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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爲君故(二)

不需更多佐證,謝真已經確信,他一定就是這座洞府的主人,陵空。

他……或者說鏡子,就這麼看着長明的先祖用剪子夾着一顆碎片,翻來覆去地看。燈光極爲明亮,照得那塊碎片也纖毫畢現,謝真甚至能看到那銀色的表層上有一些比針尖更細的紋理,中間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青光。

他也不想看得這麼清楚,要是鏡子有眼睛,他懷疑那眼睛也離被閃瞎不遠了。

此刻確實有眼睛的那一位,對此泰然自若。他看了一會,把那塊碎片丟回盒子,夾了另一片出來。

他對着鏡子研究這些小東西的樣子如此認真,簡直到了物我兩忘的程度。這副神情,謝真倒是經常在不問俗物的匠人們那裏見到。

這種人謝真見過不少,在他看來,精擅一門手藝,就與他練劍一樣,許多道理是互通的。時刻專注於一物,在他人眼中或許會顯得有些不近人情,然而卻是趨近純粹的必經之路。

早在沉魚塔中查閱王庭藏書時,他便時常見到陵空的名號。他那時隱隱覺得,這位鼎鼎大名的祈氏先王,似乎與眼前的許多事情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長明解開慧泉封印後,他心知隨着他們探尋那幾處的祕境,遲早會獲知有關陵空其人的更多訊息。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了他的影像。

哪怕他裝束隨意,挽着衣袖,很沒形象地在這裏悶頭玩碎片,謝真仍然從他身上察覺到了令人心悸的氣息。

如果說長明是一道收於鞘中的火焰,只有在白刃相貼時才予人雷霆一擊的話,那麼陵空顯然沒有半點要內斂的意思。他對隨着靈氣流轉,自然而然散溢而出的威壓毫無約束,哪怕在鏡子裏謝真的感覺並不確切,他也可以想象,平常的修士或妖族,恐怕連走近他面前都做不到。

謝真能看到他身周的光線微微扭曲,有些地方還閃爍着若隱若現的模糊光斑。那並非是燈光發生變化,而是在至爲灼熱的靈氣影響下,令人有此錯覺。

隨心所欲,肆無忌憚,理所當然。這便是千年前盛極一時的深泉林庭,以凌駕十萬妖族之勢,君臨三部的鳳凰。

謝真還在抓緊這難得的機會細看,卻見對方彷彿終於失去了耐心,將那粒碎片扔進嘴裏,嚼了嚼喫掉了。

謝真:“……”

他現在想起來了,陵空拿的東西應該是楔銀,一種在煉製寒性兵器時用於柔化的罕見材料。

因爲出現在他眼前時,它已經被敲碎成顆粒,是以謝真一開始沒認出來。不過,想也知道,這實在不是什麼可以用來喫的東西。

看那熟練的動作,怎麼都感覺他應該不是第一次幹這事了……祖宗,你牙口真是格外的好啊?

謝真看到陵空把視線轉向手邊的盒子,頓感不忍直視。

幸好陵空還沒有把它當零食的打算,他用剪子撥了撥裏面的東西,神色懨懨,似乎不怎麼滿意。

接着,他把盒子一蓋,靠向椅背,轉過頭去。

處於鏡子裏,謝真看不到這間房的門口,不過他猜是有人來了。

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覺察到這段記憶只有影像,沒有聲音。這麼一想,他還挺好奇那片楔銀嚼起來是不是喀嚓喀嚓的……

他所料不錯,片刻後,視野中先是出現一片衣角,接着便在鏡中顯現出全貌。

來者一身白衣,腰懸佩劍,作尋常的修士打扮。鑑於這至少也是六百年之前的事情,謝真心道,可見這些年下來仙門的風俗就沒怎麼變。

若說陵空就像一團行走的烈焰,美則美矣,但只會讓人敬而遠之的話,那這白衣人可說是與之天差地別。他目光清正,神態平和,有種令人不自覺信賴的沉着。

換句話說,他看着就是民間話本想象的那種扶危濟困,會從天而降拯救被邪魔抓走的姑娘,看到有人打架會去斷個是非,還會給村民找走丟的鵝……的那種仙長。

他實際上有沒有那個閒工夫無關緊要,總之他看起來頗爲可靠。

陵空也沒起身,轉過頭和他說話,謝真聽不到,只能試着從脣語辨認白衣人的回答。

他說:“原來是有點酸的麼?”

謝真:“……”

他彷彿已經知道陵空說的是什麼話了。

白衣人走到案前,一手撐着桌邊,俯身看着陵空正在擺弄的盒子。陵空仍然沒有收斂他肆意散放的靈氣,白衣人卻似毫不在意,舉止自若,看起來早就習慣了。

謝真心道,如果白沙沼中舞劍仙人的傳說真和陵空有關的話,這個人多半就是那個“用劍的熟人”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出身何門何派?抑或是個散修?至少有據可查的史料裏,沒有提過陵空與哪個仙門中人有來往。

他不由得想,千年以後,史書中又會如何寫長明與他呢?

