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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郅翰柯的葬禮

冬日的清晨,晨露溼重。

偌大的郅宅被一層薄薄的煙霧籠罩起來,從遠處看,活脫脫的就是籠罩在煙霧之中的人間仙境。

風鈴搖曳,早起的傭人已經開始打掃庭院。

經過一夜,從湖邊路過的傭人大老遠的就看到了坐在湖邊的老爺子。

他老人家身上披了厚厚的毯子,一旁的鄭伯正將熱水杯往他老人家手裏塞。

“咱們回去休息吧,老爺子。”他叫了聲。

老爺子昨天晚上睡得不安生,半夜就醒過來了,他老人家說是要出來走走。

鄭伯取了最厚的一牀毯子陪着老爺子在院子裏散步。

他老人家走到這兒之後就不願意走了,後半夜就這麼呆在這裏,一直到天亮。

“再坐一會兒吧。”老爺子開口道。

這個時間點正好是郅淮和葉斐往碧潭居去抄寫經文的時候。

兩人大老遠的就看到了坐在湖邊的老爺子。

看這樣子,可坐在這兒很長時間了。

“您這是怎麼了?”葉斐走到他老人家身邊蹲下。

郅遠鴻看了眼兩個孩子,“年紀大了,睡眠不好。”

葉斐何郅淮都能看得出來,他老人家蓋着的毯子上面都已經積累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我扶您去喫早餐吧。”葉斐挽着老爺子的手起身。

老爺子坐的久了,腿有些痠麻,彎腰起身的一瞬間,他老人家支撐不住向傾。

郅淮眼疾手快,從另一邊扶住了老爺子。

兩人一左一右將老爺子扶回了碧潭居,那邊就着急忙慌的跑進來兩名傭人。

鄭伯將熱茶盞遞到了老爺子的手裏,他認出來那是負責照顧清河院那邊的傭人。

“老爺子……”

還沒等傭人說出來,老爺子擡手打斷他們。

他老人家低頭,認真的抿了口茶。

“準備葬禮吧。”

葉斐和郅淮對視一眼,當然也知道老爺子說的是什麼意思。

只怕是清河院那邊,郅翰柯到頭了。

鄭伯有條不紊的吩咐傭人下去準備,郅翰柯也算半個郅家的當家人。

他的葬禮肯定是要十分隆重的。

“不必聯繫旁系,也不用聯繫太多人。”老爺子吩咐道。

郅翰柯的死,是自己做的選擇,也並不光彩。

葬禮不用太過隆重,一切從簡是最好的。

“我知道。”

郅淮看向老爺子,他能覺察出來老爺子的情緒低落。

自古以來常聽得到的就是大義滅親四個字,可這四個字,不光光是是喊出來那麼簡單。

它是沉重的,揹負着榮耀也揹負着枷鎖。

“爺爺,您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葉斐開口道。

老爺子搖頭,“我先去換衣服,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葉斐和郅淮很快點頭退了出去。

鄭伯的速度很快,已經帶着傭人懸掛白布在屋檐下了。

郅翰柯是坐在院子裏頭走的,人躺在搖椅上,雙手抱着那本君子言在胸前。

盛放栗子的盤子已經空空如也。

盤子下面還放了兩封親筆書,一封遺書內寫明瞭當年的來龍去脈,也說明了相關的文件存放的地方。

該交代的他都交代了,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另一封則是留給郅泊的兄弟倆的,裏面都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記掛。

他走的很安詳,是早上進來送早餐的傭人發現的。

人還沒來及的從椅子裏抱出來,郅泊和郅源兩兄弟就跑了過來。

郅泊是在老宅睡的,聽到來報信的傭人,他身上的睡衣都能沒換就跑了過來。

到院門口的時候拖鞋都掉了一隻,他赤着腳撲到了躺椅邊。

“爸!”

郅泊紅了眼眶,輕輕擡手,指尖觸及到一片冰涼。

“爸,爸你醒醒,你是裝的對不對?你怎麼能死了呢。”郅泊瘋狂的試探他的脈搏。

他搖着男人的手臂,似乎試圖將他喚醒。

“爸,您醒醒,您睜開眼睛看看我!!”

