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鹿腦海中回憶起上古戰場上那些耗盡自己最後一絲魂力去絞殺妖皇的那些將領將士們,紅脣微抿,回道:
“殺陣現如今應該已經不復存在了。”
他們離開無蒼海之時,陣法就處於要崩塌的邊緣。
而今恐怕已經徹底消失了。
“原來不在了啊……”
無相宗宗主一臉惋惜。
他還想去看看呢。
他當年意外得了四象生殺符陣的生陣卷,知曉四象生殺符陣不只有生陣,還有殺陣,當然還有第三卷。
這麼些年來,這個還是他第一次從他人口中準確聽到關於四象生殺陣的消息,可以那符陣竟已經不在了。
“不過……”江言鹿話鋒一轉,“我這裏還有。”
無相宗宗主搭拉着的眼皮陡然擡起:“你那裏還有?”
江言鹿頷首道:“被困殺陣那日,晚輩將那符陣的陣型以及所有符文全部都記了下來,閒來無事時臨摹了不少。”
無相宗宗主瞬間瞪大眼睛,手指抓着扶手椅的兩側扶手,身體下意識前傾,震驚問道:“你自己臨摹?”
四象生殺符陣乃上古陣法,不說那五個方位的龐大符文數量,就說那符文的繁瑣複雜晦澀難懂,單畫一道符文就足以消耗大量的神識。
江言鹿竟然拿其當消遣來臨摹?!
無相宗宗主不由想到自己觀摩記憶那四象生殺符陣時的艱難,狠狠羨慕了一番。
江言鹿在符術和陣法上的天賦,當真是常人難以企及。
可氣就氣在,她並不僅是在符術和陣法上有着超高的天賦。
她在劍術和丹術的造詣上同樣高到離譜。
就連幻術她都有所涉獵!
這世上有什麼術法是她學不會的?!
無相宗宗主伸出手來,期待的目光看向江言鹿:“可否給本宗看?”
江言鹿將畫在卷軸上的殺陣陣型圖拿了出來。
“晚輩未完全臨摹完,還差一個方位,將最後一個方位的符籙全部畫完,四象生殺符陣的殺陣陣型圖纔算完整。”
“若是柯宗主不嫌棄,可以先看着這幅卷軸上的殺陣陣型圖。”
卷軸上的四象生殺符陣同樣是她畫的。
雖然她對自己的記憶力很自信,知曉不會將那符陣的符文忘掉。
但她還是喜歡做好萬全之策。
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呢。
所以乾脆就將無蒼海海底的整個符陣陣等比例縮小在了卷軸上。
用普通的毛筆蘸取黑墨在卷軸上畫符文同用符筆在符紙上畫符文不同。
前者就只是單純的畫,同常人作畫沒有異處。
後者纔會需要用到神識和靈氣,畫出來的符籙纔有成效。
無相宗宗主求之不得,怎麼會嫌棄。
他擡手運轉靈氣,迫切地把江言鹿手中的卷軸吸到了自己手中。
拿到手中的剎那間,他“唰”地一下將卷好的卷軸展開,平攤在面前的桌面上,睜大眼睛一寸寸去看,就差將臉貼在上面了。
江言鹿還是第一次見無相宗宗主臉上露出無比認真的表情。
忽而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在原地定格了一瞬,擡起頭,瞭然地看着江言鹿:“難怪…難怪……”
江言鹿一時不解:“柯宗主想說什麼?”
柯宗主從回憶中抽離:
“難怪你在修真界大比的符術比試臺上,能夠使出同四象生殺符陣相差無幾的符陣來對付紀聞。”
“想必那時你便已經知曉這四象生殺符陣了,你用的那爆破符陣,應該就是依據四象生殺符陣演變而來的吧?”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意。
江言鹿那時修爲還不及化神,竟然就可以根據四象生殺符陣來自行創造新的符陣爲己用。
這比她單純用神識和靈氣來畫符文還要讓他驚愕!