話說回來,他死得這麼早,大概早就被遺忘了吧,不值得提上一筆。這也不壞,他總覺得真要是寫起來,多半沒什麼好話……

陵空從盒子裏抓了一枚楔銀碎片,道:“嚐嚐麼。”

白衣人:“我就算了。”

望着這一幕的謝真心情複雜,到底是陵空比較奇怪,還是鳳凰都這樣?

看到陵空正在端詳手中的碎片,白衣人道:“一塊就行了吧,別再吃了。”

“我又不是真喫!”陵空沒好氣地說。

謝真:原來你不是真喫啊……

陵空又道:“這個不行,寒氣太軟了,我再想想。不過另外那邊,倒是有些進展。”

白衣人似乎與他很有默契,聞言便把不遠處的一樣東西推了過來。

謝真一看,立刻來了精神,凝神細看。他拿的正是那個長條形的琉璃盒,如今還依然擺在那張桌子上。

他心知在這裏忽然看到一段鏡中記憶,不一定是巧合,更有可能是陵空留下的訊息之類。雖然不知道這訊息爲什麼是給他,而不是給正牌後人長明看,但或許其中就藏着他們能從洞府中找到的線索。

陵空隨手從盒子裏摸出一支寶石尖頭的筆,另一手取過那個黑色的小石瓶。

謝真此前見到這個瓶子時,裏面是澆鑄的黃金,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如今卻見陵空將手指搭在上面時,內裏的黃金瞬間融化,隨着他傾斜瓶口,那閃耀的金水也微微波盪。

陵空將筆尖伸進瓶口,一道細細的金線便在翠色的寶石筆尖中緩緩被吸起向上。然後他提起筆,在桌案上行雲流水地畫了一個金色的火焰圖紋。

謝真跟隨他的筆觸,將那圖案牢牢記住。接着,只見桌案從正中分開,露出下面藏着的匣子。

*

“謝真?”

他回過神時,眼前景象又暗了下來。

長明點起用於照明的火焰還在一側燃燒,屋中依舊明亮,只是比起他在鏡子中見到的強光,還是柔和了許多。

一明一暗讓他有些不適應,接連眨了好幾下眼睛。

他還站在桌案前,長明一手按着他的肩,另一手正把鏡子從他手中拿開。

“沒事。”謝真道,他知道剛纔觀看那段影像時,自己應該是陷入了短暫的失神,“這鏡子裏有一段記憶。”

長明:“誰的記憶?”

謝真:“呃……鏡子的?”

“這只是平常的鏡子,並不是靈物。”長明把鏡子翻過來看了看,“它哪來的記憶?”

這麼一說,謝真也拿不準了。他說:“我在裏面看到了陵空。”

他將那段影像描述給長明,長明聞言道:“更像是特意留在鏡子裏的提醒。”

“是陵空放進去的?”謝真猜了一句。

種種跡象,莫不讓人有這般推斷。長明若有所思,謝真從他手中接過鏡子,這次再碰到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異狀。

他環視這張桌面。時隔久遠,從鏡中看到的記憶如此鮮明,此刻再看到這張擺設幾乎沒有變化的桌案,彷彿朦朧光輝從昔日的影像中褪去,如今人去樓空,只餘蕭索。

謝真打開琉璃盒,拿出一支寶石筆尖的畫筆,然後把那個黑石瓶朝長明推了推。

長明已經聽他說過陵空是如何打開這個藏寶處的,見狀便將手指搭在石瓶上。

瓶中黃金正如謝真見過一次那樣,呈現出熔融成漿的模樣。那景象十分有趣,謝真在鏡子裏被晃得眼花,現在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纔將畫筆懸在瓶口。

長明忽道:“這筆會燙麼?”

謝真:“……”

這問題真是恰到好處,他握筆的手立刻頓住了。回想起來,這寶石製成的筆尖想必可以容納融金,但沒有仔細研究過,誰知道筆桿會不會也跟着一起變熱。

陵空拿的時候似乎雲淡風輕,可是他又不怕燙。

謝真:“我用靈氣護住手,沒關係。”

“你還在休整,能不用就別用。”長明從他手中把筆拿過來,“我來寫。開啓的陣法是什麼?”

“是一個,”謝謝想了想,“可能都不是陣法的,稀奇古怪又很複雜的東西。”

長明:“那你畫得出來嗎?”

謝真:“……你那是什麼表情!照葫蘆畫瓢我還是會的!”

