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圍觀拔扶桑樹的弟子們早已就位,裏三層外三層圍在結界外面,睜大眼睛往裏看。
爲了保證弟子們的安全,太玄劍宗未雨綢繆,提前在四周設下結界,防止有弟子靠得太近,誤傷到他們。
江言鹿站在人羣最前方,同樣擡頭看去。
只見太玄劍宗宗主攜同一衆長老圍在扶桑樹四周,正對着扶桑樹雙手結印。
明維站在江言鹿旁邊,在周圍掃了一圈,沒看到祈樾,疑惑問道:“師妹,怎麼沒看到小師弟?”
祈樾這段時日一直待在清露苑中,他們這些師兄弟師姐妹都知道。
是以這段時日,他們都沒好意思去打攪他們。
以爲今日能看到祈樾,沒成想,他竟沒來。
江言鹿回道:“祈樾有事,不在宗門。”
今日祈樾原本是要同江言鹿一起過來的,奈何他那個名喚言微的手下找過來了,說是有事稟報。
祈樾便去見他了。
明維點點頭,原來如此。
他剛要繼續說話,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一陣驚呼聲:“快看,扶桑樹要被拔出來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落在扶桑樹上,停了嘰嘰喳喳的低語。
數道顏色各異的靈氣從衆人掌心之中傾瀉而出,盡數落在扶桑樹上,將其層層圈起來,從遠處看,彷彿一條條長而結實的鎖鏈。
太玄劍宗宗主衣袍無風自動,他沉聲喝道:“拔!”
印徵長老等人瞬間拔地而起,懸在半空中,手掌迅速變換結印,將深深紮根於地下的扶桑樹猛得向上拔起!
滿樹繁花簌簌墜落,如同一場盛大的花雨。
屹立在這裏千年,從未有人動過的盤虯臥龍的扶桑樹,就這樣被一點一點拔了出來。
與此同時,以扶桑樹爲中心的地面瞬間向四周開裂,大塊大塊的泥土從底下翻上來。
裂縫一度蔓延到了結界外,甚至還在繼續往外快速延伸。
擠在結界外的弟子嚇一跳,連忙往後撤。
今日在戒律堂裏當值的管事師兄步履匆匆從裏面跑出來,神色慌張,對着結界裏面的幾人大聲喊道:
“宗主,印徵長老,戒律堂似乎要塌陷下去!”
江言鹿連忙扭頭看去!
戒律堂是太玄劍宗距離扶桑樹最近的一處地方。
只差一步,就被劃分到了結界之內。
而今,這座在一衆弟子心中有些特殊地位的戒律堂,正因其下地面大幅度開裂而晃動的利害。
若不是牆壁有特殊加固,這一刻就會徹底塌成一片廢墟!
江言鹿神識瞬間擴散出去,看到地面裂縫蔓延的範圍,眉心緊鎖。
扶桑樹歷經千年生長,樹根盤根錯節。
若是強行將這棵扶桑樹拔出來,整座峯上的建築都會毀於一旦!
半空中,崔宗主和一衆長老面色凝重。
他們自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手下動作都放慢了不少。
尋常千年古樹的樹根的佔據範圍根本不會這般寬泛!
難道真的要爲了拔出扶桑樹,毀了一整座峯?
印徵長老側頭看向崔宗主,等着他來拿主意。
“宗主,還要繼續拔嗎?”
太玄劍宗宗主沉默一瞬。
他既然都已經答應了江言鹿,要把扶桑樹拔出,那必然不能出爾反爾,拔到一半,改口說不拔。
若是如此,他的宗主信譽何在?日後還如何在宗門內立威?
但若是將其全部連根拔出,那整座峯將會不保。
現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從扶桑樹上下手,將蔓延到結界之外的樹根全部斬斷,捨棄掉它們,只留最中心位置的樹根。
太玄劍宗宗主輕嘆一口氣。
他其實是不主張拔扶桑樹的,就算因爲賭約輸給江言鹿,答應要拔樹,也是想着將扶桑樹連樹幹帶樹根完整拔起。
若是扶桑樹下什麼都沒有,他再將其重新栽種回去。
眼下這情形,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召喚出自己的本命佩劍,長劍自上而下立在身前,劍訣一掐,千百道劍影剎那間出現在面前,帶着勢不可擋的氣勢,猛得四散出去插入地下,將扶桑樹外延的樹根一舉斬斷!
而後吩咐一衆長老:“拔!”
