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海平面與天邊連接在一起,是一望無際的藍。
海上風浪很緩,可下面卻是暗潮涌動。
葉斐看到自己坐在疾馳的輪船上,站在甲板上看着不斷後退的風景。
從船艙內出來的男人鬍子花白,笑着同她說了句什麼。
很快撒下去的網被收了起來,網內有不少肥美的海魚。
“這片海域沒受過污染,而且出產十分珍貴的魚類,我們還挺幸運的,能一次就捕到這麼多種類。”
老人說着熟練的用魚缸裝了幾條進來之後將其餘的放了回去。
“你看,這個魚魚腹下面是藍色的,陽光下泛出白色,極其漂亮。”
她看着老人喜笑顏開的樣子提醒了一句。
“這魚看着挺肥的。”
老人瞪了她一眼,“這魚觀賞的價值可要比吃了它的價值要高。”
葉斐笑了笑,“我這個不懂得欣賞的人,您跟我說這魚漂亮,還不如告訴我它多好喫。”
她沒有這麼具有觀賞性的細胞。
常年流浪的孩子沒有養尊處優的藝術感,她喜歡能夠裹腹的食物更超過了價值過億的油畫。
之所以開始觸碰珠寶成爲設計師,也是因爲珠寶的價值足夠。
“你這孩子,要到什麼時候纔不那麼務實。”
教授是典型的樂天主義,說白了就是個專注科研不顧外物的瘋子。
他老人家能夠將這個攤子搭起來靠的完全就是自身的威望。
他只考慮科研項目方面的問題,至於其他的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
“這次的項目彙報,您打算怎麼折騰。”
捧着魚笑的老人笑容停滯。
項目已經進行了這麼長時間,但是有用的發現都沒有幾個,如今再拿不出東西,只怕投資人要撤資了。
“沒事,研究不都是這麼進行的嗎,總有一天能有發現的。”
教授反應過來,對着葉斐安慰了兩句。
隨即擡着魚缸轉身,“我把這魚給你放在房間裏了。”
葉斐看着老人的背影笑出聲來。
畫面一轉,溫馨的場面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血腥,滿目的紅色和瘋狂的吼叫聲。
嘶吼,殺戮。
只在一瞬間,原本鮮活的生命沒了跳動的跡象。
葉斐感覺到耳邊呼嘯的風聲越來越重,撲面而來的海風都帶了一絲血腥味。
火燒的木頭炸裂的聲音帶着火星子飛上天空。
葉斐腳上傳來劇烈的疼痛,可耳邊有一道聲音一直在喊她。
讓她一定要活下去,不顧一切代價的活下去。
她沿着山路,最後去到了海涯邊上,身後追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就在她快要孤注一擲跳下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槍聲。
一道身影撲在了她身後,擋住了破空而來的子彈。
“葉斐.......”
她在她耳邊留下的是最後一聲輕喚。
隨後兩人落入海中。
蔚藍的海水中暈染了大片紅色鋪開,葉斐睜開眼睛,看着和自己面對面已經閉上眼睛的沈清梨。
海水浮動她的髮絲,在水裏往上如同茂盛的海藻一般。
紅色的血混合着海水從她的傷口不斷往上冒,她嘴角帶着笑意,擡起的手如同無根的浮萍隨水波動。
隨即一段段過往如同電影版在她眼前閃過,當真如同人臨死之前的走馬燈一樣。
那些不甘的,痛苦的,希望的,快樂的回憶,她全部想起來了。
葉斐睜開眼睛,旁邊正在給她打點滴的護士見狀嚇了一跳。
一般來說中了這麼大劑量的迷藥,醒過來的這兩天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還是第一次看到剛剛中了迷藥醒過來,眼睛這麼清靈的。
葉斐用力想坐起來,可卻是徒勞無功,也站不起來。
只能動動手指,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怎麼了?”
