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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講故事就可以走

林子裏陡然陰風大作,枝葉胡亂狂搖,奔跑的女子身後,她師兄像是被嚇傻了還站在原地。

“師兄,跑啊!”女子回頭大喊了一聲。

那邊戰戰兢兢的男子頸脖僵硬,盯着那邊大樹張開羽翼的長頸黑影,聲音都帶起了哭腔。

“師妹,我動不了……腳不聽使……喚,你快來揹我離開……我好怕啊。”

女子看着那邊大樹那東西拍着翅膀騰空而起,一跺腳,還是鼓起勇氣衝了回去,蹲下身準備背起師兄時,陰風嗚嗚咽咽,那碩大的黑影朝這邊唰的飛來。

“啊!!”

兩人嚇得直接擠做了一團,黑影瞬間在他倆眸底放大,樹隙傾瀉的月光裏,那是黑羽長頸的怪鳥,展翅四丈,雙眸在夜裏露出猩紅,發出一聲淒厲怪叫。

霎時,眸底迅速放大的怪鳥轟的一下偏轉,像是被什麼東西打中,一團火光在兩人視線裏閃了一閃。

就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在說:“兩位還不快跑!”

緊接是另一個男人的話語。

“剛讓這畜生跑了,差點讓它吸了這兩人恢復妖氣。”

嚇做一團的兩個江湖人,聽到‘快跑’兩個字的剎那,手裏的兵器也不要了,唰的一下飛快躥了出去,邊跑邊大聲叫喊起來。

呼呼……

砰砰砰——

身後是一連串什麼東西擊打的聲音,也有剛纔救他們的那兩道男女的聲音傳來,像是發出慘呼。逃走的兩人裏,女子回頭看了一眼,也是一對男女,圍着那怪鳥廝殺,片刻間,那怪鳥好像招架不住,一扇翅膀,調轉方向捲起無數落葉,朝他倆繼續追過來。

“師妹,跑啊,別停下!”

跑在前面的江湖男子抓住落後兩步的師妹,兩人聽到身後的風聲呼嘯,兩條腿都快跑出殘影。

“前面怎麼又是寺廟!”

“怎麼又跑回來了。”

氣喘吁吁狂奔的一男一女前方,就是之前離開的那座破舊的山神廟,一輛輛停靠的驢車、馬車,匍匐的牲畜聽到動靜,不安的站立起來,發出嘶鳴。

頃刻間,廟中烏泱泱的跑出一堆人來。

“快走快走啊,後面有妖怪!”

一男一女兩個江湖人急忙大喊,呼嘯的風聲背後襲來,他倆下意識的撲去了地上,背後的衣袍布料嘶啦一聲裂開,碩大的黑影從他們背後掠了過去。

“前面的人躲開!”

緊跟而至的還有那兩個追殺妖物的男女,看到破廟那邊一堆凡人,他倆已經盡全力追趕了。

廟前,涌出的十多人只有兩人露出驚慌,哎喲的叫出聲,抱着腦袋蹲去了地上,其餘人不知是不是嚇傻了,呆立原地一動不動。

眼看衝去的妖物撲向他們當中,追來的兩個身影大喊:“那個書生躲開,你想死啊!”其中一個男子,停下腳步,急忙掐指,插去地上飛快書寫符籙。

“天清地靈,香法相傳;心存神前,真靈下凡……”

咒法聲裏,趴在地上的江湖男女也擡起頭來,視野之中,碩大的黑影發出尖嘯,衝向人羣當中的那個書生。

‘那書生死定了。’一男一女心裏同時泛起這個念頭。

長啄嘶鳴,張翅的巨影直直衝向最爲顯眼的人類,下身露出的利爪,抓握的一剎那。

顧言伸手一抓,捏住黑影細長的頸脖一緊,那怪鳥唰的瞪大眼眶,張開的長啄,舌頭都彈了出來。

它口中尖嘯頓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驚恐扇動翅膀的聲音。

這邊畫符籙的男子停下,他旁邊的女伴也停下腳步。

“嘶~~”

碩大的妖物就像尋常人家裏養的鵝一般被書生單手捏着脖子提在半空,然後,嘭的一下狠狠砸在廟前的石階下面,地面都裂出幾道裂紋來。

重重的砸擊聲,震的地上兩個江湖人眼皮都跳了跳,而那兩個追殺妖物的修行中人也是愣在了原地,連咒法都停了下來。

“同道中人?”

