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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7 章 未更闌(五)

靈徽從醫館出來,就見斜對街的茶樓十分醒目。門前廊柱錯彩鏤金,又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幌子上畫着的藥草、鮮果栩栩如生,在這大熱天裏,上面彷彿沁着一層冰涼的水珠,令人望之口舌生津。

他也想去喝一口涼快的,不過看到那蘭臺會的玉骨扇標誌,想了想,還是沒往裏走。

昨晚下了半夜的雨,轉過天來又是炎熱的白晝,軒州城裏仍是熙來攘往,車馬如龍。只是,思及那些初露端倪的暗流,眼前這清平景象也無法叫他安心欣賞。

他一路往城西去,期間不忘數度探察,確信無人跟隨才作罷。穿街過橋,到了小河邊,在此消夏解悶的閒人便多了起來,他放緩步伐,向那些茶鋪、冷淘攤子、亭臺處看去,尋思着那兩位會在哪裏盤桓。

如此走走停停,到了樹蔭下,耳邊突然聽到一聲招呼:“靈徽師弟。”

他愕然四顧,這裏沒什麼人煙,只見岸邊斜着一副魚竿,另有一個戴着箬帽遮太陽的人在不遠處,守着一隻竹簍子。

行走在外,斂氣匿蹤正是常理,由他們這樣修爲不知要精深多少的高人做來,叫他難以察覺也不意外;不過這副打扮,怎麼說呢……

只見謝師兄掀了掀帽檐,邀道:“過來坐坐?”

靈徽就把那些什麼包袱拋在一邊,老實過去了。

他自覺正事要緊,也不閒聊,一坐下就開始述說他在衡文書閣的見聞。

怕漏掉重點,他力求言辭詳密,不遺鉅細,說到夜裏和景昀撞了個正着時,也儘量不去帶上個人的好惡:“景昀師兄一向在新宛的書院侍奉山長,若能勞動他來軒州,想必不是區區小事。”

謝真倒對另一件事更在意:“他的事情先放放,你親眼見識的那個夜驚的症狀,是個什麼情形?”

靈徽仔細與他說來,又講了他自己在意之處:“書閣的弟子稱近來暑熱,城裏偶有夜驚的案例,他們派人驗過,並沒發現妖術、邪氣的跡象。今日我四下轉了轉,卻覺得這夜驚症的事情並不像他們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就算還沒鬧出什麼大亂子,卻不容忽視啊。”

“確實。”謝真道,“昨晚我們也查探了一番,正要與你參詳參詳。”

靈徽心道不愧是專精斬妖除魔的謝師兄,雖然這事不見得和妖魔有關係,可是他昨天才進書閣,把這事情當個大發現過來彙報,轉頭人家都已經查上了,他還是得多多學習啊。

剛轉過這個念頭,就看對方取出一張卷軸,兩手展開,赫然是軒州城的坊市輿圖,上面又點了不知幾百個紅墨點:“我們驗過的人家都在這上面了。”

靈徽:“……”

他瞠目結舌地看着這張圖,腦子一時打結:“師兄你們……一個個查過來的?”

“多虧有長明。”謝真道,“不然也搜不了這麼快。”

他們當時只是觀照神魂,有時隔着窗子也能連看數人,是以其實沒有那麼麻煩。他向靈徽大致說明了他們看到的情形,隱去了千秋鈴的部分,只說用王庭的祕法察覺了他們神魂的異樣。

靈徽聽得毛骨悚然:“有絲線勾連神魂,還是全城處處都着了道?軒州也是延國重鎮,怎會有這種事情!”

