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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慈悲

譚八越過那兩棵大樹,往前走了不過三五十丈,便看見空蕩蕩的路上,一個身着粗布道袍的青年,抄着手倚在路旁的一棵大樹下,直直向自己看來。

譚八舔了舔因爲緊張而乾涸的嘴脣,全身緊繃,卻也只能輕聲試探:“不知小仙長可是在等在下?”

玄音對婆娑暗城的人可沒什麼好印象,不過是小師妹再三交代過,此人身系山門安危,只得壓着情緒按照小師妹交代的意思反問道:“怎麼,到了眼下這個境地,你覺得,除了山門,這西南還有哪一處可以讓你容身?”

聽得此話,譚八倒是鬆了口氣,把嗓子眼放了下去,收斂了渾身的戾氣,心,也跟着定了下來:“如此,勞煩小仙長帶路便是!”

路,很快便重新暢通了起來,除了那一段路上被灑了塵土依舊無法完全掩蓋的血跡,只是那些血,在來往的馬蹄和車轍,還有腳步反覆碾壓踩踏之後,顏色漸漸滲透進了地裏……

事發時被阻攔在兩邊的行人都在裝作若無其事默默路過,踩過那一段血路,大部分人的心情卻是難以壓抑的激動,雖然沒有見到那場屠殺,可那些人叫馬啼又如何能作假?

他們就是親眼得見,那是婆娑暗城的人,像他們曾經無數次在路上作惡那樣被攔在路上,被殺得片甲不留,連屍身都下了江!

多少年了,這樣的事情在西南都是沒有過的,大多數百姓都是卑微而麻木地活着,承擔着婆娑暗城無處不在的盤剝和欺壓,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就這麼明晃晃地告訴他們,其實婆娑暗城也不過如此,不是真的沒人敢動他們。

這不是什麼禍害自有天收,而是真真切切就是人,就是強大的人,把婆娑暗城的那幫畜生給收拾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有車馬喧鬧聲的路上,突然響起一陣癲狂的大笑,壓抑着情緒的路人們不由自主往聲音的發散處看去,只見一個形如枯槁的老人像瘋了一樣,從一匹瘦馬拉着的破舊馬車上跳下來,反覆用力跳着,踩着,一幅極其享受又萬分激動的模樣……

“這是血,真是那些畜生的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拖着不肯死,也終於是等到了這一天!”

車駕上的老僕拉着袖子擦拭自己紅了的眼角,也不急着去勸他們家主人,反正他們家如今已經是家破人亡,只剩下自己和老主子這兩條爛命,還有什麼可怕的?

他跟在他們家主子身邊一起長大,見證了鄭家從前的富庶繁華,只是這一切,到那位皇子封地西南之後,婆娑暗城逐漸控制了西南黑市,再把西南整個都拉入了這個黑市之後,鄭家開始散盡家財,家破人亡,不是沒使銀子,不過是他們家主子只想着破財消災,卻不願讓家人喫虧。

那些畜生就敢把家裏好端端的小姐和懷了身孕的兩位少奶奶,直接在鄭家當着所有被綁縛的男人,輪到致死……

小主子們上告無門,一個個被害死,那些畜生說留老主子一口氣,叫他永世不得報仇,叫他眼睜睜看着這西南,誰說了纔算。

老主子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唯一的念想,竟是多活幾年,他是真的想看看,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沒有因果報應這一說。

如今,老主子已經大限將至,卻未曾想,還真叫他們主僕等到了這一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隨着鄭員外愈發癲狂地踩踏那些被鮮血浸染過的地面,竟有越來越多的人從車上下來,用他們的腳,來狠狠踩過那些血,那些骯髒的,染了他們血肉的血……

米玉顏三人立在右側高高的山脊之上,如同菩薩可憐世人一般看着往來百姓們的動靜,不知道爲什麼,裴介和應童覺得,其實今日最該看到這一幕的,應該是玄音道長,因爲,這一場事下來,他們雖然手染鮮血無數,卻也是真真正正的大慈悲!

許久之後,米玉顏才勾了勾脣角,轉身領了應童和裴介從山路上往藺南的方向去了。

餘三騎在馬上,視線卻不由自主往山脊上尋找那三個人的身影,阿海不知道他們家爺在看什麼,只是看到路上這些場景,不由自主心下泛起了一絲敬佩:“爺,這份殺人誅心,實在是厲害,只怕過不得兩日,婆娑暗城折戟沉沙的消息,就要四散開來了!”

餘三不由自主想起那雙扎針的手,彷彿在迴應阿海,又彷彿在自言自語:“他在謀算人心,這份功勞,得給他記下才是。”

好像在遮掩,又好像是故意的,要是單純只是想殺光婆娑暗城這羣人,何必要等到今日天明?單純是要撇清昨日夜裏奐城內所有人的嫌疑,還是因爲今日一早聽說了婆娑暗城被屠的事情臨時起意,餘三更傾向於第二種,不得不說,這份心思機巧,令人不得不佩服啊!

關鍵是,可能他們還在故意幫着自己攪渾水,無論怎麼查,他們和自己這一方,都是毫無糾葛的,同時也在給盂南,也給西南的百姓釋放出婆娑暗城沒什麼大不了的信號。

滅了那麼多人,又給盂南插上一刀,再把百姓們的心氣兒往上提了一提,這對於西南已經膽寒或是渙散的人心,簡直就是了不得的強心藥!

