着一層霜,那隻腳下踩的則是一塊瓦片大的冰塊。

就是這塊冰在剛纔接了她一下,然後把她的腦袋從松花忽律的嘴裏解救了出來。

彌曉不敢置信地回過頭,見到喬杭和他的船就在不遠處。喬杭沒有看她,但她腳下的冰拽着她朝着那條船而去,在她撞到船的那一刻,冰霜退去,她的腿又可以活動了。

彌曉艱難地說:“謝……”

一個字還沒說完,喬杭就打斷了她,疾言厲色地問:“你給它下了什麼東西?!”

彌曉:“藥啊……應該會讓它不能動的!我也不知道它怎麼現在反而變成這樣了!”

她就看到喬杭一臉想罵人又不知道從何罵起的表情,恨恨地說:“就知道你們只會添亂……”

話音剛落,他腳下的船陡然翻了過來!

彌曉這回看清楚了,船底也覆蓋着一層厚厚的冰,她頓時明白喬杭是怎麼讓這艘船在水上行進的了。然而這時候也管不了那麼多,剛纔扎進水裏的松花忽律明明還離他們有些距離,尾巴卻潛游過來,一把掀翻了小船。

喬杭一時不察,也掉進了水裏,松花忽律粗壯的尾巴直抽在他身上,把他擊飛出去。彌曉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船翻時她被掀到了另一邊,整個人天旋地轉,接着又被松花忽律撞了一下,險些嘔血。

然後她領子忽然一緊,被人從後面拎了起來。

熟悉的聲音呵斥道:“抓住!”

一隻手在她腰上一託,讓她暫時穩住身體。她的師姐側身站在翻過來的小船上,努力把她從水裏拽出來。

彌曉驚道:“師姐!”

和她修煉的法門不同,她師姐不像她那般身形靈敏,在湖上戰力也要打折扣。彌曉一開始就想獨自迎戰,沒想到最後還是把師姐扯進來了。

她一時間慌亂起來,扭頭想要尋找她們來時乘的那艘船在何處。彌雁卻十分鎮定,她藉着腳下的船板立足,將腰間長劍拔了出來。

彌曉渾身發抖,看着那綠中帶金的眼睛從黑暗中向他們逼近。她總覺得那雙眼睛已經變了,屬於野獸的盲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獵食者的殘忍與從容。

彌雁低聲說:“船就在後面。你現在朝着那邊跑……”

“我不走!”彌曉帶着哭腔喊道。

她忽然不再害怕了。沒等彌雁說話,她就從船上躍下,踏着水面上漂浮的碎冰,朝着松花忽律疾奔。

松花忽律在她面前張開了嘴。彌曉身上的藥已經用了大半,她一邊飛快地思索,一邊衝向那猙獰的巨口。

正在這時,她忽然聽到隱隱的雷聲。

冬天?沼地上的雷聲?

還沒等她想明白這奇怪的雷聲從何而來,突然眼前光芒閃耀,照徹天空。

一道純青的電光橫越水面,幾乎瞬息即至。掠過她面前的剎那,她看到青光流動,赫然是一支箭的形狀。

電光與彌曉擦肩而過,她覺得自己可能聞到了一絲奇異的雨水香味。她眼睜睜地看着光箭沒入松花忽律的口中,接着那巨獸發出驚天動地的哀號,鮮血飛濺,有一些甚至飛灑到了她身上。

這一片水面被攪動得難以平息,彌曉只得一邊後退,一邊尋找師姐的身影。這時她卻看到了載她們來的那艘楓齒魚船,就停在她們身後不遠處。

船尾上立着一個身影,他手中的長弓之上,第二道青光正在緩緩凝聚。

即使隔着這些距離看不清楚,彌曉卻覺得,他臉上多半還是帶着那副一成不變、即使暈船的時候也沒什麼區別的平淡神情。

*

巨浪之中,拉船的楓齒魚便如同受了驚嚇般左衝右突,小船也隨之不住搖晃。

阿片竭力拽住那魚,哪怕他慣在沼中駕船,也感覺雙手彷彿從未有這般不聽使喚的時候。水浪潑濺,他斗笠與蓑衣上都在淋漓滴水,掌心混着汗水與湖水一片溼滑,差點要握不住竹竿。

遠處那松花忽律的眼睛,在水霧中時隱時現,讓他渾身一陣陣發麻。

驚慌下,他只憑着本能穩住魚船,腦子則像是從春日的江邊提起來的魚簍子,什麼念頭都噼裏啪啦地往外跳。一會想着他會不會就死在這,一會又想這次活着回去能不能攢錢打了他一直想要的魚叉,還有他的魚……

他的魚現在不太聽他的使喚,好像已經完全嚇破膽子,只知道四處亂竄。以往他覺得他與這條魚很有默契,現在則完全指使不動了,再這樣下去,他也知道絕沒什麼好下場。

阿爹……阿孃……要是你們在,定會有辦法的吧?