“你怎麼看?”謝真問他。

靈徽當即道:“掌門師兄令我此行勿要擅作主張,一切聽謝師兄吩咐。”

謝真:“嗯……不是考你,不用這麼緊張。”

他拿竹筒又倒了些米漿給他。靈徽剛坐下時就被遞了一杯,那時他忙着說話,也不顧儀態就牛飲了,如今再喝,只覺酸中帶甜,冰涼適口。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謝真說道,“此事恐怕牽涉不小,干係一城一地,早晚也要報給貴派知道。”

靈徽也明白過來,低頭思索片刻,答道:“我會給掌門師兄去信,求一封調動附近正清觀弟子的手令,預備萬一需要善後。至於此事本身,查清之前不叫旁人知道爲好,特別是衡文……”

他猶豫了一下,畢竟這是質疑盤踞在延國的仙門正派,但在謝師兄面前,他還是沒有打馬虎眼:“我擔心他們要麼早就知情,卻因爲別的緣由不聲張,要麼乾脆就是在其中有牽扯,不想打草驚蛇。”

謝真道:“如此甚好。就算我們最後發現與衡文他們無關,等查出底細再來請他們協助,也是師出有名。”

靈徽跟着點頭,心下微微一鬆,清楚是對方想知道正清會怎麼摻和到這件事裏,但沒以勢壓人,而是問過他的想法,不欲令他難做。

謝真又把那張卷軸打開了:“你說去幾處醫館探了一圈,記得都在什麼地方麼?”

靈徽肯定道:“都記得。”

他在圖上一一指過,也說了他對醫館中人的觀察,可惜依舊沒什麼眉目。謝真擎着這張佈滿了標記的圖,橫着看,豎着看,過一會又把它倒了過來,神情裏終於不免出現了一絲鬱悶。

“城東比城西看着似乎要多些。”他琢磨着,“但聽說城西的房子近些年才翻修得多些,住得人也沒有城東那樣密,還是不好講。”

靈徽道:“倘若這異狀有一個源頭,會不會是它沾染人們時另有途徑,而非受坊市地界所限呢?正清觀曾有一道案卷,是一名散修處置山鎮妖患後留下的記載,當時鎮民因躁怒之症多有爭鬥,情勢混亂,那無名散修採取的法子便是將染恙的人逐一記下,找到了共通之處……”

他還在回憶那案例的細節,一旁的謝真說道:“‘滴沙妖毒’,蒼山腳下,小香附鎮。”

“對,對。”靈徽連連點頭,“謝師兄也知道這件事?”

謝真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什麼,最後只是道:“從前讀到過。”

*

“你在讀這個?好品位!”

孟君山一手提劍,一手提着個竹籃,用腦袋頂開隔扇門,興沖沖地溜了進來。

竹林聲蕭颯的小院裏,謝真把捧着的書放下,道了聲:“孟師兄。”

他年紀小小,臉上猶帶一絲稚氣,神情卻十分沉靜,予人以分外冰冷的印象。

孟君山跟他也算熟悉起來了,不把他的冷臉當回事,隨口道:“《泉邊記》麼,近來可受歡迎了。要我說,今年的話本可以都不看,只看這一本就值。”

書箱裏的雜書都是靛青、褐色的封皮,瞧着都差不多,難爲他瞟一眼就知道是哪一本。謝真說:“確實引人入勝。”

“聽說是依據真事寫出來的——雖然話本都這麼自稱,但這個還是挺靠譜的,起碼這筆者應該真去過蒼山。”

孟君山把竹劍和籃子都放在案上,揭開籃中食盒的蓋子,裏頭是一碟蜜瓜,“來來來,喫瓜。”

謝真的眼神卻不自覺地朝着那把竹劍飄去,一時間目光簡直像是被吸在那上頭。孟君山不動聲色地把竹劍擺到架子上,他的面孔也跟着轉了過去。

“……”孟君山肚子裏笑得打跌,臉上還要裝作無事,他清了清嗓子,說道:“要不要來走兩手?”

謝真依依不捨地把視線收回來,認真道:“師父令我專注修神念,不能和人動劍。”

“真不是因爲上回把我揍了一頓,現在給我留面子?”孟君山笑道。

謝真一臉嚴肅:“切磋有勝有敗,都是常事,師兄這是哪來的話?”

