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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吐氣揚眉

只是弘治皇帝在笑的時候,那眼眸裏,卻掠過了幾分失落,輕輕揚起的嘴角也是盪漾起苦意。

他笑,只是明知不可能而已,糧食增產一倍,尚且可稱之爲祥瑞,可若是增產五倍、十倍,這便要歸類爲天方夜譚了。

如果真有可能,除非是出現奇蹟。

正是因爲這種事情遙不可及,方纔憧憬,可憧憬之後,面對了這現實,也唯有笑而已。

弘治皇帝嘴角的笑意越發苦了。

唯獨聊以自wei的是,方繼藩和太子總算沒丟人,立了大功。

弘治皇帝站着,或許是操勞過多的緣故,他的身子顯得有些駝,隨即他想起什麼,眉宇便輕輕一皺,冷聲發令。

“廠衛出動吧,十日之內,朕要將丐幫一網打盡,務必要捉拿賊首。”

此前,朝廷不敢輕舉妄動,是怕投鼠忌器,一旦打擊,就要大動干戈,而大動干戈,就極有可能造成民怨,現在,這民怨暫時不見了蹤影,那麼,針對會門,勢必要予以堅決剷除了。

蕭敬和牟斌對視一眼,他們頓時感覺,壓力甚大。

卻還是不得不恭敬的道:“遵旨。”

禮部,道錄司。

道錄司主事本已是辦完了所有的程序,甚至是道牒上,都已刪除了李朝文的名字。

最後一道程序,便該是發出文牒,向龍虎山的天師府知會了。

倘若天師府那兒沒有任何的異議。

自此之後,這個世上,便再不會有一個叫李朝文的道人。

只是,那一聲晴天霹靂,一下子令這位叫汪明的主事瞬間跌坐在地,他側眸,眯着眼眸,臉色慘白的看着天。

外頭,已是烏雲密佈,狂風大作。

顯然,一場豪雨將至。

汪主事已覺得自己要瘋了,一雙眼眸驚恐的睜大。

這是要下雨了。

他猛地想到了東宮那一場祈雨。

無數的場景,一幕幕的在自己腦海裏劃過。

他臉色慘然,嘴角發白,整個人都在發顫,隨即想到就在不久之前,龍泉觀一個小道人來到禮部,送給自己的一沓大明寶鈔。

這寶鈔,還在自己的袖子裏呢。

他狠狠的攥着袖口,這寶鈔

下一刻他不禁打了個冷顫,接着,心急火燎的趕到了禮部給事中的公房。

禮部給事中表面上官職不高,在禮部,卻有極大的權力,不但可以封駁宮中給予禮部不合理的旨意,還肩負有監督禮部各司的職權。

這位年輕的給事中有些不解的擡眸,看着汪主事氣喘吁吁的來,微微皺眉,嘴角微動,正欲詢問,可還未開口。

汪主事立即氣沖沖的將一沓大明寶鈔拍在了給事中的案牘上。

“可恥”汪主事義正言辭的大罵。

“龍泉觀的道人,已經可恥到了這般的地步,方外之人,爲了排除異己,打擊自己的同道,竟是派人給本官送來了錢財,竟想借此,革了自家師弟的道籍,嚇”

說着,他不禁面目猙獰,咬牙切齒起來。

“張朝先這個厚顏無恥之人,狗東西,太小看我汪明的爲人了,竟以爲,拿着銀子,就可以收買本官,教本官爲虎作倀,做下此等喪盡天良之事,你來看看,這便是他送來的賄賂。”

這個時候似乎罵多少都不解氣一樣的,罵着罵着,汪明的口氣變的狠毒。

“我汪明家徒四壁,兩袖清風,什麼都愛,唯獨最不愛的便是財貨,銀子就可以收買朝廷命官嗎銀子就可以教鬼推磨嗎他是吃了豬油蒙了心,已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臭不要臉”

年輕的給事中肅然,看着大義凜然的汪主事,心裏不禁欽佩。

他打起了精神,笑呵呵的勸慰道。

“汪主事且息怒,有什麼事,且從頭到尾,細細道來。”

汪主事將案牘拍的啪乓乓響,整個人氣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冷冷的怒道。

“沒法兒細細道來,氣煞本官了,本官做官,奉行的乃是聖人的道理,歷來便是拒錢財於千里之外,一個龍泉觀,還是朝廷敕封的高人,居然妄圖行賄本官,本官細思恐極啊,這個世道,竟是敗壞到了這般的地步,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髒物,本官欲擒故縱,而今人贓並獲,似這樣無恥卑鄙之人,我汪明與他不共戴天”

大雨磅礴。

李朝文還未回山,就已流傳出消息,李師弟要被敕封真人了。

其實無論消息真假,其實這都不重要,而今,祈下了雨,朝廷絕不會吝嗇賞賜,龍泉觀上下,與有榮焉。

可在這呂祖殿裏,張朝先一口老血卻是噴了出來,一張褶皺的臉全無血色,白得猶如紙片,很是難看。

他的身邊,卻早已圍滿了諸多正氣凜然的師弟。

“師兄我終是忍不住了,平時你作惡多端,將這龍泉觀弄得烏煙瘴氣,

衆師弟們敢怒不敢言,你獨斷專行,可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我等都是修道之人,可以忍的了你一時,卻不能一直忍下去,你自己說,你貪墨了我們觀中多少財物,你別不承認,你在保定老宅的莊子,已是一修再修,這些銀子,哪裏來的”