長明及時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沒有繼續討論他畫技水平的問題。謝真指揮道:“總之你先蘸一下。”

金水一碰到寶石筆尖,便被攝入進去。長明略停一停,看差不多了纔拿出,一滴殘餘的金液在筆尖顫動一下,隨之緩緩落回瓶中。

爲了模仿陵空開啓時的情形,他坐在椅上,懸腕空中,提筆對着桌案正中央。謝真恍然間有些感慨,但只是片刻就摒去雜念,俯身扶住他握筆的手。

長明道:“此情此景,倒像是習字課。”

謝真:“……”

他正在努力回憶那個圖紋的一筆一劃,對方這個悠閒中帶點愉快的語氣,不禁讓他壓力頓增。

長明的手修長有力,他自己的巴掌完全不足以把他的手揹包住,只能鬆鬆地握着。幸好寶石筆尖堅硬,沒有平常筆觸的輕重變化,他只要把線條畫出來就好。

他一邊推着長明的手移動,一邊道:“落筆。這哪裏是習字,是作畫吧。”

長明:“你若是教作畫的話,除我之外,最好還是不要耽誤其他人了。”

謝真:“……有完沒完!我是畫得不怎麼樣,但多少也經過名師指點。”

長明:“哦?是誰?”

謝真:“孟君山教過我兩手,他說作畫最重要的是胸中氣象,我氣象已有,就差畫下來了。”

長明:“這怎麼聽都是糊弄你的,誤交損友,不外如是。”

謝真:“……”你對孟君山怎麼意見也總是這麼大啊?

東拉西扯間,他方纔有些緊繃的情緒不知不覺消散無蹤,一氣呵成,十分順利地將圖案畫了出來。

最後一筆收住,他把長明的手提起一寸,謹慎地看向他們的作品。

在他看來,這個圖紋畫得應當是完美無缺,與他在鏡中見到的一模一樣。金色火焰烙刻在桌面上,微微下陷的筆劃中,微光閃爍的黃金已經凝固。

就在謝真還在想這圖案對不對的時候,案下忽然傳來一陣輕響,桌面在他們眼前左右分開。

兩人都不由面露喜色。桌案下是一處尺許長的暗盒,倘若不用這種方式打開,從外面絲毫看不出它之前是藏在哪裏的。

暗盒中並無他物,只放着一件數寸見方的奇怪東西。謝真第一眼還以爲那是塊瓦片,不過隨即發覺了不同尋常之處:它色澤深灰,有點像鉛錠,但在這灰色中還帶着點點銀輝,且有琉璃般晶瑩的光澤。

長明率先將它拿起,看他的姿勢,就知道他對待這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頗爲謹慎,不無戒心。

拿到手中,他就不禁輕咦了一聲。謝真只見他小心地從它的邊緣揭起,一張薄薄的灰色書頁就被翻了起來。

這居然是一本奇異的書冊。只是,它的書頁並非平常的紙,而是不知由什麼煉造而成,似金非金,似鐵非鐵的材質。書頁如絹帛般柔軟,翻動時自然地彎曲,只是打磨得極薄,除了上面閃爍的寒光外,幾乎就與紙張毫無差別。

最上面一頁印着那個火焰圖紋,大概就算作是封面,往後每一頁都是由金線畫出的陣法,兼有註上許多小字。確認這上面沒什麼機關後,長明簡單翻了幾下,看到謝真好奇的視線,便放到他手中。

謝真接過來,手中書冊冰涼沉重,幾乎趕得上一把劍的重量。他看了看書上的陣法,批註全是些天時、計數之類的記號,不明所以:“這裏面寫的是什麼?”

“我也不熟悉。”

以長明陣法造詣之高深,也皺眉不解:“看式法,像是用來建造什麼大件東西的,不過我從未見過。”

“建造?”謝真心念一動,“像圖騰塔那種?”

圖騰塔是妖部用以施放大型術法的輔助,此前昭雲部的長老們就曾經試圖用圖騰塔來焚燬牧氏族人的神魂,雖然事後證明是牧若虛的陰謀,圖騰塔中的陣法也被改換過了。不難想象,這種建築中的陣法乃是其中核心。

“有些類似。”長明道,“回去後,參照一下陵空那時的圖騰塔記載,或許能有些發現。”

書冊被取出後,桌案重又合攏,找不出一絲痕跡。取到了這件被陵空格外看重的東西,兩人在房中再搜索了一會,覺得差不多也不會有其他收穫了,便準備離開。

長明往書冊上貼了兩張陣符,包裹完好,才收入行囊中。謝真道:“雖然小心點沒錯,但上面似乎沒什麼機關。”

“畢竟刻着許多陣法。”長明道,“況且,我也不知這書頁到底是什麼材料。”

“連你也不知道?”謝真訝道。

長明:“這話該由我問。你對各般兵器如此熟悉,也沒看出它是怎麼打造的麼?”

謝真不知怎地想起了鑄劍的石碑前輩,他說:“談不上熟悉,略懂而已。不過,是真的沒見過。”

長明:“……”

他瞥謝真一眼,以爲他又在玩笑,殊不知是謝真在想石碑教訓他的那番話。

“這樣柔軟,又能製成書頁的樣子,看起來好似華而不實,其實這製法若是用於軟劍、軟甲,又或者其餘兵器,定能有許多變化。”

謝真回味着那書頁的觸感,頗有些見獵心喜,意猶未盡:“而這竟是數百年前就煉造出來的,倘若這配方流傳在外,說不定就連凡俗中兵士的盔甲,都也能用上這種東西了。”

長明沉默了一會,道:“你有沒有想過,沒流傳出去,也可能是因爲配方太貴了。”

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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