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正要去送死的花妖在一面水鏡前,默默地看着其中的景象。
水鏡當然是水人支起來的,它兩條胳膊展開,越伸越長,接着扣成一個圈,抹成一面鏡子,場面當真是十分詭異。
謝真管不了那麼多,只看着鏡中映出的畫面:大門緊閉的殿堂裏,從四下裏隱隱透出金紅相間的火光,不難想象屋裏到底是怎麼一副烈焰通天的模樣。
“我沒騙你吧?”水人道,“你現在過去,也就是看看這個。”
謝真沒答話,過了片刻,轉向水人:“我知道了。那些妖獸在什麼地方?”
水人一愣:“你答應了?”
“是。”謝真道,“事不宜遲,立刻就去吧。”
水人:“啊……行,你跟我來。”
他領着謝真穿過這處空堂,走上一段迴旋的石階,來到一扇由兩根石柱搭成的門前。門中有一層幽暗的光澤閃爍,外面就是深湖中的水,與謝真之前在天頂那塊削薄的石板外看到的波光相似。
“出去就是了。”水人撓了撓頭,“至於妖獸在什麼地方……也不用特意找,你大概一出去就被圍攻了吧,哈哈哈。”
謝真:“……”
他也懶得跟水人這個說話三不着兩的傢伙多講,把行囊放下,略作整理,裝好長明的陣符冊,將春雷弓負在背後,再將海山拿在手中。
一切停當,他道:“再請教一事,當時被捲進來的,除了我們以外,那三名修士和一名人族少年,他們也在這祕境中嗎?”
水人:“咦?在的。”
謝真:“可都還活着?”
“都沒死。”水人道,“那小孩,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修士,都讓我關起來了。”
謝真疑惑道:“兩個修士?還有一個呢?”
水人略帶不滿地道:“有個小姑娘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跑到頂層的夾隙之間去了。我都搞不懂她是怎麼進去的,不過諒她也惹不出什麼事情來。”
謝真心道這可不一定啊。但這時候也沒空多問了,他點點頭,就要往門外邁出,水人忽道:“慢着。”
“怎麼?”謝真回頭。
水人吭哧了一會,把重又縮回到普通長短的手舉起,噗地一下按進腦袋裏。反正都是一堆水,這樣子倒也不如何恐怖,只是過了片刻,它的手重又成形,這時候手掌中卻託着一枚藍盈盈的珠子。
一想到它剛纔的動作好像是從頭殼裏把這東西挖出來一樣,謝真就不由得嘴角抽搐。
水人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它把那珠子扔進謝真手裏,道:“避水珠,借你的。你在水中與那些妖獸對上,有這個也能多些便利。”
“多謝。”
謝真兩指捏住珠子略一端詳,只見中間彷彿含着一泓清泉,極爲瑰麗。這東西以前在他心目中屬於昂貴而不太實用的裝飾物,倒還沒有親身試過,不過如今的情況,多一點倚仗總是不錯。
不過避水珠比蜃珠大多了,圓滾滾地像個小葡萄,這個按理說要戴在外面,他身上又從來不帶什麼香囊荷包之類的東西,一時間不知道該放哪。
水人在旁邊道:“你吞到嘴裏不就好了。”
謝真:“……”這主意真的有點爛啊。
最後他劈出一股絲線,把避水珠綁在腕上,再不多說,往前一步邁了出去。
穿過那扇門的感覺與他此前進入祕境無異,都像是一層稠密的壁障,一出去,他立刻浸沒在冰寒刺骨的湖水中。如今仍是深夜,此處本應什麼都看不到,他卻看到頭頂不遠處有許多一明一暗的光亮。
有避水珠在,謝真在水中騰挪格外迅捷,片刻後便升出水面。
就和他猜想的一樣,那些光亮,乃是從此處等候已久的妖獸們眼中發出。
水人的烏鴉嘴說得一點不錯,果然他一出來就被包圍其中。謝真凝神看去,那些妖獸有些體型同樣不小,但也不都是像那隻松花忽律一樣龐大。
可是,照水人的說法,倘若它們也是吸取了封印中散溢的靈氣而產生異變,那些沒長成傻大個的,恐怕還有別的異常,也不容小覷。
