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期看着李常玉躺在自己的懷裏,忍不住覺得痛苦。
“我是不是不應該插手你的事情,是不是不該插手這一切,不應該改變這一切,否則,你最起碼也是好好活着的。”
李常玉的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這有什麼好後悔的,你既然是我,就該知道,即便是因爲我,你也不應該對報仇雪恨這種事情感到後悔。
這有什麼可後悔的呢?”
雲期看着李常玉,最終沒有說出話來。
也不必多說什麼了,她如是想,李常玉自己已經接受了這一切,她已經代替雲期做出了選擇——無需後悔。
李常玉的目光忽然越過雲期瘦弱的肩膀,露出了一個笑容:“你們來啦,大哥,顧二哥,”她的眼裏含着淚,“你們終於來了,我很想念你們。”
雲期向後看去,只見李常旭和顧思明兩個人牽着馬站在不遠處。
見李常玉發現了他們,李常旭鬆開繮繩,將其交給一旁雲期帶來的侍衛,快步上前從雲期的手裏接過了李常玉:“阿玉。”
李常玉笑容甜美,但是臉色蒼白:“大哥。”
她似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頭,但是剛說了這兩個字就哽咽了起來,熱淚滾滾而下,她輕輕地抽泣了起來。
“大哥。”她說,“是我錯了,我該聽你和顧二哥的話的,我不該那麼一意孤行的。”
李常旭的臉色有些尷尬,李常玉只知道他和顧思明形影不離,甚至都沒有過意見相左的時候,便以爲顧思明之前表露的不同意也代表了李常旭的意思。
但是她不知道即便是看似君臣相宜的李常旭和顧思明,也會因爲她的婚事大吵一架,甚至因爲這一點裂痕,兩個人已經走到如今不復從前的樣子了。
而對於李常旭而言,最要命的是他所堅持的,最終在時間的證明下,成了錯誤的選擇。
李常玉就不應該嫁給趙景殊。
至於顧思明究竟有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卻有些說不準。
如果說還因爲這件事而心生隔閡,那他當初與趙宛私自成婚,卻是讓他當的證婚人。
可若是不放在心上,眼下李常玉重傷垂死,他卻只肯遠遠地看着,而不願意上前。
雲期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不尋常,她走到顧思明的身邊:“顧二哥。”
顧思明對她笑了一下:“雲期,聽說你嫁給了謝長安,可惜當時我不能到場相賀。”
雲期回之一笑:“不妨事,你與趙宛的婚事我不也沒有到場嗎?”
顧思明無奈地笑了一下。
雲期回頭看了一眼正哀痛不已的兄妹兩個,說:“太子妃剩下的時候不多了,你不過去嗎?”
顧思明的聲音很鎮靜也很冷淡:“我畢竟不是她的親哥哥不是嗎?這種時候還是交給他們這種血脈親人更合適一些。”
雲期微微地怔住了。
血脈親人?
這是誰說的?
顧思明雖然不是王府的孩子,但是這麼多年在王府中長大,又與李常旭形影不離,早就非血脈親緣能夠解釋的了。
但是現在他卻說“並非血脈親人”?
這是什麼人在他跟前說的?