兩人對視一眼,可旁邊的女子露着不可思議的神色,“他身上沒有修道的氣機……”

“走,咱們過去讓他把妖物交給我們。”

他倆是同門,一起下山爲師門辦點事,半路上碰到這頭妖物,一路追到這裏,他們也常聽師父說,妖物渾身都是寶,筋骨皮毛都大有用處。

兩人收了法器迅速上前,看着兩邊一個個面向兇厲的漢子,大步走到書生面前,擡手隨意拱了拱:“這位郎君可否將你手中這位‘黑爺’交給我們師兄妹?”

顧言正將手中妖物遞給一旁嚇得臉色發白的父親看,聽到面前二人的話語,看了眼手中這個渾身黑羽、長啄的怪鳥,一顆圓滾滾的腦袋,仔細看的話,除了長啄,其他部位竟有些像人的五官。

顧言將它腦袋撇去一邊,看向那二人:“它還有名字?兩位抱丹士可否說說它的來歷?”

他怎麼知道抱丹?

一男一女兩個修道者心中驚詫,面前這個書生,還有周圍的人都不是修行中人,竟能一眼認出他們修爲。

顧言從他倆神色看出對方大抵在想什麼,“氣旋丹田,下腹微鼓,是爲抱丹。想要認出兩位身份,不算什麼難事,還是跟在下說說這妖物來歷吧,對這個我反而更感興趣。”

一男一女頭一次被尋常人氣勢給壓住了,猶豫了片刻,其中那女子道:“趕山鎮上的百姓都這麼叫它,一到太陽落山,就會在鎮上出沒,喜食幾月大的嬰孩,有時也會用人言哄騙夜晚落單的人,被它叼走基本沒有能回來。”

“這妖物倒是可恨。”顧言手掌又緊了幾分,捏的這龐然大物瘋狂掙扎,惹的顧言腰間的青銅方鼎,探出舌頭,留着粘稠的口水,奮力搖晃繩子,擺動過去,想要咬上一口。

顧言感覺到鼎妖的興奮,隨即手掌一鬆,心念起的瞬間,鼎妖頓時射出數條長舌,猶如春蠶吐絲般,紛紛交織起來纏住那怪鳥的雙爪,直接拉到鼎口,化作青煙被它吸了進去。

“這位郎君,你腰間的是何物?!”

那邊兩人被嚇了一跳,不僅他倆,周圍的繡衣司衆人,還有顧拜武和顧庸都下意識的退了一步,一直以來,他們以爲青銅小鼎是書生懸在腰間的配飾,想不到竟然是一頭詭異的妖物。

一般來說物老成怪,比野獸成精要艱難,能像青銅鼎這樣的,恐怕更是少之又少。

那邊的一男一女看出端倪,知道對面的書生不是修道中人,但也不是好惹的人,那妖物不敢探要了,當即拱手告辭。

“我說讓二位走了嗎?”

顧言響起的瞬間,挎刀斐胄、趙武領着提燈將他們圍住,便鏘的一聲,齊齊拔出半截刀鋒,身上的血勇之氣不再掩飾,兩人頓感一股窒息,體內法力都變得有些不順暢了。

“這位郎君!”

男子轉過身來,朝對面的書生拱起手:“你與我二人並無瓜葛仇怨,這般作態是爲何?”

顧拜武、顧庸也想聽聽,他們記憶裏的顧言可不是這樣的。

“我想聽故事。”

書生摸了摸鼎妖,笑着擡手輕輕揮了下,周圍一片刀鋒紛紛入鞘聲,繡衣司衆人看着那二人這才退開兩步。

顧言帶着微笑,走下石階:“我啊有個喜好,就是喜歡聽一些怪志小文,二位是修行中人妖怪鬼魅見過不少,不知能否給在下講上一兩個?講完後,二位就可自行離去。”

還有這古怪的要求?

