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沈襄看着手術檯上臉色漸漸灰白的父親,張合着嘴脣,乾澀的喉嚨只能發出脣音。
沈司莫彈開眼皮,看到沈襄,眼神無意識向她身後掃去,在他看到薄南辭挺拔身影那一刻,雪白乾涸的嘴脣終於露出釋然的微笑。
“南……南辭。”
他費力地吐出字音。
“爸。”
薄南辭匆匆幾步,走到沈襄身邊,伸手握住了沈司莫緩緩擡起的手。
沈司莫喫力地拉起沈襄的一隻手,再把女兒的手交到薄南辭手裏。
“南辭,別讓我……”
“失望”二字吐出,沈司莫握着女兒女婿的手垂了下去。
沈司莫闔上的雙眸,再也沒能睜開。
淚水從沈襄臉上滑落,肆無忌憚,落得更兇更猛。
她張合着嘴脣,完全發不出一個字音,顫抖的身體一軟。
“沈襄。”
薄南辭伸手將她勾入懷,大掌緊緊地箍着她香軟的腰,明明她們離得這麼近,但薄南辭卻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隨着沈司莫的離去而慢慢消逝。
所以,先前,他纔會心急如焚地開車把發病的沈司莫送進醫院。
到底是沒能挽回沈司莫的命。
沈司莫離逝的新聞鋪天蓋地,一時間襲捲了整個深城。
前來沈氏要債的人絡繹不絕,招架不住的白浩打電話給沈襄,卻找不到人,而電話是冷皓接的,冷皓奉薄南辭之命去了沈氏,回來後,冷皓向薄南辭報告:
“薄總,沈氏欠下的債務超出了我們的想象,而沈氏又偷下鉅額稅務……”
“薄氏債面上有多少?”
薄南辭打斷冷皓的話。
“扣除正在進行工程的流動資金,大約還有幾個億。”
冷皓像工具人一樣回答。
“照開記者發佈會,宣佈薄氏正式收購沈氏。”
“是。”
冷皓壓抑着興奮,機械地回答。
他一直擔心沈氏的命運,想幫沈襄,又覺得心有餘而力不作,如今,見老闆終於正式出面幫助沈氏了,冷皓懸着的一顆心終於落地。
他立刻着手去辦老闆交待的事。
沈襄醒來,見自己躺在香水苑的房間裏,想到去逝的父親,鈍痛狠狠襲上心臟,沈襄立刻起身,簡單梳洗完急忙下樓。
聽到腳步聲,白姨從廚房裏出來。
見沈襄滿臉憔悴,擔憂道:
“襄襄,您醒了……”
“您去哪兒啊?襄襄。”
白姨見沈襄頭也不回往外面衝,趕緊跟着追了出去。
沈襄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她抓住白姨的手,急切地詢問:
“白姨,我爸的遺體還在醫院嗎?”
“沒有,被少爺送回沈宅了。”
沈宅不是被她抵押出去了嗎?
許是洞穿了沈襄的想法,白姨及時解釋:
“少爺把沈宅買回來了,他說那裏是沈先生的家,沈先生的遺體不能置放在……”
‘其他地方’這幾字白姨還沒說完。
沈襄已留給了她一個倉促的背影。
沈襄衝進沈宅時,冷皓正指揮着一羣人張羅弔唁時,回頭見沈襄來了,他輕輕喊了聲‘少夫人,卻不敢上前。
沈襄站在棺材旁,撫上棺材的手抖得特別厲害。
她的臉白得透明,明明心裏難過得要死,卻倔強得不肯再掉一滴眼淚。
有消息進入手機,她垂下眼簾,擡指點開微信界面,是白浩發過來的幾張她姨媽劉玉蘭的圖片。
沈襄木訥臉蛋掠過凜冽。
她默默地穿上喪服,對着沈司莫的遺像緩緩跪了下去。
沈襄低垂着腦袋,開始向前來弔唁的人默然回禮。
前來吊唸的人不多,除卻幾家不市儈的親戚,就是沈氏受過沈司莫恩惠有良心的員工,而還有部份人都是衝着她薄少奶奶的身份而已。
大家都知道,沈襄雖然與薄南辭離婚了,但從沈司莫死後,薄南辭殷勤的態度看來,大家猜測沈襄肚子裏的孩子是薄南辭的可能性很大。
畢竟,像薄南辭那種霸主般的男人,是絕對不可能爲別人養孩子的。
“襄襄,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順便。”
隨着咕嘍咕嘍的聲音伴隨着女人溫柔的話語傳來,沈襄尋聲望去,便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盛裝打扮,妝容精緻的藍婉月,推着她的是位優雅風韻猶存的女人,沈襄的姨媽劉玉蘭。
話正是劉玉蘭說的。
沈襄的目光從劉玉蘭臉上移開,落到藍婉月臉上。
她的臉孔極其的冰冷,聲音更是鏗鏗有力:
“我爸不想見到你們,請出去。”
“襄襄,我媽是從英國趕回來的,只爲見你爸最後一面。”
藍婉月望着大廳裏寂寂了無的人影,紅脣勾着冷笑:
“你看能來弔唁姨父的人有多少?現在這世道,誰還會像我們家這樣重情重義,襄襄,你別不識好歹。”
“重情重義?”
沈襄咬重字音重複藍婉月的話。
“我爸受不起,麻煩滾。”
劉玉蘭眼眶微微紅了,她哽咽着說:
“襄襄,不管你與婉婉之間有什麼恩怨,但我們上一代是沒什麼過節的,你能不能讓我給你爸爸上柱香。”
“冷皓,讓她們滾。”
沈襄不想與藍婉月母女倆魯蘇,轉過臉直接吩咐冷皓攆人。
冷皓揚手,兩名黑衣人立即站在了劉玉蘭與藍婉月面前,被強行趕出去時,藍婉月撕心裂肺地喊:
“襄襄,你小時候,我媽那麼疼你,你……真絕情。”
藍婉月的餘光在瞥到那抹從車子裏出來的挺拔身軀時,喊聲更加大聲,她一邊喊一邊劇烈掙扎:
“你們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明明保鏢的手都沒有沾她身,只是握在輪椅上而已。
然後,她的身體莫名就從椅子裏滾落。
劉玉蘭大驚失色:
“婉婉……”
藍婉月的身體在滾落兩步階梯後落入一個寬闊的懷抱。
劉玉蘭踉蹌兩步,在看到抱着女兒的男人臉後,步伐一頓,臉上終於出現興慰表情,懸着的一顆心落了地。
藍婉月擡頭,淚霧霧的眼簾裏映入薄南辭那張英俊精美的臉,淚水嘩啦啦從腮幫上滾落,她抓住薄南辭的衣領,顧不得臉頰上的疼痛,她語無倫次,哽咽着說:
“南辭,我……與我媽只是想給姨父上柱香而已,可是,襄襄她……她不願意。”
嗚嗚!
藍婉月埋頭失聲痛哭,像是受了多麼大的委屈。
看着藍婉月梨花帶淚的殷紅臉頰,薄南辭不知該說什麼纔好,擡眼,就看到站在大廳門口,一身白色喪服,襯得她更溫婉動人的沈襄。
然而,沈襄那清冷的眼神,讓薄南辭心臟隱隱一抖。
她看他,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想着陌生人這幾個字,薄南辭心臟疼痛更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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