此情此景,免不了是一場惡戰。
謝真夷然無懼,反手拔出海山。漆黑劍刃甫一出鞘,就融於夜色中,只有那劍尖上閃爍着一星冷冷的微光。
*
彌曉爬上那道牆壁裏伸出來的石階後,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比剛纔還要狹窄的地方。
得虧她身量不高,站直身體還能行走,只是感覺頭都快要碰到頂上的石壁了。她拿出燈籠一照,更加覺得剛纔的長廊還算是人走的,而這裏簡直像個地窖,又或是什麼夾層,讓人憋悶得很。
只是,在燈光映照下,她看到地面上不再像剛纔那樣平滑,許多線條刻畫其上,間或有淡淡的色彩在其中流動。哪怕再對陣法不熟,她也能猜到,這裏肯定鐫刻了什麼陣法。
此處給她的感覺實在太過詭異,彌曉很想打退堂鼓,但她終究不是完全不懂事的小姑娘。她與師姐來到白沙沼,本來就只做了爭奪松花忽律的準備,如今莫名其妙地被捲入這個地方,身不由己,可以說生死或許也只在一線之間。
如今師姐不知在何方,她又對這裏全無頭緒,那鏡中美……鏡中的人雖不知是友是敵,卻給她指了一條路。
她不想像沒頭蒼蠅般亂闖,也不可能只圖安穩,等人來幫忙。更何況,若是師姐已經遇險,那麼能救她的就只有自己了!
與其坐困愁城,不如儘快摸清這地方的底細。
彌曉提着燈籠一路往前,本來想記一記地上的陣法圖案,無奈她實在不是這塊料,看得頭暈腦脹,頂多就是保證自己不迷路而已。
這狹窄的夾層裏地形起起伏伏,還有一些奇怪的轉角,她覺得這建築的全貌一定很怪異。走着走着,她的燈籠忽然一暗,接着噗地一下熄滅了。
驟然陷入黑暗,她也打了個寒顫,連忙用術法重新去點。結果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管如何嘗試,燈籠都毫無反應。
真是好的不來壞的來,偏偏在這個時候……彌曉的心情真是難以言喻,試了半天不成,她不得不放棄。
她翻了翻,找出一支樸實無華的火把來,還是師姐打理行李時硬要塞給她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彌曉用很不純熟的術法勉強搓出一點火苗,好不容易把這東西點着了。跳躍的火焰漸漸亮起,與燈籠裏靜靜的光不同,這溫暖的火讓她莫名地平靜了一些。
接着,她就聽到火裏傳來一個聲音:“小姑娘,想不想出去?”
彌曉差點把火把給扔了,總算還有理智,手忙腳亂地抓了回來,沒讓那火滅掉。
必須承認,這裏面也有一點是因爲那個聲音還怪好聽的原因。
她瞪着那團看不出任何異樣的火苗,問道:“你是誰?”
火:“不久前,剛見過一面。”
她愕然道:“你就是鏡子裏那個人?”
“是我。”火中的聲音道,“長話短說,此處洞府如今危在旦夕,我也沒什麼好法子,不過若能把潛藏的幾處機關解開,還能增添一線生機。”
彌曉愣愣地說:“你是說,讓我去解開那些機關?”
“不,是要你原地坐下祈願事情順利。”
火冷冷地說,然後猛地提高聲音暴躁道,“……廢話我找到你當然就是要你去解開機關啊!不然呢!”
彌曉:“……”
想起剛纔鏡中人的姿容風儀,她有一種心中什麼地方嘩啦啦碎掉的感覺。
火催促道:“快走,馬上走。”
語氣之霸道,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道她願不願意的問題。彌曉非常不爽:“真的假的?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好人啊?”
“對,我不是好人。”火不耐煩道,“我是要騙你去拉下閘門把洞府炸上天大家一起死,你愛去不去。”
彌曉:“……”
她臉上神色幾度變幻,最後跺了下腳道:“行,你說怎麼走!”
