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違約金

“小莫啊，實在想走，公司不會攔着你，只不過這五百萬的違約金”

莫璃垂着眸，眼底看不出情緒。

她才從巨大的眩暈中回過神，腦海空空如也，根本摸不清自己所處的境況。

站在她面前的是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笑容裏有商人的狡猾。見她不吱聲，嘴皮子掀的更利索了。

“要不，你就在三個月內還清違約金。要不，你就將動畫版權讓度給公司。放心，我們還是很人性的，只要你完成了自己的義務，之後想去哪裏，哪怕繼續在動畫行業發展，我們都不會限制你的。”

他說着，從長桌後的辦公椅上起身，撣了撣衣襬不存在的灰塵，伸手去拍莫璃的肩膀。被後者不着痕跡地避開後，手指又轉向虛擬光屏的按鍵。

幾秒後，莫璃面前彈出類似的虛擬光屏。

條款有很多，唯獨一條抓住了莫璃的眼睛。

它藏在兩條看起來無害的條款裏，真忽視了可能會釀成大禍。

——版權讓度後，作品後續的ip衍生如果發生什麼意外，依舊是她來承擔責任。

霸王合同。

莫璃腦中蹦出這四個字，隨即，潮水般的記憶鋪天蓋地般涌了上來。

二十三世紀的地球，動畫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峯，相關產業也極度繁榮。

身爲多部知名動畫總監督的她，被觀衆和同行奉爲無冕之王。只要是她監督的動畫，沒有不獲得奧斯卡金獎的，賺到的錢甚至能買下一整個國家。

作品質量封神，還能賺到大錢，沒有投資商不喜歡她。再加上本身性格圓滑，說話做事都留三分。直到那次爆炸前，她的人生都宛如通途。

可惜，那次意外的爆炸，讓她和作品都葬身在火海之中。

再睜眼，自己就穿到這具星際人的身體裏了。

原主和她同名同姓，甚至連職業都相似。不同的是，原主作爲動畫總監督，雖然製作過大賣的動畫，業內卻默默無名。細究原因，居然是公司鳩佔鵲巢，搶佔了原主作品的署名。

原主幾次三番想辭職，都被滑頭老闆以各式各樣的理由牽制住。終於在今天，原主從空降的公子哥口中得知，公司壓根沒想過歸還署名的事情。

一怒之下，原主提交了辭呈。

老闆看到辭呈的那刻，眉毛鬍子氣到飛起來。

莫璃這麼好用的人才，不爲公司做牛做馬個三十年，自己都覺得虧。

“小莫啊，我沒有爲難你的意思。你看，你爲公司做出那麼多貢獻，公司也沒有虧待你啊。要錢有錢，要車有車，哪怕你現在說要男朋友，公司都能馬上搞相親。怎麼好好地就爲署名這種事走了呢？”

老闆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全方位多層次地勸她留下。

在他想裏，最好的結果是莫璃退回辭呈，繼續在動畫部門發光發熱，做她的幕後大佬。

差點的結果是莫璃執意要走，將之前動畫版權留給公司，從此另起爐竈。

最差的結果，也是老闆最不願意接受的結果：莫璃還清違約金，將所有動畫原封不動地搬走，從此公司元氣大傷，很可能幾年都找不到新的領軍人。

這怎麼行？

到嘴的肥肉豈能讓她跑了，就算真跑了，不死也得剮層油。

老闆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就咕嘟咕嘟了半瓶。

再擡眼，就撞進了一雙葡萄色的雙眸裏。

沒來由的一陣心悸。

莫璃整理完記憶，找回了自己最熟悉的談判姿態，脣角掛上了無懈可擊的狡黠笑容。

她緩步上前，將虛擬光屏共享給怔住的老闆。

那上面是公司近幾個月的動畫及衍生產業的收入，從原主總監督的那部動畫發行起，每月的流水就高達上億。與之前慘淡的收益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顧曉明，您是我老闆，也算是領我入行的前輩。如今的市場呢，想必前輩看的比我清楚，自從去年星盟對動畫行業開始補貼後，越來越多的門外漢搞出些四不像的東西來騙補。動畫質量越來越差，觀衆對高質量和新品味的需求越來越多，正是公司打開市場的好機會。”

莫璃關掉光屏上的財務報表，又調出另外幾家老牌公司：

“我也知道公司不好做，想搞幾部封神作穩固自己的地位，纔想從獨立製作人那收走署名權，方便引流到平臺嘛。可是呢，前有狼後有虎，想分動畫這塊蛋糕的也不止您一家。據我所知，隔壁s,w那兩家對此就很感興趣，最重要的是，他們承認自己的代理身份。”

代理的潛臺詞是，版權和署名全部歸總監督和團隊所有。

“我對公司是很有感情的，不過呢，我對自己的動畫感情更深。如果您非扯着合同不放，我也只能和您兩清。不過，您可想好了，這可不是威脅您。就算上法庭，我也要將自己的東西拿回來，哪怕最後死磕到傾家蕩產。我失去的，不過是錢和工作，而您失去的”