而最要命的是,他似乎真的被這句話挑動了。
趙宛之前雖然也曾與雲期說過李常旭與顧思明之間不太尋常,雲期只當是尋常口角,卻不想兩人之間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但是她不清楚兩人之間那所謂的問題,也就不好多言,只好站在顧思明身邊,像個局外人一樣看着那裏的兄妹二人。
他們原本是最親近的人,現在卻形同陌路。
雲期覺得有些悲哀。
“你這麼來了,謝長安不生氣?我聽柔則說他很寶貝你,把你看得很嚴。”
顧思明說話的時候臉上是笑着的,有些調笑的意味。
雲期覺得有些難爲情:“這......我來都來了啊,他總不能拋下京城的事情專程趕來抓我。”
顧思明失笑。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兄妹二人的說話聲越來越微弱,最終李常玉不再說話,而李常旭抱着她失聲痛哭。
李常玉死了。
雲期從未像是此刻一樣清晰地意識到這件事,意識到李常玉的死。
話說回來,這其實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一個人能夠看着另一個自己——或者說乾脆其實就是自己本身的死亡。
或許她還會參加自己的葬禮,這對於雲期,甚至是對於世界上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雲期笑了一下,然後說:“願你能有一個真正的來生。”
不要繼續被捆縛在這無趣又可悲的生活了。
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無限輪迴之下的謝長安,李常玉即便是在世輪迴也不會像是雲期一樣遇見一個謝長安了。
何況比起捆縛在可悲的命運裏尋找那一點微弱的慰藉,雲期更希望她能夠真正的自由。
願她能夠擁有一個真正的來生。
雲期說這句話的時候距離顧思明並不算遠,他其實能夠清晰地聽見雲期這句非常古怪的這句話。
但是他只是看了雲期一眼,既沒有表現出驚訝,也沒有刨根問底。
他的目光沉靜淡漠,就像是雲期剛纔只是說了一句很普通的話,就像是“今天天氣很好”,“我午餐吃了點心”一樣普通。
而云期本來在他身邊說了這句話就不怕他的問題。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看着。
看着李常旭的痛哭聲漸漸地停下,看着他抱起了李常玉的身體,看着他搖搖晃晃地走到了馬前,翻身上馬,然後看向顧思明:“你走不走?”
顧思明對他笑了一下:“走。”
兩人於是策馬而去。
雲期也想跟着過去,但是一方面現在的鎮北王府剛剛遭逢李常玉的死,對她這個算得上間接導致了這件事的人未必有多麼歡迎。
再加上雲期還得回到京城去。
她跟丟了趙景殊,但是李常玉已經告訴了她趙景殊的去向——北梁。
而趙景殊和已經逃到北梁去的陸平川不一樣,他是大周太子,即便現在不是了,過去也曾經是大周太子。
別人不知道他的那些罪行,只知道他出身高貴,做太子期間除了被疫病感染時有些失態外,也不曾有過什麼不好的地方。
如果趙景殊落入北梁人手裏,那北梁人是能夠利用趙景殊的身份站在制高點上的。
起碼能夠從名聲上引誘大周子民。
這絕不是雲期想要看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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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夫人早上起來就看見自己的丫鬟坐在一邊喝牛乳茶。
“阿朵。”
阿朵站起來,笑着說:“夫人醒了?”
晴夫人笑了一下,說:“出了什麼好事情,你今天這樣殷勤。”
阿朵是北梁貴女,身份不凡,只不過是按照北梁的規矩,這些貴女在未嫁的時候都會進入王庭做一段時間的女官。
而用阿朵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她雲期不好,被分到了晴夫人這裏。
而作爲一個不屑於這位歪門邪道上位的晴夫人的貴女,阿朵一向不願意搭理她這裏的事情。
像是今日這樣早早來她這裏等着,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就算是王上在的時候,阿朵作爲一個未嫁的女兒,總不好去攪他們兩個人。
所以晴夫人才說,阿朵今日這樣殷勤,是不是有什麼好事情。
不過阿朵卻對她露出了一個堪稱是惡意的笑容:“好事情?自然是有好事情的。
你們大周的太子,來投奔我們大梁了,你知不知道?”
大周太子?
趙景殊?
晴夫人還在京城的時候是默默無聞的晚晴縣主,能夠與太子出席同一個宴會都算是給面子了,更別說卓郡馬那個時候還常常不讓她出門。
能認得趙景殊都算是難得,更別說知道趙景殊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所以聽見阿朵這麼說,晴夫人臉上的神色未有半點變化,而仍舊十分冷淡。
“怎麼,區區一個太子就讓你高興成這樣?”她冷笑了一下,“這話說的好像是大周陛下出降了似的。”
阿朵的神色也變得冷了。
晴夫人站起來,也不必阿朵服侍,自己就熟門熟路地起牀梳妝。
阿朵不甘示弱地說:“堂堂太子都來投靠大梁了,你們大周遲早要完蛋。”
晴夫人聞言笑了一下:“堂堂太子,不繼承皇位卻來投靠你們。只怕不是什麼對你們心悅誠服,而是在奪嫡中敗落,流亡投奔你們的吧。
而且,說什麼大周要完蛋。
你看他都跑到這裏了,大周有一點要亂的意思嗎?證明如今的大周天子和輔政大臣,起碼擁有絕不遜色於這位太子黨羽的能力,起碼,能夠讓大周不需要這位太子。”
“說得好,”北梁王走了進來,“那依你之見,我們北梁可要收留這位前太子呢?”
