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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7 章 十二荒(一)

聽石碑這樣一說,謝真不由得想起長明提到過的王庭舊事來。

據說深泉林庭中那些枝葉雪白的樹木,並不是一開始就長成這樣。霜天之亂時,陵空坐鎮王庭,隻身擋住了南下的魔潮,芳海的山林也因此一夜轉白。這隻銀鈴至此塵封在祖祠中,再無人動用,直到長明將它取出。

按照當初兩位大祭的配置,分別掌管慧泉與聖物,長明之前的那幾代先王實在空有其名,拿這兩樣都沒什麼辦法。

若說銀鈴當年被陵空用來抵禦天魔,那如今這確實只能算小場面。謝真卻掛記着石碑話中的意思,追問道:“前輩,你說耗費的不是我的神魂,又是爲何?”

“這鈴鐺等閒人驅動不起,霜天之亂時,它背靠取之不盡的慧泉,方纔有那番戰績。”石碑道,“至於現下,倒是用不到多少靈氣,可惜你現在一點不剩,也沒得給它抽。那姓翟的小孩,神識消泯後剩下的魂魄不肯散去,仍想着對星儀還以顏色,那不就是一拍即合。”

謝真沉默許久,低聲道:“原來他又救了我一次。”

“他的生平我也聽了個大概。”石碑難得也有些唏噓,“這輩子還真是物盡其用,從肉身到神魂,沒一處不被抖個徹徹底底。也就是最後,多少也算心願達成,好歹是把星儀那化身給打沒了。”

謝真扯了扯嘴角,實在高興不起來:“就知道他沒死透,連個化身都這麼難對付……”

“你也別把他想得太厲害。”石碑冷笑道,“在祕境交手時,若不是他知道你蟬花一族的命門,拿準時機暗算,根本沒法把你帶走。你不是說過,在王庭時也和長明毀了他一個化身麼?”

謝真一愣,細想起來確是如此。他靈氣被封后近似凡人,星儀總有辦法挾制,進去心境後,又被星儀那不知道煉了什麼魔功的神魂壓着打,自然而然地,便生出一種這人無比難搞的念頭來。

“也對,神魂厲害歸厲害,卻不是正面對敵時用。”謝真思索道,“除非像這次一般鑽進識海中,否則要打的也不過就是靈氣充盈、渾身金砂沒有要害、來無影去無形、劍術超卓的化身……而已。”

石碑:“……”

謝真:“而且還狡詐多端,淨是歪理。”

“你也該反省一下。”石碑不客氣地說,“同樣是用劍的,怎麼光是他算計你,你就不能算計他?”

“……”謝真無奈,“我倒是想啊,可連他這人怎麼回事都還沒弄明白呢。這化身一個接一個,每次都是在我們解開慧泉封印的時候橫插一手,總得有個源頭吧,這又該去哪裏找?”

石碑:“我要是你,我就往臨琅走一趟。”

“臨琅的舊時疆域,現在好像都被幾家分了個乾淨。”謝真想了想,絲毫沒有懷疑這話的真假,“等到慧泉封印事了,仙門衆議之後,就先去瓊城舊址看一看吧。”

石碑:“……你就不怕是我隨口糊弄你?”

“前輩平時甚少提醒,每次施以援手卻都至關重要。”謝真笑道,“又怎麼會害我?”

石碑哼了一聲,沒答話,聽着好像心情也是不壞。

謝真這時想得卻是與長明同去瓊城,如今他被星儀擄走,還定下淵山之約,不知道長明那邊是何等情形。星儀這些化身如此詭異,他最擔心對方弄出個金砂化身,趕早去了淵山,再去把長明暗算一次。

爲今之計,須得早日趕回長明那邊,兩人再做打算。

他雖然很想立即插翅北飛,可眼下別說飛了,連走都走不好。寒氣侵體之下,他膝蓋現在纔有了少許知覺,能勉強扶着冰臺站起身,估計現在來只兔子都比他跑得快。

他自身靈氣仍被封住,只有長明留下的那一絲火行靈氣在周身遊走,多虧如此,他凍得僵硬的軀體才漸漸恢復過來。他拖着麻木的雙腿,在冰屋裏翻了翻,一無所獲,當初長明爲他帶上的陣符等等,早就不知被星儀丟到哪裏去了。

如今他全身上下,也就海山和蜃珠還拿得出手。想到這個,他又抖了抖衣袖,石碑奇怪道:“怎麼?”

謝真:“千……那個銀鈴,剛醒來時我彷彿記得還在手裏握着,現在怎麼不見了?”

“它在你神魂中藏身,你當然找不到了!”石碑不耐煩道,“你以爲這東西和你喫不完揣兜裏的餅一樣?碰上個丟三落四的給掉河裏,日子還不過了?”

謝真:“……”

他覺得石碑前輩可能對平常人的生活有點誤會,但這時候還是別頂嘴爲好。

“那它還藏得挺深。”他若無其事道,“非但此前沒能察覺,現在也一樣感應不到。”

石碑嗤道:“這鈴鐺又不聽你的,只是奉命守護你,你要想拿它來對敵,那是做夢。”

“也是,我對神魂一道並不熟悉,想來也用不了。”謝真說到這裏,不禁又有些擔憂,“不知長明是何時把它寄在我這裏,沒了聖物,他會不會有麻煩?”