衆師弟此刻已經明白張朝先的處境了,自然不會對他客氣,衆人正氣凜然的討伐他。

“你偷了張寡婦,這事我知道,張寡婦無依無靠,家裏男人死了,你見有機可乘,有一些日子,隔三差五往那兒跑。”

“我們修道之人,怎麼容許這樣的害羣之馬,你將自己的幾個侄兒也弄了一身道籍,在觀中喫香喝辣,你以爲別人不知我親耳聽到他們偷偷喊你叔。”

“無恥”

“呸”

一時之間,吐沫橫飛,無數的醜事,有的沒有的,衆人七嘴八舌,像是一下子道德真君附體,俱是對張朝先充滿了不屑。

“我們要稟明師尊,將這害羣之馬逐出門牆。”

“我還聽說,他想買通道錄司,害咱們的朝文師弟”

“狗都不如的東西”

張朝先百口莫辯,只覺得心塞的很,他捂着胸口看着一個個師弟將自己圍攏,便知道,自己但凡反駁一句,怕就要拳腳交加了,從前積攢的威信,而今一掃而空,於是他驚怒交加,血如雨蓬一般噴出。

“噗”

鮮血灑了一地,也灑在了他的身上,浸染了他的道袍,他整個人顯得極其的狼狽,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同情他,除了討伐,便是謾罵。

“師兄你好日子到頭了。”

“你這種齷蹉之人就不該留在我們龍泉觀。”

張朝先只能捂着胸口發顫,卻在這時,有小道士匆匆上山,來到了呂祖殿。

“朝文師叔上山啦。”

一聽朝文師弟回來了,衆道人頓時大喜過望,竟也不撐傘,而是冒雨衝到了山門,一行人淋成落湯雞一般,可沒人在乎。

遠遠的,一頂轎子徐徐而來,轎子落下,李朝文還未從轎中出來,便有一個冒雨的小道士打開了一柄油傘,撐在轎前,自己卻早已淋成了落湯雞。

李朝文下轎,徐徐走幾步,小道士撐着傘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這雨水雖大,卻也沒有落到李朝文身上分毫。

衆道士冒雨,狼狽的朝李朝文行禮:“見過師兄弟”

李朝文揹着手,冷哼一聲,眼角都沒有落在他們身上,因爲他清楚,從這一刻開始,他的人生,已經完全不同。

對這些師兄、師弟,還有師侄,不必有什麼客氣。

他目光往向道觀內看去,眉宇微微一挑,便輕描淡寫的朝衆人道:“噢,你們辛苦了。”

語氣輕飄飄的,很慵懶的樣子。

“師兄”一個道人上前,討好的說道。

“請師兄登山,師尊還在靜修,不過想來,很快就要見師兄了。還有那狗都不如的張朝先,禍亂我們龍泉觀多年,而今,事情敗露,尚需師兄處置師兄想來餓了吧,齋堂裏”

李朝文揹着的手,才徐徐的伸出來,壓了壓,平靜的開口說道。

“行了,吾不餓。”

轉眼之間,平素那個自稱小道的人,而今卻已自稱爲吾了。

可大家卻沒有一絲的違和感,此時看這位朝文師兄弟,卻有一種格外的威嚴,就宛如當初的張朝先一般,目光裏俱是帶着敬仰和恭敬。

衆人紛紛笑起來:“小道很是佩服”

“不要說這些吹捧的話。”李朝文又將手揹回了腰後,他現在說話聲音都比以前輕了,慢條斯理的,倒不是因爲氣弱,而是因爲從今兒起,他就算說話時只有蚊子這般大,這龍泉觀除了師尊,所有人都得支着耳朵聽。

因爲他可是曾呼風喚雨的男人

他在心裏深深嘆了一口氣,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呀,嘴角輕輕一勾,朝衆人似笑非笑的說道。

“吾不是張朝先,不喜歡聽這些阿諛奉承之詞,吾等修道之人,理應淡泊一些,莫世俗。”

他每一句話,都伴着雨聲,可衆師兄弟們,卻都使出了渾身解數,要將他的話聽清楚一些。

等他說完,衆人紛紛叫好:“不錯,師兄弟高風亮節,淡泊名利,拯救黎民蒼生,道詣高深,小道不如,佩服,佩服”

李朝文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波動,擡頭淡淡吐出話來。

“上山吧。”

可就在這時。

馬蹄聲卻是響了起來。

快馬急促,衆道人紛紛朝那馬蹄聲看去。

來人卻是方繼藩跟前的鄧健。

鄧健奉命,特來傳達自家少爺的指令,他氣喘吁吁,穿着蓑衣,騎在馬上狂奔,到了山門之外,翻身下馬:“哪個是李道人,我奉新建伯之命,特來”

新建伯

只一聽新建伯三個字,方纔被揹着手,氣度非凡的李朝文竟是啪嗒一下,跪在了鄧健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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