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
一旁的護士反應過來開口。
“你現在身體暫時不能動,還是不要硬撐。”
葉斐自己也懂藥理,當然知道她這樣是因爲什麼。
門被從外面打開,走進來的人徑直到了牀前停下。
“醒了。”
聽到溫嶠的聲音,葉斐知道她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會算計我。”
他輕聲發笑,“我這不是算計,只是爲了你好而已,在回到南洄之前,你的身體會一直這麼僵硬下去。”
他的目的很明顯,甚至從不遮掩。
就是爲了將葉斐帶回去。
“你有意思嗎,我說了現在不回,你抓我回去做什麼。”
溫嶠在她牀邊落座,“你那個丈夫現在還在山裏找你的屍體,聽說下午已經找到了。”
這也就意味着葉斐從此在江城是個死人了。
葉斐眯眼,對於他的執着很是不解。
從跟着溫嶠回到南洄,他對於葉斐做什麼事從來都沒管過。
無論是她遊走他洲還是遠遁極地,他都支持自己的選擇。
這次這麼執着的要帶她回去,按照楚浠的說法,這是喫醋了。
但葉斐也不是個單純的戀愛腦。
她知道溫嶠不會那麼膚淺。
所以這其中肯定是出了什麼問題了。
“他口口聲聲愛你,可是沒有婚禮甚至都沒有能夠護住你的能力。”
溫嶠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是溫潤如玉,明明是質問的話,可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卻是平淡無波。
這樣的人容易給人一種不會生氣的錯覺。
隨着溫嶠的話音落下,一旁等候的人將平板遞給了葉斐。
是一張近距離的照片,細雨朦朧之中,身材修長的男人單膝跪在地上。
他素來白若瓷器的手指此刻沾滿了泥漿,不僅如此他整個人都泥漿裹身。
他低着頭,身邊躺了已經用藍色的雨布包裹起來的屍體。
男人似乎十分難過,情緒低沉,身邊給他撐傘的保鏢臉往反方向側,似乎不敢看他。
也是,素來都是衆星捧月的天之驕子。
如今卻是這樣的狼狽不堪。
光是從照片裏,葉斐都能感覺到男人的悲悸,讓她不忍再看下去。
“你在江城,如今已經是個死人了。”溫嶠再次提醒道。
“他既然沒有保護你的能力,你就不應該留在這裏,回到南洄去纔是你應該做的。”
葉斐差點笑出聲來,“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返回南洄?”
“馬上。”
他看了眼腕上的手錶。
隨之有人拉開門推着輪椅走了進來。
溫嶠彎腰將人抱到輪椅上。
“走吧”
這裏是溫僑在江城的落腳點,爲了避免被那些耳目探查到,他們走的路都是最隱祕的。
直接越過江城和青市之間的交界地帶離開!
同樣的目標規劃,只要入了青市就能迅速離開返回南洲。
這是一條挺好的路線。
尤其是在現在郅淮被拖住的情況下,他們的離開變得容易了很多。
今天天氣很不錯,葉斐已經睡了三天了。
這三天外面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前兩天的綿綿細雨停歇,不說是萬里無雲可也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祁桑帶着人等在門口,看到坐在輪椅上的人,他有些心虛地低頭。
一旁的車上是還在沉睡的荊楚,顯然是藥性還沒過。
“走吧。”
葉斐的頭是可以自由活動的,她看着窗外陸續出發往不同的方向去的車隊。
這樣的安排看上去是挺周全的,看得出來溫嶠是花了心思的。
“你藏的挺穩的。”
這地方位於江城邊緣最冷清的地方,倒是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沒辦法,郅家的勢力的確強大,如果不藏的隱祕一些,恐怕郅家早就察覺了。”
“你和郅源合作,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葉斐心裏跟明鏡似的,如果不是郅源在後面幫忙,他也不會這麼成功。
“他能給我的好處,就是把你帶走。”
和郅源合作遠在溫僑的計劃之外,是郅源主動上門聯繫他的。
郅源是郅家的人,在江城的各種活動都比他們要輕鬆很多。
並且他承諾幫溫嶠擋掉所有尋找葉斐的來自郅家的阻攔。