郅泊知道郅翰柯犯的錯誤在老爺子那裏是不可能通過的。

但他以爲,虎毒不食子,老爺子也不過是想略施懲戒而已。

不會真的要求父親以死謝罪,可人現在就這麼沒了。

郅源拿起了一旁邊的遺書,郅翰柯給他們父子倆都留了話。

“看吧,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郅源嗤笑一聲。

他看着父親已經僵硬的屍體,攥着遺書的手緊了又緊。

當年都能做得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的破綻,卻在這麼多年之後被逼上了絕路。

換做是他,不會讓人有機會能夠逼得他退無可退。

“別哭了,如果在不引起警覺的話,接下來纔是有的哭的。”

郅源拍拍哥哥的肩膀,已經轉身處理葬禮的事情了。

郅泊視線一轉,看到了被丟在地上的父親的遺書。

“我勸你還是收手吧,阿源。”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和弟弟說話。

郅翰柯的遺書上說的清清楚楚,讓他們兩兄弟以他爲警例,不能在做錯了。

“前車之鑑後車之師。”

郅源說完就轉身離開。

一旁的祕書提醒郅泊,“大少爺,您去換身衣服,準備處理先生的後事吧。”

郅翰柯的後事,當然是由他的兒子來主持。

接下來還有好多事情呢,郅泊總不能一直穿的這麼不得體吧。

郅翰柯葬禮過世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江城警察署這邊,人是被保釋出去的。

就這麼死了,肯定是要對那邊做出交代的。

最先上門的就是法醫,帶隊的是劉隊。

郅泊兩兄弟率先反對屍體解剖,人都已經死了,他們不允許屍體受到任何的損傷。

所以法醫也只是做了簡單的檢查和相應的採樣檢驗。

劉隊站在清河院外面,仰頭四看,這麼大的宅院。

現在所有的屋檐下都懸掛上了白布,足以可見郅家的財大氣粗。

葉斐從旁過來,“劉隊,好久不見。”

劉隊看着這小丫頭笑了笑,“葉清遠的案子馬上就要開庭了。”

雖然告他的罪名是葉氏的公司經營,和十五年前的事情沒有關係,但能將他送進去。

劉隊也已經覺得是做完了一件人生大事了。

“我以爲您不會放過他。”

以劉隊的性子,他追着這個案子這麼多年,到最後也就是求一個水落石出。

他最希望的還是想讓葉清遠的罪行大白於天下。

給所有逝去的亡魂一個公道。

“人這一輩子,有很多東西是需要我們記掛的,可一個人在再大的執念,也需要給更重要的事情讓路。”

葉斐明白他的意思,能夠讓劉隊都放棄了,這便足以可見這件事情公佈之後會引起多大的風波了。

“我們都是同樣的人,我知道你不甘心。”劉隊看着她說道。

葉清城的死,和背後的人有關係。

他見過那個芝蘭玉樹,能力卓絕的男人,那樣的人隕落,是多麼可惜的事情。

“我預祝你,最後能得償所願。”