絕大部分樹根被崔宗主斬斷後,拔出扶桑樹的過程仍舊很艱難。
彷彿裏面有什麼吸力,一直吸着扶桑樹,不讓其被拔出。
這下,印徵長老也開始懷疑扶桑樹下面是不是真有什麼東西了。
否則扶桑樹就算再被譽爲神樹,歸根到底那也只是一棵樹。
拔一棵樹的難度能有多大?
他們舉全長老之力,卻還如此艱難。
當真不太正常。
扶桑樹樹根本斬斷的那一瞬間,修真界某個地方正在盤腿打坐的男人似是有所感應,猛得睜開眼睛,眼底狠厲一閃而過。
……
扶桑樹被徹底拔出的那一剎那,印徵長老幾人還沒來得及將靈氣化成的鏈條從樹上收回,這棵被譽爲能庇佑修真界的神樹突然發生爆炸!
“嘭”地一聲巨響,驚天的能量波動瞬間撲向距離它最近的一羣人!
變故陡然發生,幸而衆人把江言鹿的話放在了心上,時刻保持警惕,在扶桑樹爆炸的那一瞬間,立刻在身前凝起一層厚實的靈氣防禦罩,向後爆退!
然而扶桑樹爆炸時產生的能量太過強悍,即便他們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但還是被其衝破靈氣防禦罩和防禦型法器,傷及內裏。
幾人臉色驟然蒼白,猛得噴出一口大血,被震飛出去十數步。
就連崔宗主特地佈下的結界都隱隱有碎裂的傾向。
江言鹿連忙運轉體內靈氣,翻印加固結界。
圍在外面的弟子看到這一幕,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本還有些喧囂的場地,瞬間寂靜下來。
結界隔絕了裏面的能量,但並沒有隔絕聲音。
江言鹿耳邊似乎還殘存着扶桑樹的巨大爆炸聲。
她看着幾個至今還躺在地上的長老,不由擡聲關切道:“宗主,印徵長老,你們怎麼樣?”
印徵長老擦掉脣角的血,朝江言鹿的方向擺擺手,回道:“無礙。”
雖說他們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但好在都還活着。
誰也沒有料到,危險竟然不是扶桑樹下,而是扶桑樹本身。
若不是他們反應快,身上的保命手段又多,此刻恐怕已經被炸成了碎片。
江言鹿暫時鬆了口氣。
結界裏的能量波動一時半會很難散去,印徵長老吩咐明維帶着戒律堂的幾個管事,將圍在這裏的宗門弟子全部疏散到其他的峯上。
不過片刻,結界外就只剩下了江言鹿一人。
宗主這才撤掉結界。
枯骨生長老問訊匆匆趕來,欲將傷勢嚴峻以及昏迷過去的幾個長老帶去了成春堂。
江言鹿上前,同衆人行禮問好,而後低下頭,聲音帶有歉意:“弟子先前並不知扶桑樹拔出後會爆炸。”
她從玉鐲中拿出一大把專門煉製高級療傷丹藥的珍稀靈植遞給枯骨生長老:
“這是弟子在祕境中摘得的靈植,若是您不嫌棄,便拿去給長老們用。”
枯骨生長老看到江言鹿手中的靈植,眼睛瞬間一亮,隨即沒有任何猶豫就將其收下,繼而同宗主等人頷首示意,帶着受傷的長老們離開。
印徵長老同樣往嘴裏塞了一枚丹藥,見江言鹿抿着脣,臉帶愧疚之意,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
“你也說了,你並不知扶桑樹被拔出後會發生爆炸,此事並不全是你的錯,你不必如此內疚。”
宗主也點點頭。
扶桑樹爆炸後,他心中對江言鹿先前所猜的那點懷疑也徹底消失。
樹不可能會自己爆炸。
除非有誰動了手腳。
就是不知這手腳,是方纔有人暗中做下的,還是早就已經在其中了。
師淳長老站在黑漆漆的大洞前,開口道:“你們過來看!”
江言鹿幾人聞聲過去。
這個洞是拔出扶桑樹後留下的,洞口直徑很長,黑且深邃,還能感受到從裏面散發出來的濃郁靈氣。
印徵長老感受着洞裏鑽上來的靈氣,輕“嘶”了一聲:“扶桑樹都被我們連根拔起了,這裏竟還有如此多的靈氣。”
江言鹿說得沒錯,扶桑樹下果真有東西!
江言鹿收回探下去的神識,同崔宗主異口同聲:“是陣法!”