兩人睜大眼睛,有些不相信聽到的,一時間弄不清楚,面前這書生到底是何性子。

但貿然與對方結仇,顯然也是不明智的選擇,畢竟一手就將那妖物制服,換做他們自己都需要費一番功夫。

“我……我們二人也是初次下山,沒降什麼妖怪。”男子想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不過以前也聽門中的師兄弟們說起過一些,那就不妨讓在下給郎君說兩個吧。”

顧言點頭走回石階,有提燈從車上搬來一張凳子,他便坐下來,伸手一攤:“請。”

那男子沉下氣來,閉着眼睛想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麼故事,說道:“以前聽我一位師兄講過,他曾在鶴令州遇到一個戲班子,班子裏上臺唱戲的,並非真人而是一堆木偶,起初他以爲是有人在臺子下面操控,可後來他發現臺子下面空蕩蕩,根本沒有人,一番查探,才知木偶身上寄着人的魂魄,是戲班子的班主得了一個邪法,將人殺死後,把魂魄裝入木偶裏,讓他們唱戲,我師兄將那班主殺了,可後來再返回戲班,那些木偶卻再也沒見到。”

“嗯,有點意思,說一些作祟的妖物。”第一個故事,顧言還是滿意的,不過對他幫助並不大。

那男子陷入沉思,大抵還在思索聽過那些故事能讓書生滿意,這時他旁邊的女伴開了口。

“我倒是知道一個,也是聽來的。有種妖物藏匿地下,只見其須,不見其身,和州有個老農,挖地時便挖出過此物,還將其一根觸鬚挖斷,露出膿水,惡臭三日不斷,地下傳出似牛非牛的叫聲,後來他家人等到喫晚飯,才見農人臉色難看的回來,一到家古怪的對兒子和老伴說,等會兒他就要走了,隨後進屋換身衣裳。等到老婦人和兒子進屋叫他,人已經死在了牀上。”

顧言將故事和地點記下來,若有所思:“此物應該是地裏之物成怪了,很好,對了,二位是哪裏的修行中人?在下喜好怪志之談,將來想聽故事了,想到貴派拜訪,逗留幾日。”

“慶陽州飛狐山。”

女子順口就報出了地名,惹得一旁的同伴着急的拉扯她袖口,還沒等男子說話,顧言笑着揮揮手,“好了,故事也聽完了,在下也履行承諾。”

說着,繡衣司衆人讓出一條道來,兩人狐疑的看着書生謹慎的退到外面,才明白對方是真的放他們離開。

可能真有這麼古怪性子的人。

兩人想着,朝書生拱了拱手,旋即,縱身一躍沒入了林間。

此時,趴伏地上的一男一女兩個江湖人,也爬了起來,一字胡的男子小聲詢問:“我們也可以講兩個故事離開嗎?”

顧言看了他倆一眼,隨意的拂了拂袍袖,起身走進廟裏。

“不用了,你倆可以走了。”

繡衣司衆人也懶得看這兩人,收了刀兵紛紛回走,留下這一男一女頗爲尷尬的杵在原地,男子叫了聲:“憑什麼我們就不用講?瞧不起江湖人嗎?”就被師妹一把給拉走了。

……

“郎君,剛纔那二人是修行中人,就這麼放他們走了?”

趙武從外面進來,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神臺前,顧言頭也沒擡,拿出毛筆在《縛妖集》書寫剛纔兩人講的故事,邊寫邊說道:“一兩隻魚蝦而已,不過他們門派住址,你該記下來了吧?回京城後,稟報上去,可是大功一件。”

果然是讀書人,心腸狠起來,尋常人跟着比不了。

趙武反應過來,臉上頓時露出笑容,很明顯,顧郎君將這份功勞送給他了,當即重重拱了下手,心情頗好的坐回篝火旁,與其他人說笑。

“爹,大哥,今日算是見識到妖物和修行中人了吧?”

那邊父子倆愣愣的點了點頭,就是還沒從震撼裏回過神,顧言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藉口出去方便繞到破廟後面,腰間的鼎妖頓時落去地上,一縷青煙飄出。

‘那頭鳥怪能人言,應該也是玄階的妖物了,與結印的陰陽童子會揉成什麼東西出來?’

想想,顧言心裏也有些期待。

待到煙霧散開,下方露出人腳掌大小的兩對鳥爪,往上延伸,是黑白兩個童子,穿着黑白衣袍,小臉慘白塗抹腮紅,眼圈內裏一成粉紅,雙目無子,只有眼白,頭頂還各有一頂尖帽。

乍一看,就像兩個金童玉女的紙紮人。

“怎麼是玄階……”原以爲陰陽二童結印的境界與玄階的鳥怪揉合怎的也會出來一個了不得東西。

結果是兩個小童子,顧言心裏多少有些失望。

而且那兩小童從出來,到現在,一動不動,讓他更加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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