晴夫人嗔怪地說:“王上又偷聽我與阿朵說話。”
然後她又古怪地看了王上一眼:“爲什麼不?那可是大周太子,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因爲什麼落敗,但是這位太子可不是什麼簡單人物,陛下只管收下,他會成爲陛下往後的助力的。”
北梁王看着晴夫人:“你就不怕日後他借我打量之勢吞併大周?”
晴夫人嬌笑一聲:“若是他真有那樣的本事助王上一臂之力,到時候臣妾在史書上,就是那吞併大周的北梁王的寵妃,可比區區北梁王的寵妃有面子多了。”
一邊說着,她一邊不屑地想。
區區一個在大周敗退的無能者,又如何有那個本事,能夠讓現在還遠不如大周的北梁擁有能夠吞併大周的能力。
但凡趙景殊有那個本事,他都不至於只有敗走北梁一條路。
像他這種所謂正統出身的人,但凡不是走投無路,怎麼會來投靠蠻族?
更何況大周如今掌權的可是謝家人。
晴夫人想起那個雖然年少,但是卻能憑藉一己之力改變和親人選的小姑娘。
聽說那個女孩已經嫁到了謝家,有這樣厲害的人物,大周怎麼會輕易輸給別人。
不過她並沒有多說,只是笑着說:“即便是寵妃,也要做那大英雄的寵妃。”
北梁王最喫這一套了,對晴夫人這句話簡直愛得不行,兩個人說着說着就又親到一起去了。
而阿朵早就躲了出去。
這邊兩個人濃情蜜意的,而另一邊剛剛趕到北梁王庭的趙景殊,還在等着北梁王的傳召。
他一向是晾着別人的人,這樣被別人晾着,簡直令他難以接受。
原本還是笑着等的,但是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殿下,”沈洺說,“殿下三思,我們如今是來投奔的,現在就是來求人的,您且先忍得幾日。”
趙景殊終於勉強忍住了。
但是又過了許久,北梁王才姍姍來遲。
原本趙景殊還想笑着恭維幾句,可是看他神色饜足,衣衫不整不說,脖頸上還有沒擦乾淨的女子口脂。
已經到嘴邊的賢明之說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這能是什麼明君?
一個終日廝混於女子牀榻之間的人,能夠有北梁如今的基業只怕也多是父輩遺產吧。
這樣的人,怎麼能指望他能夠幫助自己東山再起。
不過這種人也有這樣的好處,趙景殊想,越是這樣胸無大志的人,越是好操控。
即便是藉助他東山再起,只要小心經營,也能讓他無法控制自己和自己的大周。
不過一個照面,趙景殊心中的想法早已經百轉千回。
有着這樣的想法,剛纔死活說不出口的奉承也能夠從善如流地說出來了。
“王上是中興之君,大梁在陛下的手裏,只怕能夠再上一個臺階。”
再上一個臺階?
北梁王挑眉,大梁如今已經如此勢大,再上一個臺階只怕就是擊敗鎮北王府,染指大周的領土了。
這位大周太子竟然是如此捨得的人?
能夠爲了那皇位捨棄萬里河山,甚至甘願將大周疆土作爲換取他幫助的籌碼?
北梁王讚歎,真是狠得下心。
若是換做他自己,是肯定不會用北梁疆土換取王位的,若是這麼做了,百年之後都怕地底下的祖宗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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