火也不多說,立刻飄動起來,給她指路。彌曉原地折回,在牆邊找到了又一個十分隱蔽的門環,拉開之後,依言跳進坑道中。
這次她走得可比剛纔狼狽多了,一路磕磕絆絆,頭髮都散了。不過確實也沒遇到什麼危險,火對這裏的瞭解就好像這是他家一樣,彌曉又得護着火把不滅,又得爬上爬下,簡直難受得不行。
要是這裏是開闊地界,她自可以像平時一樣施展。可惜這裏全是逼仄的通道,讓她縱有百般高明身法,也一樣得灰頭土臉地鑽地洞。
好不容易,火終於道:“停下,前面就是第一個機關。”
機關所在處,是一個小小的石室。中間有個燈座,火似乎也有些疲累,道:“把我放上去。”
彌曉本來對這個佈滿了彎彎曲曲通道的地方殊無好感,心想這裏肯定是什麼邪派的地宮之類,可一進這個石室,她卻大爲驚訝。
無他,那白玉燈座雕刻得極爲精緻,彷彿一捧流動的飛羽,簇擁着中間的蓮花形。彌曉覺得,這東西哪怕是放到門中主殿裏,也絕不會顯得遜色。
當然現在可能還是她們的地盤襯不上這漂亮東西……她扁了扁嘴,就當沒想起這個比方。
難怪山精狐妖總是變幻爲美貌佳人,而世人又每每落入轂中。就連彌曉看到這華美脫俗的雕刻也不由得想,這地方興許也沒有那麼邪惡也說不定。
火落入燈座後,便靜靜燃燒起來。彌曉左看右看,出聲發問,火也不回答她,讓她有些焦急。不過,再着急她也知道,現在最好還是不要拋開這火出去亂跑。
她等得鬱悶,只好在石室裏四處看。這一看,她發現牆上有一隻木框,像是遮住了什麼東西。
好奇心下,她小心翼翼地把木框揭開,卻見後面是一整塊鑲在牆中的冰晶。透過冰晶,她看到了漸漸亮起的天色。
居然是水面之上的景象!
彌曉大喫一驚。這要是放在以前,說不定她就直接把這冰晶錘破了,可這次吃了幾次教訓,她也沒有貿然動手,只是整個人貼上去,急切地向外看。
這一看了不得,她只見一條十數丈長的巨蛇猛然從水中躍出,龐大的身軀遮天蔽日。
哪怕是在旁邊看着,彌曉也不禁寒毛直豎。她定睛一看,水中的妖獸竟然不止那一個,還有許多名字也叫不出的妖獸在旁窺伺。
不過卻也有不少妖獸的屍首浮在水中,連水面也被染紅了大半。
是有人正在與它們交戰嗎?彌曉愣愣地想。
她這個疑惑立刻得到了解答。只見三道青光驟現空中,首尾相接,只差毫釐地依次釘入那巨蛇身上。巨蛇猛地仰天哀號,儘管此處聽不見,她也完全可以想象那是何等恐怖的聲響。
對方似乎遊刃有餘,看得彌曉也跟着激動起來。
且慢……這青色電光,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啊!”她脫口而出,“是那個姓花的!”
彌曉覺得自己一定是摔昏頭了纔沒有立刻想起來,昨夜在白沙沼上,射殺松花忽律的不就是這樣的一箭嗎!
只是隔着冰晶,她見不到射箭的人在哪裏,簡直恨不得把頭伸出去看。從她這裏,只能看到巨蛇身上燃起烈火,不一會就沒了掙扎。
幾下就料理了這樣一條巨蛇,彌曉不由得目眩神馳。但接下來的一幕令她立刻提起了心,只見另一頭松花忽律猛地從巨蛇的屍首下現身,朝着箭來的方向奔襲而去。
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彌曉連呼吸都忘了,只擔心那人會不會被偷襲個正着。
此時,冰晶中央忽然出現了一個背影。彌曉清楚地看到,那正是昨夜與他們同行的那個散修中的師兄,只是他用的那把弓並不是拿在手中,而是負在背後。
那人手中持着一柄通體漆黑的劍,不管是這個身影,還是那把劍,在松花忽律的面前都顯得太過渺小。
彌曉看不清那人到底是如何出劍的,只看到了一道劍光。
劍光初時只有尺許大小,才一脫離劍刃,迎風便長,待到襲至松花忽律身上時,已高餘數丈,在水面掀起滔天巨浪。松花忽律在半空中的身軀一滯,隨即爆發出鋪天蓋地的血雨,幾乎被把它攔腰斬成兩截。
在那勢若萬鈞,直如雷霆降世的一劍面前,彌曉怔怔呆立,良久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那一刻她想,傳說果然沒有半分虛言。
即使謝玄華已經不在,世上原來仍有這樣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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