無相宗宗主的話,也讓江言鹿記起那一段往事。
那應該是符術個人賽的最後一場爭奪魁首的比試。
紀聞在符術上的造詣同樣不低,她那時又是初初接觸符陣,若是僅憑藉尋常符陣,想要贏他需要費上一陣心力。
剛巧她那時正在研究四象生殺符陣,突發奇想依據那殺陣將爆破符陣進行了還改良,便用在了比試臺上。
效果顯而易見,比試臺都被炸爛了。
江言鹿回道:“柯宗主火眼金睛,那時竟就看出晚輩的符陣同四象生殺符陣之間的關聯。”
柯宗主對江言鹿的誇讚很是受用,哈哈一笑:
“四象生殺符陣的生陣陣型本宗看了無數遍,自然是爛熟於心,是以看到你那符陣的第一眼,便覺得相似了。”
“不僅本宗,就連花宗主那時都看出你是利用了四象方位將爆破符陣進行了改良。”
江言鹿臉上淡淡的笑容在聽到柯宗主最後一句話時,微微一收:“崑崙宮宗主?”
無相宗宗主點點頭。
江言鹿心中疑惑:“他不是劍修嗎?竟也懂得符陣?難道花宗主主修劍術的同時,也輔修了符術?”
無相宗宗主搖頭:“這本宗便不清楚了,不過本宗認識他這麼久,倒是從未見他用過符術。”
“若本宗沒有記錯的話,那次應是他第一次提起關於符陣的研究。”
他說完,就繼續研究桌面上的陣型圖了。
江言鹿定在原地,腦海中不斷迴盪着柯宗主的話,長而茂密的睫羽蓋住了眼底翻涌不斷的神色。
先前無論如何思索都沒有答案的問題,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解答。
一直被忽視的細節此時不斷被放大。
這一剎那,她宛如撥開雲霧見月明。
她知道了!
她知道暨朝爲何那麼早便着手想要殺了自己了!
江言鹿情緒微激,呼吸都比平常急促了幾分。
難怪她一直沒有思索出來。
問題竟然出現在這裏!
修真界大比在個人賽進行期間乃至從前,她從未遭受過任何追殺,那時她也並未暴露自己手中有傀儡、知曉傀儡術的事情。
暨朝對她發起的第一場追殺,剛巧就是在她用了改良版的爆破符陣之後!
他追殺她。
不是因爲傀儡術。
亦不是因爲伴生血晶。
而是因爲四象生殺符陣!
因爲她知曉四象生殺符陣,所以暨朝纔想要滅她的口。
可是……
江言鹿還有一點不明白。
知道四象生殺符陣的並不只有她一個人,柯宗主也知道。
暨朝爲何只殺她,不殺柯宗主?
這問題暫時無人能給她解答,她只好將其暫時埋在心中。
一旁,祈樾敏銳察覺到江言鹿狀態的變化,開口問道:“怎麼了?”
江言鹿傳音將此事告訴了祈樾。
祈樾眼眸微眯,同樣傳音回去:“他極力爲此事殺你,定是想要掩護什麼。”
江言鹿同樣有此想法:“扶桑樹下的石碑符陣。”
她越發覺得那石碑符陣大有問題!
江言鹿從玉鐲中拿出一卷棕色的卷軸,遞到無相宗宗主面前:
“柯宗主,晚輩還畫了幾個太玄劍宗地下石碑上的符文,還請柯宗主瞧瞧,這些符文,是否也是生陣裏的符文。”
“本宗看看。”
無相宗宗主從符陣陣型圖中擡起頭,接過江言鹿手中的卷軸。
卷軸展開,幾個符文映入眼簾。
時間倉促,卷軸上所畫的符文並不多。
不過也足夠辨認了。
無相宗宗主幾乎一眼便能夠確認:“正是!”
太玄劍宗地底之下那黑色石碑上的符文,同樣也是四象生殺符陣裏生陣上的符文!