扶桑樹下的黑洞深處,藏着一個古老的大型陣法。
陣法至今仍舊在運轉。
符、陣不分家,江言鹿在學習用符籙佈置符陣的時候,對陣法也頗有些研究。
她篤定道:“並不是靈氣從陣法下面鑽上來,而是陣法運轉間,利用在外的扶桑樹,將靈氣吸入到了陣法之中。”
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的長老驚聲開口: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年來,並不是扶桑樹一直在給我們宗門提供靈氣,而是它一直在通過陣法的運轉,吸收我們宗門的靈氣?!”
江言鹿點點頭:“正是,弟子先前便是有所察覺,這才懇請宗主拔出扶桑樹,來一探究竟。”
這一看,果然如此。
師淳長老滿眼不解:
“老夫記得,這扶桑樹是在我們太玄劍宗還沒有成立之時,就生在了這裏。”
“這些年來,我們宗門一直將其當成神樹來守護着,怎麼可能有人越過我們所有人的耳目,在扶桑樹下藏下一個如此大的陣法?”
他一邊說着,腦子同時在飛速運轉。
“難不成,這陣法是在宗門還未成立之時,就有人提前在下布好了陣法?!”
印徵長老看他一眼:“不無這種可能。”
師淳長老仍舊不解:“可這陣法爲何要藏在扶桑樹下吸收我們宗門的靈氣,它吸收如此多的靈氣要做什麼?”
宗主搖頭:“當務之急,是先將陣法破開,避免其繼續吸收我宗靈氣。”
師淳瞬間拔劍出鞘:“老夫來破!”
他將體內靈氣瞬間注入進手中寶劍中,用了十成力,一劍斬向洞裏陣法。
劍氣破空劃出一弧白芒,猛得撞在陣法上。
地面劇烈晃動一瞬,陣法卻沒有絲毫影響,依舊正常運轉。
他臉色微變。
印徵長老神色同樣凝重:“想要破開這陣法,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般容易。”
江言鹿收回再度釋放出去的神識,開口道:“破陣法…弟子可以一試。”
她那雜七雜八的傳承裏,似乎有一些關於陣法的東西。
整個宗門都是劍修,對陣法一竅不通。
尤其是這種古陣法。
聽到江言鹿主動攬活,宗主立刻答應下來。
經此一事,他對江言鹿萬分信任:
“好,那此事就交給你來做。”
但他也不好意思將所有重擔都壓在江言鹿一人身上,顯得他們宗門這些掌權者很無能,於是便道:
“本宗即刻將扶桑樹一事傳訊於柯宗主,他對陣法研究頗深,說不準也會有法子。”
更何況,扶桑樹並不只是太玄劍宗一宗有。
無相宗那裏也有一棵。
太玄劍宗宗主將消息傳往無相宗的時候,並不知有人比他更快一步,聯絡了無相宗宗主。
……
拔出扶桑樹殘留的大洞被徹底警戒起來,除宗主和各大長老以及江言鹿之外,其餘任何人不得靠近。
江言鹿在洞前待了一個時辰,直到將洞裏的陣法全部記下後,才收回神識離開此地。
期間,她讓程星闌幾人去藏經閣,將跟陣法有關的全部典籍都找出來,一併帶到清露苑。
幾個師兄弟師姐妹都是在江言鹿的鞭策下,在藏經閣泡過好長一段時間的人。
對藏經閣的熟悉度比其他弟子要高很多。
是以一個時辰之內,他們就將藏經閣中能找到的所有跟陣法有關的典籍都借走帶到了清露苑。
知曉江言鹿接下來會很忙,他們便沒有留在這裏過多打攪,放下典籍便離開了清露苑。
江言鹿回清露苑時,便看到房中擺滿的幾摞跟她差不多高的典籍。
她從玉鐲中拿出一卷空白卷軸,將自己記下來的古老陣型完整畫出來。
剛將陣型畫好,祈樾就回來了。
江言鹿擡眸便見站在門口的少年臉色微沉。
她站起身:“怎麼了?”
祈樾:“言微說,魔域近來有大量魔修消失,有些不對勁,我打算回魔域一趟。”
大量魔修消失?
不知爲何,江言鹿總覺得此事同暨朝脫不了干係。
她道:“要我同你一起回去嗎?”
幾日後才能知曉師父的所在之地,將其救回。
祈樾掌握着修真界通往魔域的快速通道。
她完全有時間趕回來。
祈樾立刻答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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