“哼,你以爲他會在意嗎!”

石碑忍了半天的怒火終於噴涌而出,明明不是用耳朵聽,謝真還是油然而生一股想要堵住耳朵的衝動。看在石碑前輩的面子上,他終歸還是沒有鬆開海山,硬着頭皮聽着石碑憤然道:“沒見過這樣的浪蕩子!這破鈴鐺雖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天天帶着亂跑,說給出去就給出去,招呼都不打一個!”

謝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彷彿聽到鈴聲咚咚輕響,彷彿對這“破鈴鐺”的叫法十分不滿。

“那個……”他想說兩句,卻也不知道怎麼講。長明當年就對深泉林庭種種傳統不屑一顧,等到繼位,更是家業隨他擺佈,恐怕就是先祖復生,也沒誰能管得住他。

遲疑片刻,他誠懇道:“此事歸根結底,還是由我而起,東西也在我這,前輩要怪就怪我好了。”

“……”石碑更氣了,“我還沒說什麼呢,你也不用這麼護着他吧!”

謝真嘆了口氣,還想再勸,石碑已經失去了罵人的興致:“算了,也就你這小蟬花多少還靠譜,他要是被你騙了,只能說他活該。”

謝真:“……我自不會辜負他。”

他也不會什麼指天畫地,賭咒發誓,只好乾巴巴講了這麼一句。

“你怎麼不捅他一劍試試。”石碑冷笑,“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喫個教訓。”

“……”謝真簡直對石碑前輩這脾氣無可奈何。

他猶豫片刻,還是問道:“前輩,你莫非是因爲知道先王陵空與星儀的前緣,纔不願見到長明與仙門結交?”

從眼下種種也不難看出,無論陵空還是星儀都不像是會客客氣氣與人分道揚鑣的樣子,當年故友反目,那場面想必是平靜不了。

“正相反。”石碑嘲笑道,“比起那心眼九曲十八彎的絕頂聰明人,還是直不愣登的劍修叫人放心點。”

謝真:“……”

怎麼聽都不像是好話啊,這位前輩。

他休整了這一會,終於感覺身上已無大礙。隔着冰屋的牆壁,能見到外面天色已亮,他用星儀留下的那件外衣打了個包袱,琢磨着怎麼從這裏出去,出去後又要怎麼辦。

之前出了客店,他們往山林裏飛了好一陣,不過此地離德音應該也不算太遠。想要回中原,靠兩條腿走是不成的,要是他靈氣還在,大概還能御劍趕路,但他眼下這個四處漏風的篩子體質,也不大可能晝夜兼程。

想來想去,還是得先回到有人煙的地界。德音的村子或能找到車馬代步,到了鎮上換匹好馬,纔好南下。

德音這面的北地並沒有正清觀,就是有,現在也肯定不好貿然上門,萬一被正清扣下樂子就大了。倒是長明提過,逢水城以北也有王庭駐紮的妖族,如果能找到他們,想必會方便不少。

話又說回來……他現在兜裏可是一個錢都沒有,東西都被星儀給扔了。

謝真正自思索,忽見腕上扣着的金環,靈光一現。星儀如今不在,這雙金環自然也失了效力,但至少是金子,總能頂點用的吧?

他拔出海山,收着勢頭往手腕上一劈。擦着皮膚那薄薄一層的金環被削下,他稍稍側過手,把斷開兩半的金環放在冰臺上,另一手也如法炮製。石碑道:“不錯,看着就叫人不高興,趕緊扔了。”

謝真道:“還不能扔,得當路費。”

石碑語氣古怪道:“你不會真以爲這東西能拿去換錢吧?”

謝真一怔,視線落處,只見那被削成四瓣的金環在冰臺上漸漸坍落,很快就變成了一束聚都聚不起來的砂礫,隨着星星點點的微光散去了。

謝真:“……”

他鬱悶地抹了一把冰面,那裏丁點砂礫都沒留下,偏偏石碑彷彿覺得他方纔的舉動很傻,笑得停不下來。直到謝真用海山在冰屋的牆上比了比,準備砍個口子出去時,他才道:“行吧,窮也不能窮了王庭的面子,我給你指條明路。”

“……前輩請講。”

“你是不是忘了,這裏可是鑄劍池。”石碑道,“等會我帶你找找,隨便從哪挖下點寶石什麼的就成了……”

謝真愕然道:“不大好吧……這不是王庭重地麼?”

“重什麼地,你看這地方像是平時有誰來的嗎?”石碑滿不在乎道,“敲點邊角料而已,如今王庭當家的都不會反對,你還糾結什麼。”

謝真不得不承認,長明確實也不會是在乎這點小事的樣子。不過他又想起,石碑前輩當年好像就是鑄劍師來着?