同樣的溫嶠也承諾將葉斐帶走,不會返回江城。
郅源想借葉斐打擊郅淮,如今郅家當家人之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而郅源也看得出來,郅淮唯一的弱點就是葉斐,只有葉斐出了事情才能真正打擊到他。
“所以,他選在在路口處炸死我,這事兒你也是知情的。”
葉斐不傻,她知道溫嶠是不會對她下手的,就算想用假死這個辦法,他也不會用那麼危險的辦法。
“我不過是假借東風而已。”
溫嶠知道郅源是條毒蛇,他既然想用葉斐打擊郅淮,就應該用最絕的辦法。
所以利用溫嶠將葉斐騙出保護圈之後,下了毒手。
置葉斐於死地。
溫嶠也知道,如果不讓葉斐真的徹底死在江城,是騙不了郅淮的。
所以這個辦法,不過是這兩人的相互利用罷了。
“你對郅源的計劃提前防範,利用炸彈做出了我假死的跡象,利用假死掩蓋掉你將我帶走的事實,反而將所有的事情推到郅源的身上去。”
反之郅源則亦然,一樣是將所有的事情推到溫嶠這裏。
“是他自己送上門的,我不得不利用。”
提到這裏溫嶠都還是覺得很神奇。
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覺察到他的意圖,並且迅速做出和他合作的決定。
他很聰明。
車窗外清涼的風撲面而來,溫嶠伸手將毯子蓋在她身上。
“沈清梨呢?”她開口問道。
溫嶠將毛毯蓋好之後收回了手,“人已經平安的送回去了。”
只要她不和葉斐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溫嶠是不會管她的。
“你和她關係不錯啊。”
聽着他試探性的語氣,葉斐輕笑出聲。
“你當初從實驗室拿七號試劑的時候,難道沒有人提醒你嗎。”葉斐側目,十分認真的說了句。
“七號試劑之所以能夠起到使人遺忘的作用,是因爲對腦神經的刺激,既然是因爲刺激失憶的,那也就能因爲刺激恢復記憶。”
溫嶠沒說話,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你給我用了大劑量的迷藥,原本就會對我的腦神經起到不小的刺激作用,再加上祁桑帶着我從山坡滾落的時候,我的後腦勺磕到了。”
昏迷的時候醫生檢查過了,她的後腦勺的確鼓起了很大的一個包。
“所以,你想起來了。”
溫嶠篤定。
葉斐不語,沉默代表了她的答案。
“早知道你會想起來,但我也不後悔銷燬你的記憶。”
溫嶠說着嘆了口氣,“早知道也應該將沈清梨的記憶處理了。”
如果沒有沈清梨的話,葉斐會保持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在江城一直待着。
“溫嶠,這件事情我們先暫且不談,我只想知道,你這趟到底爲什麼一定要將我帶回去?”
葉斐定定的看着他,十分認真的問道。
可是還沒等溫嶠回答,前面的車子忽然一個急剎車。
兩人身體都不由自主的,前傾了一下。
葉斐側目,只看到了前面原本寬闊的看路面上,被一排黑色的車子擋住了去路。
最中間的跑車大大咧咧的橫放在中間,堵住了他們這邊的車子。
姿態囂張至極.
“好像我們是走不了了。”
葉斐只看着遠處,似乎在預料之中一般開口。
她瞭解那個男人,雖然平時不怎麼言語,話少。
可是在她的事情上,卻是慎重再慎重。
他心思縝密的程度就連葉斐都甘拜下風。
祁桑下車,看着前面車頭上斜身倚靠的男人,沒由來地感覺到後背一陣涼意。
他往後退到車子旁邊,對着車內的人詢問。
“先生,現在怎麼辦。”
溫嶠眼眸微眯,透過車窗看向了遠處姿態囂張的男人。
“你還是把我放下去吧,不然的話你也別想走了。”
就算隔得很遠,葉斐也都感覺到了身上的雞皮疙瘩在冒出來。
這男人的性子桀驁不馴,骨子裏戾氣十足,原本就是壓抑的。
這麼多年抄寫佛經不過起到壓制的作用,可不是修身養性。
“挺厲害的。”
溫嶠說着挑眉,“難怪這兩天聽不到郅源的消息,他能找到這裏來,郅源功不可沒吧。”
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郅源給了郅淮消息。
不然的話,他會走這條路,郅淮是不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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