他咬着牙,幾乎是不抱希望地勉力與那不聽話的楓齒魚對抗。這時,卻有一隻手放在了他肩上。

“別想着與它相抗。”

那聲音冰涼鎮定,讓他驟然心中一清,不由自主地定下神。

他反應過來,這是那對後來上船的師兄弟裏面,年紀輕一些的那個修士。

他記得看外表,那人也沒有比他大很多。此刻他卻只從對方的聲音中感到一種不容置疑,讓他立刻就想要聽從他的話。

對方繼續道:“像你平時一樣。”

平時?阿片愣了一下,平時……平時魚總是很聽他的話,他跟這條魚就像是心靈相通一般。

但如今不同,如今他的心念已經被驚恐不堪的魚拒之門外了。

他喃喃地說:“我辦不到……”

“辦得到。”那個年輕的修士說,清晰低沉,“這是你生來就會做的。”

阿片忽然感覺那隻手在他腦後敲了一下,一陣似熱似冷的氣流陡然衝進他的四肢百骸。

一瞬間,他彷彿感覺自己從沒有這樣清明過,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照着他平時的方式呼喚他的魚:停下,聽我說話,鎮定……

在玄妙的出神中,他發現楓齒魚已經徹底靜了下來。

四周仍然水浪滔天,而他們的船就在這波濤之中,穩如磐石。

立在船尾的謝真對此感覺尤爲明顯。方纔他放出第一箭時,小船還在如風捲飛砂般上下左右晃個不停,也不知道長明做了什麼,沒用片刻,腳下便已如履平地。

來不及細問,他再次舉弓,重新對準那興風作浪的巨獸。

弓弦上青光凝聚,氣勢既厲且正,虛空中顯現的箭尖上發出細微的鳴動,接着空中彷彿應和一般,也響起隱隱雷聲。

那時他把這柄弓從收藏之中挑出來時,長明也微微有些驚訝,道:“從沒見過你用弓。”

謝真確實練過弓箭,裴心剛入門時也指點過他一段時日,後來想着自己終究不是專精此道,就又把裴心送去正清學藝。他如實道:“略懂。”

長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讓他有些莫名其妙。就聽長明問:“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不懂的?”

謝真一怔,道:“那可太多了……”

“也是。”長明輕輕嘆了口氣。

謝真:“?”

還沒等他想明白,長明已經接過他手中長弓,說了一句:“這個不錯,很省靈氣。”

這把弓是斑駁的黑褐色,宛如一截古木的樹枝,謝真倒是能從中感受到蓬勃的靈氣來。不愧是王庭收藏,它更類似於凡人想象中的“法寶”,不像修士們常用的隨身法器,須得通曉修行法門才能運使,這把弓哪怕是個普通獵戶,只要能拉得開,也能射出像模像樣的一箭來。

不過要想真正將它用好,還得是行家裏手。謝真撥動弓弦,聽着它如滾滾雷聲的輕吟,不由得微微一笑。

耳邊聽得長明道:“弓名‘春雷’。”

……

第二箭帶着呼嘯電光,在松花忽律仰頭哀號時,沒入了它的頸部。

兩箭過後,松花忽律已經陷入了暴怒之中,但它身上飛流的青光又使得它無法再像之前那樣在水中肆意翻滾身軀,只能徒勞地猛拍尾巴。

彌曉擔心師姐被波及,不由分說地抓着她往後退避,躲開了亂成一團的風暴中心。彌雁穩下身形後,見彌曉又要衝向那邊,連忙拉住她:“先別過去!”

“那個毓秀的傢伙還在那邊……”彌曉脫口而出。

彌雁愣道:“什麼?”

彌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固執道:“他剛纔救了我。”

彌雁眉頭緊皺,剛想說話,卻見到松花忽律身上亮起不同尋常的微光。她立刻一扯彌曉:“快讓開!”

話音剛落,一排水箭鋪天蓋地朝着這邊射了過來。

松花忽律身爲妖獸,自然也有些本事。可是就彌曉與彌雁的瞭解,這種妖獸大多是憑藉身軀蠻力傷人,再用口中利齒上含有的劇毒將獵物融化,至於妖獸本能的天賦,似乎也只有能在水中騰挪容易這種便利了。

想想也是,本來就體型不小,還帶毒,要是像別的那些傳奇妖獸一樣再會上幾手術法,那把它的眼睛完整地取下更要難上百倍。

誰能想到她們遇到的這隻,不但大得可怕,還無法被毒倒,接着還三下五除二地篩了一溜水箭出來……彌曉很想問,這到底是哪門子的松花忽律啊!

以水造箭,雖並無箭形,只是靈氣凝結的銳利水流,但威脅絲毫不能小覷。這是水系妖類最質樸的術法,松花忽律只是妖獸,靈識未開,只是憑藉天賦用出來,少了許多操控,卻仍然有着萬箭齊發的驚人聲勢。

水箭是朝着楓齒魚船去的,看樣子松花忽律也知道傷它最重的人到底在哪邊。彌曉兩人所在方位,只被箭雨擦了個邊,彌雁連連揮劍,將靠近這邊的水箭擊散。

接着她立刻擔憂地回頭,看向楓齒魚船那邊。

那自稱散修的師兄,此刻面對迎面而來的水箭,竟然一步不動,重又拉開手中弓箭。

彌雁見狀險些驚呼出聲,無奈離得不夠近,根本救援不及。就在她以爲對方要被水箭擊中時,空中剎那間光芒大作!

黑夜中,一道方圓足有數丈的陣法瞬間浮現在船尾之前。

閃耀着金紅色澤的細線縱橫交錯,勾勒出這個複雜到難以辨認的陣法的形狀,如同一面光芒閃耀的堅盾,擋在那彎弓搭箭的身影面前。

彌曉畢生最頭痛的就是陣法課,偏偏仙門修士總得會一些,她學得痛苦萬分,看到那堆亂七八糟的線條就頭疼。可是如今,在這危機四伏的暗夜中,她望着那輝煌耀眼的輪廓,卻難以自控地被那驚人之美所震懾。

水箭噼裏啪啦地打在那面陣法上,就像雨打蓮葉,化作飛散的水珠迸濺開來。而持弓者並未停下,第三箭如期而至,朝着松花忽律的右眼激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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