無相宗宗主將自己珍藏已久的卷書拿了出來,翻開到生陣陣型圖的那一頁,指給江言鹿看。
“你看,”他將江言鹿所畫符文放在一旁,指着陣型圖正南方位上的幾個符文給江言鹿看,“符文一模一樣。”
江言鹿臉色微沉,緩緩開口:“太玄劍宗正位於修真界的正南方向。”
剛巧,對應的就是生陣的正南方位。
柯宗主此刻滿腦子都是江言鹿帶來的殺陣陣型圖,一時沒想到那麼多。
突然聽到江言鹿提起這事,他後背也陡然一涼,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直衝心口。
他立刻跟着江言鹿一起,將視線移向生陣陣型圖的正西方位。
修真界自創立以來,就建造了四大宗門。
四大宗門坐鎮修真界東西南北四個方位。
每個宗門都有自己的管轄之地,負責整個修真界的安危。
崑崙宮位於修真界正東方向。
無相宗位於修真界正西方向。
太玄劍宗位於修真界正南方向。
金鼎宗位於修真界正北方向。
雖說自建宗以來,四大宗門改換過名頭,也易過宗主之位。
宗門裏面的人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換了一茬又一茬。
位置卻從沒有發生過改變。
江言鹿銳利的眸光掃過生陣陣型圖正西方位的幾個符文,緩慢開口:“同樣如此。”
無相宗位於修真界的正西方位。
無相宗地底下的石碑上的符文,就是生陣的正西方位。
無相宗宗主此刻無暇顧及自己的兒子。
他被這巨大的消息驚的晃了一下身影:“若是如此推算的話……”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說不出口了。
祈樾毫無負擔地替他接上:“修真界不過是一個大型符陣。”
扶桑樹並不只是太玄劍宗和無相宗有。
崑崙宮和金鼎宗同樣也有一棵。
而且崑崙宮的那棵更大。
四象生殺陣是依據先天八卦易理化合,並東、西、南、北、中五行方位推演而出的大型符陣。
不可能只有兩個方位有石碑符文。
其他幾個方位一定也有。
不是大型符陣是什麼?
柯唐從跟着幾人一起進門開始,就一直待在這裏,中途從未離開過。
但他此刻已經聽昏了頭腦。
什麼意思?
修真界就是修真界,怎麼就成了一個大符陣了?
江言鹿問道:“四大宗門是誰建的?”
無相宗宗主神色複雜,說不清的滋味不斷順着心口往上涌,他喉嚨發乾:
“暨朝。”
修真界創建者,暨朝。
暨朝爲何要這樣做?
就在這時,門外有長老步履匆匆趕來。
無相宗宗主收了符陣的陣型圖,撤下結界。
長老推門而入:“宗主,邪魔突然大肆入侵我宗管轄之地,惡意屠殺修士!”
無相宗宗主臉色一沉,當即吩咐道:“爾等即刻率領本宗弟子下山絞殺邪魔!”
長老領命:“是!”
柯唐已然知曉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兩三步跟上長老的步伐,道:“長老,我同您一起去!”
偌大的廳堂登時只剩下了江言鹿、祈樾和無相宗宗主三人。
江言鹿冷笑一聲:“前腳剛動了扶桑樹,他後腳便派了邪魔前來,速度倒是快。”
無相宗宗主以爲他在說崑崙宮宗主。
畢竟當初崑崙宮宗主帶着他和金鼎宗宗主因扶桑樹被拔一事找上太玄劍宗時,曾說過,他們崑崙宮可以感知到扶桑樹的一舉一動。
他眉心一皺:“花宗主同邪魔勾結在一起了?”
江言鹿淡聲開口:“花宗主不過合體境實力,邪魔不可能心甘情願臣服於他,爲他效力。”
無相宗宗主又問:“不是他還能是誰?”
事情已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便沒有再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更何況,對方這次裝都不裝一下,直接就動手了。
江言鹿紅脣微啓,將真正的幕後主使告訴了無相宗宗主:
“他們口中的‘先生’,修真界的創建者,暨朝。”
無相宗宗主身軀猛得一陣:“暨朝?他不是早在幾百年前就身死道消了嗎?”
江言鹿搖搖頭:
“障眼法而已,他並沒有死,並且一直潛伏在修真界中。”
“先前我們一直便尋不到的戴着銀色面具的男子,便是他。”
無相宗宗主幾乎要呆愣住了,不可置信問道:“你確定?”
江言鹿點頭:“晚輩確定,弟子手中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此事同他脫不了干係。”
“這些年來,他一直潛藏在暗處,同崑崙宮宗主裏應外合。”
事情比想象中還要複雜。
無相宗一次性接受了如此多的信息,腦子都快要混亂了。
一樁樁一件件由不得他不信。
他心中一直以來對暨朝的敬仰,也在此刻開始一點一點坍塌。
“暨朝…他做這一切,到底是爲何?”
江言鹿眸色冷淡:“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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