孟君山看他那一本正經的神情就忍不住樂,深覺這瑤山的師弟真是個妙人。別看平時話不多,其實心裏很有主意,也不乏傲氣,不是那等循規蹈矩的仙門弟子。

他揭過這篇,道:“練劍麼,什麼時候都能練,不過既然說到這《泉邊記》,蒼山也是個有趣地方。你有沒有往那去過?”

“不曾。”謝真搖頭。

孟君山拉了個杌子坐下,開始講:“要怎麼說寫話本的肯定去過蒼山呢,他把那邊的日子寫的特對味。採藥人家是怎麼過活,藥材如何炮製,如何跟行商打交道,都是一門門的學問。沒去過蒼山的人,不知道蒼山裏頭有什麼門道,同樣是採藥,在燕鄉是一個樣,在中原一個樣,到了蒼山又是一個樣……”

他說起這些信手拈來,謝真好奇道:“蒼山那裏真有‘藥泉’?”

“話本里說的能包治百病的神仙藥泉,那是沒有。”孟君山說,“但蒼山地界有些泉眼確有奇特之處,譬如能令藥草長勢更好的,或許就是所謂‘藥泉’傳聞的來源。再比如說,有的泉水用來釀酒就格外甘冽,那滋味,美得不行。”

謝真也知道他好酒,聞言不禁目露笑意。孟君山道:“左右師父還在閉關,不如咱們得空去蒼山瞧瞧,話說你以前喝過酒沒有?”

他見對方忽然表情一肅,以爲是這提議太過離經叛道,便說:“你不是在作凝心正念的修行麼,入世纔是好修行,總待在山上有什麼勁?我以前……”

謝真離席站起,對着他背後行禮道:“鬱掌門。”

孟君山:“……”

他僵硬地慢慢回過頭,就看到師父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看了他一眼:“你以前怎麼着?接着說?”

孟君山作鵪鶉狀:“弟子不敢。”

鬱雪非也不多說,拋下一句“跟上”就轉身離去。兩個被抓個正着的倒黴傢伙連忙跟上,一路上也不敢多說話,孟君山衝着謝真猛打眼色,無奈謝真基本沒領會多少,看起來是不能指望在捱罵的時候有什麼默契了。

穿過竹林小徑,掌門的小樓便在眼前。出乎兩人的預料,他們沒被帶去什麼地方反省,而是被領到了書房裏。

值此時節,小樓裏仍處處縈繞着花木幽香。鬱雪非一擺衣袖,示意他們坐下,自己則來到架子前,也不須看,信手一抽,拿了一本出來。

書冊素綾封面,其上無字,謝真還不太熟悉,孟君山卻知道這是正清觀的簿冊抄本。

他看得出來這次師父沒發火,也不裝死了,翻開來看:“蒼山腳下,小香附鎮,無名散修報‘滴沙妖毒’一事……啊,這莫非就是《泉邊記》改編的那件傳聞?”

鬱雪非微微點頭,卻聽他下一句驚道:“等等,師父你到底在門外聽了多久啊?”

謝真:“……”

鬱雪非冷冷地看着他,孟君山自知太欠揍,又重新作鵪鶉狀低下頭去。謝真挺講義氣地打岔道:“原來這個真的確有其事。”

對着他,鬱雪非的臉色就好了很多:“正是。民間關於仙師與妖邪之類的傳言,雖然牽強附會爲多,但其中也偶有真線索。你們行走在外,既要留心辨別,又不能被杜撰的風聞牽着走。”

兩人均恭敬稱是。鬱雪非又道:“提到這《泉邊記》,也該叫你們看看此事究竟如何。何況……”

他頓了頓,說了句讓兩個弟子都沒想到的話:“何況那話本故事誇誇其談,卻未必有真事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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