劉隊看的出來,葉斐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這小丫頭也是極其厲害的。

她的能力,足夠支撐她解決掉所有的問題。

“我也謝謝您的幫助,如果沒有您的話,不會這麼順利。”葉斐開口道謝。

法醫那邊很快得出了結論,郅翰柯的死因正常。

沒有中毒,沒有外傷。

雖然很難以置信,但他的確是正常死亡。

郅氏這邊發佈了訃告,郅氏的商業夥伴很快也都收到了消息。

遺體告別儀式放在兩天之後,江城最大的殯儀館內。

郅翰柯在江城這麼多年,商業沉浮,只要是和郅氏有合作的人都來了。

殯儀館前面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送來祭奠的花圈幾乎堆滿了所有的位置。

郅泊兩兄弟站在門口負責接待賓客。

老爺子來不了,郅淮和葉斐叫了郅翰柯一聲二叔,這場合當然也是不能缺席的。

從早到晚,來的人不少。

有故作悲傷的,也有面無表情的,更甚於還有一出門就已經湊在一起商量生意的。

對於他們這類人,只要湊在一起,那就是做生意最好的場合。

將人送進焚化爐的時候,郅泊抱着父親的照片,墨鏡下的雙眼早就紅了。

老爺子有吩咐,不能太鋪張浪費。

他老人家信佛,帶着郅淮抄寫了這麼多年的經文。

他也信來生,信前世積德後世享福。

郅翰柯做了那麼錯事,害死了那麼多人,身上罪孽深重,來生的生活也不會舒坦。

所以爲了給他積福,老爺子縮減了葬禮的用毒。

並且以郅翰柯的名義捐贈出去了兩棟樓,捐贈福利院資助孤兒。

幾乎整個江城都知道了郅家的善舉,也知道了郅翰柯的名字。

老爺子如今還在碧潭居的佛堂前跪坐抄寫經文。

葉斐和郅淮隔着珠簾看了眼,老爺子背挺得很直,一旁已經堆了厚厚的一疊經文。

“去勸勸爺爺吧,飯還是要喫的。”葉斐開口道。

他老人家,不能這麼硬撐着。

已經過去三天了,郅遠鴻什麼都沒喫,一直捻着佛珠抄寫經文。

如今看來,這已經是老爺子最後的精神寄託了。

“沒人能攔得住他。”

郅淮放下珠簾,當年郅翰亭過世之後,老爺子也經歷了這樣的階段。

郅遠鴻將大兒子的死因歸咎到自己身上,是得了華鼎寺的慈懿大師的指點。

慈懿大師點出了郅遠鴻身上的子孫福。

父子相沖,他老人家的子孫福旺,但是不長久。

父子親情緣薄。

郅翰亭死了之後老爺子就到華鼎寺去抄寫了一個月的經書,希望能求郅翰亭的來生順遂。

如今他老人家,也依樣送走了郅翰柯。

葉斐眼看着老爺子鬢邊的白髮多了一些。

坐在鞦韆上,葉斐靠在郅淮的懷中看着不遠處已經滿目金黃的銀杏樹。

“既然你的記憶恢復了,那能告訴我,沈清梨和你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男人伸手,修長的手指纏繞着她的髮絲把玩。

“沈清梨和我都是從鬼門回來的人。”

葉斐始終相信一句話,死神不收你,肯定是你還有事情沒做完。

“大難不死,死裏逃生。”郅淮看她。

葉斐點頭。

自從記憶恢復之後,她這些天一直都在做夢。

夢裏血流如河,滿目猩紅,耳邊不斷迴響的是教授的叮囑。

那些逝去的面容,依次在她面前閃現而過。

“所以,她是你必須承擔的責任?”郅淮肯定道。

葉斐這段時間將荊楚都安排出去保護沈清梨的安全了。

自從來到江城之後,荊楚一直都跟在葉斐身邊。

她將荊楚安排去保護沈清梨,足以證明沈清梨對她的重要性。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當初最後從基地跑出來的時候,是沈清梨幫她擋了最後那一槍。

兩人一起落入海中,僥倖撿回了一條命。

“這一趟去K國,除了咱爸的事情之外,是不是也和這個有關係。”

葉斐點頭,赫斯教授當初和那些人周旋的時候,她全程都是知道的。

因爲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赫斯教授曾經鄭重其事的和她聊過。

她清楚到底爲什麼會出事。

池偃大老遠的就看到兩人坐在鞦韆上你儂我儂的畫面。

對於一個單身漢來說,這畫面屬實是有點刺眼了。

導致他原本打算往兩人那邊去的腳步都停了下來。

“池先生不過去嗎?”

荊楚慢悠悠的走到他身後。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池偃差點嚇了一跳。

“你這兩天不是不在嗎?”

池偃心有餘悸的看着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的少年。

“我回來和老大彙報情況啊。”

這兩天他盯着沈清梨那邊,人到今天早上都還沒醒。

有商弦寸步不離的看着,他也能抽空出來和老大彙報。

池偃盯着眼前的少年,忽然反應過來,上前摟着他的脖子低聲問道。

“你知道楚浠去哪兒了嗎?”

他去了酒店,所有楚浠常去的地方他都去了,但人就是從江城消失了。

荊楚反應過來回了句,“啊,浠姐走了啊。”

“去哪兒了?”

荊楚搖頭,“不知道,她一直都是行蹤不定的啊。”

這次能到江城也是葉斐的邀請。

整個南洄,也就只有葉斐能使喚的動楚浠。

“池先生,我先過去了啊。”

池偃站在原地,看着已經發送過去三天沒有回覆的手機短信。

他低頭苦笑。

這人就這麼離開了。

一點消息都沒給他,真是夠無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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