莫璃笑的眯起了眼睛：“是全星際最會做動畫的人。”

她做出的動畫，必定能讓全星際的觀衆着迷。

顧曉明的神色陰晴不定，他盯着那些眼花繚亂的數字，心裏的無名火無處發泄。

他擡手關掉了虛擬光屏，語氣堅硬，不帶回轉餘地：“署名權的事，我們沒得談。”

對現在的公司來說，動畫部確實需要莫璃。

她是活生生的人，是站在時代風口的天才，她的能力足以讓公司在政策下賺的盆滿鉢滿。如果就這麼走了，哪怕之前的版權全部搶到手，那也是殺雞取卵的行爲。

更別說現在，莫璃連這個“卵”都不打算讓他們取。

那歸還署名？

不，絕無可能。

如果歸還署名，他們公司藏着大神的祕密就要在業內公開了。哪怕是現在，業內高層才知道莫璃的情況，都有人來打聽莫璃的動向。更何況歸還署名後，難保不來傾上下之力撬莫璃的牆角。

得不到的就要毀掉，五百萬違約金的目的也是這個。

讓莫璃爲還債疲於奔命，時刻關注她的動向，等所有人忘記她的存在。到時候她還清債務再想入行時，進行鍼對性的打壓，再想入行就難了。

莫璃收斂了自己的笑容。

她從口袋裏摸出車鑰匙，隨手甩到了老闆的辦公桌上。

“還給您。”她平靜地說道。

老闆正欲開口客套，就被莫璃的動作卡在喉嚨裏。

她調出虛擬光屏，在500w那欄的方框上畫了個張牙舞爪的勾。

簽名，虹膜認證，轉身離去。

直到莫璃的背影從門口消失了許久，老闆才察覺到“人才流失”的空虛感。

莫璃很清楚老闆的意圖。

無非是得不到就要毀掉，哪怕行業倒退三十年，也不能影響公司搞壟斷掙錢。

可是，沒有她，原公司真的能搞壟斷嗎？

這是第三次星際戰爭結束的第十三年，隨着人類共同體星盟的建立，原本停滯的各項產業馬不停蹄地向前躍進，星際人的生活質量就如踏上量子躍遷機，跨進了前所未有的富足。

隨之而來的，就是膨脹起來的，對娛樂需求的胃口。

直播，電影，短視頻這些新興娛樂產業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唯獨動畫，給觀衆的印象始終是戰爭宣傳片，題材也侷限在戰爭與機甲裏，似乎再過十幾年，就會被時代洪流洗刷而去。

星際動畫都這樣了，再談壟斷，原公司就只能抱着陳舊的屍體等死。

莫璃打了個“太空飛的”回家，一路上，虛擬光屏都在播放着時下市場最熱門的動畫。

《星盟機甲兵》

揭祕戰爭年代星盟機甲兵的血淚史。

《第五軍星際神兵》

歌頌戰爭年代第五軍爲星盟做出的重大貢獻，追憶人類與蟲族第一次大規模對抗的勝利。

《機甲不存在的世界》

時空躍遷到十幾年前的普通人如何在戰爭年代成功生存？

其中，《機甲不存在的世界》是熱門第一，正是原主爲公司製作並監督，目前正在大賣的動畫。

如此看來，原主確實是天才。

在高度同質化的市場，能打破現有格局開闢新流派，甚至提出了“穿越”的概念，這本身就是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不過，還不夠。

原主的動畫依舊沒能脫離大背景，戰爭侷限了她的眼界，也壓抑了她的靈感和才能。

莫璃打了個哈欠，初看這些宏偉的戰爭場面，還能讓她感嘆星際的力量。看久了就忍不住走神。

機甲再好看，也耐不住天天看啊。

更何況，星際動畫講的故事也太主旋律，太枯燥乏味了。

不免讓人懷念起地球時期的動畫來：冒險，異世界，智鬥，美食，魔法少女，哪部不是世界觀豐富，設定有趣，故事還跌宕起伏。

拿到星際來，妥妥的降維打擊。

莫璃擡手關掉了星流平臺，身爲死宅卻沒番看，這種生活果然很無聊。

穿到動畫谷底的星際時代，就算沒有違約金這檔子破事，她也會忍不住引進地球動畫的。

話雖這麼說，搞動畫還是得面臨一個現實的問題：錢。

原主的積蓄都拿來全款買房了，賬戶餘額只有可憐兮兮的兩千五。

喫飯勉強夠，做動畫肯定是不夠的，更別說還要想辦法賺五百萬去填違約金的窟窿。

想賺點錢吧，點開星流平臺的企劃招聘頁，大多數動畫公司都很小，滿足不了她的工資要求。

比較大的公司呢，很可能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以爲她只是個沒什麼經驗，紙上談兵的實習生。

這個太業餘，不行。那個太剝削，也不行。

莫璃邊思索，手指習慣性地往下翻，最底部劃拉了好幾次才意識到底了。準備關閉頁面時，她的視線停留在那條底部彈窗廣告上。

“星際青年動畫大賽。”

“一等獎獎金，五百萬星盟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