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露華之心

但是雲期想得還要更多一些，她畢竟在王府裏住了一些日子，對與安南王多少有些瞭解。

露華曾經說，安南王最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婚約，但是他卻對露華情深意重，如果謝長安此刻選了露華，只怕是定沒有好果子喫。

但是選雲期也不對，如果換個人自然沒有問題，可是另一邊是露華。安南王府裏露華是最珍貴的那個人，就連安南王本人也要退避三舍。

照顧王爺有錯漏頂多就是一頓訓斥，加上王爺行伍出身，並不在意這些，可若是對露華有半分疏忽就是一個死。

所以謝長安哪邊都不能選。

但是謝長安又必須做出選擇。

想到這裏，雲期馬上站起身來，提起裙子就給了謝長安一腳：“這又什麼好選的，任誰能有你母親重要！又不是你不選我我們就再沒有機會了，怎麼，謝家掏不起再提一次親的聘禮了不成！”

雲期在心裏給自己叫了一個好。

謝長安選哪邊都不好，那就由她來選，她選放棄自己，安南王總不好說什麼的。

安南王看着雲期笑起來：“真是聰明啊，比你身後那個聰明得多。”

雲期警覺地看向安南王，生怕他又動了殺心。

“咳咳，我說了，她是很聰明的。”

房中三人紛紛回頭，之間露華散着頭髮站在內室的門口，臉色蒼白得彷彿有些透明，看起來整個人飄忽得想要羽化了似的。

安南王馬上轉身向她走去，一邊走一邊還說：“你怎麼起來了？”

露華被安南王扶住，不必自己費力站着看起來讓她舒服了一點，她慢慢地到一邊坐下，然後說：“我要是不醒，你非得把兩個孩子嚇死。”

剛纔還凶神惡煞的安南王殿下現在乖巧得像一隻貓，他有點委屈：“我沒有。”

雲期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管你有沒有，剛纔對謝長安出手可是半點沒手軟。

露華笑了一下：“長安你來得巧，在來得晚一點，恐怕就見不到我了。”

謝長安總算是把臉上的表情收拾好了，他走上前去，握住露華的手：“母親。”

露華笑着摸了摸他的長髮：“你真的長大了，剛纔還沒有感覺，現在感覺更清晰了一點。”

謝長安握住露華的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一向是翩翩如玉的公子，要麼就是縱情肆意的紈絝，總歸是冷靜自持的。這段時間以來他情緒失控了太多次，爲了崔氏，爲了前世，也爲了露華。

如今苦苦尋覓的親人就在眼前，他卻哽咽不能言語。

露華顯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臉，就看向了遠遠站在後面的雲期。

雲期本來想着他們三個怎麼說也因爲露華總歸是有話說的，而她不一樣，她只是一個假裝的未婚妻，這種時候還是不要上去湊熱鬧了。

可是露華把她叫了過去。

雲期有點彆扭地在謝長安身邊站定，任由露華打量着她。

露華伸手抓住她的手，笑了一下：“雲期是很好的姑娘，你們兩個要好好的啊。”

雲期有些心慌，她這話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又看看安南王，發現安南王只是無奈地看着露華。

就像是兩個人都已經做好了露華命不久矣的準備一樣。

但是他們誰都沒有說，就這麼看着謝長安沉浸在找回母親的萬分欣喜中，激動到簡直要語無倫次。

過了一會，露華露出了疲態，雲期說：“姑姑看起來很累了，長安，我們讓姑姑休息一會吧。”

謝長安於是說：“母親，你好好休息，我......”

露華很溫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等我醒來，你想要做什麼都可以。”

謝長安的眼眶馬上紅了，他看着露華，巨大的不妙涌上心頭，但是他沒有說話，只是對着露華深深拜下，然後走了出去。

安南王扶着露華回到內室裏，也忍不住哽咽：“你好好休息。”

而云期剛要出去，就被露華叫住了：“雲期，你陪我一會吧。”

雲期一愣，然後笑着說：“好呀。”

等到外面的門緩緩闔上，露華才說：“你跟長安，不是真的有婚約吧。”

雲期不奇怪她能看出來，露華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人，昨日的喜不自勝給的也是謝長安，而非謝長安的未婚妻。但是令雲期好奇的是，她既然早就看出來了，爲什麼剛纔還一副不知道的樣子。

早前還能說是怕安南王對雲期動怒，剛纔的安南王可不像是會因爲雲期說謊就殺了她的人。

露華笑了一下：“其實你是不是都不重要，令澤想必也知道你不是，但是我還是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恐怕我跟長安此生再沒有相見的緣分了。你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他帶到了我的身邊。”

雲期有些慌地握住露華的手：“別這麼說，就算沒有我，他早晚也能找過來的。”

露華寬慰地拍拍雲期的手背：“不，這段日子我已經走到了最後一程，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們生時是沒有再見的緣分了。這些年來我最擔心的就是長安，他性子好卻也最一根筋，我曾想去看他，又覺得他當我死了也挺好的。我身子不好，得而復失豈不痛苦。”

“但是如今見着他，我才發現我還是自私的，這個孩子我唯一給了他的恐怕就是生命，哦，還給他留了一個懷玉。可我還是不放心，如今見着你，我才放心了些，你雖不是他的未婚妻，但你很擔心他，多謝你照顧他。有你在，我也......”

“不行！”雲期打斷她，“我日後也是要出嫁的，我又不能一輩子照顧他，你......你不能就這麼......”

“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你知道我的意思，雲期，就當姑姑懇求你，你代姑姑看顧他，好不好。他幼時早慧，可到底還是個孩子，我曾聽見他許多傳聞，可一見卻發覺他還是那個小孩子。我不放心，可是我又放心，我......”

可能是實在病重了，露華的話顛三倒四的，但她還是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

“姑姑求你，就當替姑姑一次，好不好。”

她也只是一個母親，看着自己的孩子還沒有長大，而自己卻馬上要撒手人寰，多少會不甘心。就像是託孤一樣，她也要找個人把孩子託付出去。

可是，雲期問：“這話不應該跟安南王殿下說嗎？”

安南王是長輩，又位高權重，怎麼說都比雲期一個年紀尚小的未嫁女兒要合適得多。

可是露華卻搖了搖頭：“只能是你，雲期，如果......我是說如果，令澤給了你們什麼東西，如果長安不願意要的話，你收下也好，就當讓他安心。哪怕你不願意要，以後還給長安也好。若是，若是可以的話，讓他好好活着。”

她的眼中涌出淚：“我們生生死死十幾年，如今只求一個安心了。”

她注視着雲期，彷彿雲期不同意，她就會梗着一口氣一樣。

最終雲期還是在她的目光下點了頭。

露華就像是放心了一樣，最後一口氣慢慢散了，眼睛也失去了光輝。

雲期替她闔上了眼睛，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其實她早就已經油盡燈枯了，謝長安的消息爲她續了命，可也只能到這了。

雲期走出門去，對着門外的安南王和謝長安說：“姑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