“前輩,你當年是不是就曾在這裏開池鑄劍?”他問道。

石碑卻似不願意多說:“是有這事,你不要問東問西了,早點離開是正經。”

謝真便不再追問,手持海山在冰牆上劈了幾劍,破出個能讓人穿過的裂縫來。他最後環視一週,還劍入鞘,側身鑽出了冰屋。

北風仍然呼嘯不息,一時間他耳邊盡是風聲。千里山林,舉目不見人煙,這喧囂中的寂靜,令他又想起夢中那大雨傾盆的古城來。

謝真拉緊帽檐,驅散了這叫人傷懷的念頭。出了冰屋回頭再看,湖中憑空長出來的巨樹直指天際,光芒閃爍的枝條直垂而下,彷彿流瀑凝冰,他進來前無暇欣賞,如今卻不由得讚歎。

若是孟君山在此處,恐怕已經忍不住開始作畫了,他就只能用眼睛瞧一瞧,記在心裏。不愧是王庭的鑄劍池,這般華美遺風,簡直與陵空的祕境一脈相承。

“也沒那麼好看,不至於把你看傻了吧?”

石碑出聲道,聽着像是嘲笑,語調中卻有一絲自矜,並且壓根沒有在掩飾。謝真不禁莞爾:“豈止好看,簡直是奪天造化——不知道長明有沒有見過,倒想叫他也來瞧瞧。”

石碑:“……”

他沉默了片刻,冷漠道:“誰知道他見沒見過。行了,現在你聽我說,先往北走個十步左右……”

謝真擡頭對着太陽分辨哪邊是北,卻忽聽前方一陣破空之聲,當即抽身疾退。冰面一聲震響,一杆通體晶瑩的寬刀直直地嵌入了他方纔所站之處。

這大刀來勢洶洶,冰面上登時被它鑿出了兩條裂紋,一道身影緊隨其後,轟然落地。

對方將手一伸,把刀從冰上拔了出來,接着屈膝站起,與謝真來了個臉對臉。

之所以不說四目相對,是因爲這人壓根就沒有眼睛。來者渾身晶瑩透明,幾乎能透過他的身軀看到背後的景象,乃是一名身形高大,用冰凝成的偶人。

它身上的雕琢頗有神韻,即使是用冰鑿出,沒有半點顏色,也能從線條看出他身穿的是獵戶的衣着。至於臉上,那自然是沒有五官,謝真莫名覺得這沒有臉的風格相當之眼熟……

它手中那把寬刀,一看就像是山林妖族的武器。比起輪廓寫意的身軀,這把刀的雕刻極盡精細,古樸粗獷之態撲面而來。偏偏它又是由堅冰製成,在日光照耀下晶瑩透明,兩下反差之間,更有一股難言之美。

謝真來不及感嘆一下那冰刀的鑄造水平,這人高馬大的冰偶已經揮舞着寬刀,朝他當頭劈下。

“——石碑前輩,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反手一揮海山,那冰刀從中斷折,順帶冰偶的腦袋也被削掉了半個。謝真並不覺得這樣能叫它停下,果不其然,只有半個腦袋和半把刀的冰偶,依舊鍥而不捨地追了過來。還好手握海山,與石碑前輩講話也方便:“難道說鑄劍池聽到了我們想拆它的話,想要處置無禮之徒?可是這不是還沒動手麼!”

石碑:“呃……”

謝真三劍把這冰偶拆成了八片,散落一地,總算是消停了。一交手他就感到,這冰偶相當結實,行動也很有章法,要不是他身手了得,絕沒法這麼快解決。

何況他現在無法動用靈氣,光靠着蠻力與靈巧,與之對戰也不是毫不費力。

“確實是來懲治無禮者,但不是衝你來的。”沉默片刻後,石碑緩緩道,“星儀開啓鑄劍池時,起先用他的祕法壓制,如今陣法才終於感應到異常。”

謝真:“莫非,這也是個像白沙汀裏小李那樣的陣靈?”

他起手就把人給劈碎了,不禁頗爲歉疚,石碑道:“……並不是陣靈,只是陣法造出的冰偶而已。”

“那還好。”謝真舒了口氣,“邊角料也別撬了,回頭再想想辦法,我們這就走。”

話音剛落,只聽砰地一聲大響,冰屋上的巨樹攔腰崩毀,磨盤大的冰塊紛紛從天而落,在半路就化爲一個個冰偶,手持各式兵器,下餃子一般落在湖面上。粗略一數,至少也得有幾百個。

謝真:“……”

石碑:“雖然原本不是衝你來的,但是星儀已經沒了,他們除了追殺你,也找不到別人了……”

“不是吧,”謝真目瞪口呆,“鑄劍池這麼傻的,都分不清好人壞人的嗎?”

“你和星儀一起來的,當然算不上好人了,這哪分得出來?!”

不知爲何,石碑的語氣頗有點惱羞成怒:“愣着幹什麼,你還想一個個打過去怎麼地?”

謝真:“……”

海山幽光一閃,先把最靠前的幾隻冰偶攔腰斬斷,接着他還劍入鞘,絕不戀戰,轉身就走。花妖的身形在風中輕盈一折,出得湖面,身後跟着一大排轟隆隆追上來的冰偶,一起衝進了坡上的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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