這一劍數雕的手筆,叫餘三忍不住微微笑着搖了搖頭,站在他的角度,顧慮太多,只適合悄無聲息佈局下手,謀不了那麼多,可他們三人這麼幹,竟出奇讓這個局,不僅變得完美,甚至還有驚喜。

當然,興許還有更大的驚喜在後頭,不過此時的餘三,卻被陳海的另外一番話,勾住了思緒。

“爺,你說,他們究竟是什麼人?除了咱們,這西南,還有什麼人必須對婆娑暗城下這樣的死手?他們這樣幫着咱們混淆視線是爲了什麼?不知道那邊知道這些事,會有什麼動靜?他們這麼爲了咱們,可別最後被這事兒給牽累了纔好!”

自打接到把羅二送到藺南城這個差使,沈向青就預想過多種艱險,也做好了多手準備,只是這事兒怎麼到了奐城,就變得詭異起來,他突然就覺得看不懂了。

沈向青自然也預想過,從奐城到藺南城的那處山谷,是個下手截殺的好地方,可是他派人在城門洞開之初就去查探的時候,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埋伏確實有過,不過已經全被滅了。

緊接着,跟着婆娑暗城的人又得到了更多別的消息,沈向青瞬間反應過來,昨兒夜裏,居然就是一個大局,回過味,沈向青對自家副使大人,景仰之情從四肢百骸裏發散出來,原來他不是失蹤了,而是在悄無聲息間,布了個這麼壯觀的大局!

一大早從奐城出來,知道婆娑暗城的人在前面,沈向青還是吩咐了手底下的人,要全神戒備,誰知道路上會不會出什麼狀況,可狀況倒是出了,不過是婆娑暗城的那幾十上百號人,齊齊被截殺了。

事發那會兒,沈向青猶豫再三,還是親自前去查看了的,不過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遠遠地躲在灌木從中,可現場的情況,依舊讓他震撼得無以復加。

那不知道是哪裏來人間無常,尤其是那個飛花逐葉就能殺人的殺神,反正沈向青可以肯定,龍騎衛裏面,沒有這樣的暗器高手,更何況,要是他沒看錯,那位躲在大樹上的餘三爺,危急情況下露出的逃生身法,似乎也並不陌生。

不過不管怎樣,沈向青這顆一直提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這趟差使,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幺蛾子了!

譚八跟着玄音,一絲兒反抗或是逃跑的意思都沒有,順順利利,從山裏穿進了西南萬壽觀。

玄音見譚八如此老實,除了稍覺詫異,心裏對米玉顏的預判,更是多了幾分不可明說的敬佩。他把玄音安置在一處極不起眼的偏殿中,只囑咐了兩個師弟守着門,便去請見了師傅寧德以及掌教師伯寧覺。

寧德和寧覺已經知道了昨日夜裏發生的事情,至於其餘的,外出探查的弟子尚未來得及把消息傳遞迴山門。

玄音從昨日跟着米玉顏往奐城開始的事情細細稟了一遍,像是在稟報,其實也在釐清自己的思路,不管怎麼說,這兩天,對於玄音,便是如同浴火重生一般的改變,他還沒來得及從這樣那樣的片段中,去看這一整件事。

“你說誰?花娘叫你把誰帶回來了?”寧德聽聞玄音今日只是負責帶了個人回來,帶的這個人,還是婆娑暗城對外,最尖利的爪牙,不由又問了一遍。

“譚八,師妹先前好像見過他,我還沒機會問,反正他聽了師妹的話,沒有一絲反抗,就跟着我回來了,一路上也消停得很,師伯,師傅,你們要不要見他?”

寧覺和寧德一眼,才微微笑着開口:“這倒不急,玄音,這一場事,是你親身經歷過的,剛剛你也算是覆盤了一遍,不妨說說你的看法和想法。”

玄音沒料到掌教師伯會突然有此一問,雖然愣怔了片刻,卻也明白了過來,這一場事,其實就是師伯和師傅給自己的歷練和考驗,可關鍵是,爲什麼這麼大的事面前,自己只是個被考驗和被歷練的,而那個明明已經離開山門的小師妹,卻變成了主導者和掌控者?

她那麼從容自如,好似面對任何變故都胸有成竹,即便是那樣的鮮血和人命撲面而來,她都沒有過一絲慌亂,甚至還能看自己的笑話……

儘管玄音知道,那些人就是該殺,連他自己不也下了場嗎?可他就是不願意,不敢再去回想當時的那個場景……

玄音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只是說了一句話:“回稟掌教師伯,弟子知道,這是大慈悲,對西南百姓的大慈悲,”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寧德對自己這弟子的心性還是頗爲了解的,知道他這會子只怕還沒回過神來,便只笑了笑道:“行了,你先回去睡一覺,最近只怕還是不得消停,待得花娘回來,可能還有許多事要做……”

玄音心下不禁鬆了口氣,行了禮正準備退下去,寧覺卻突然道:“你要是實在還沒想好,我讓你寧似師叔接手也行,不過如今的西南,已經到了不得不動的時候……”

玄音腳步一頓,聽罷連忙回頭轉身躬身道:“多謝掌教師伯,弟子沒有什麼想不好的,只是需要去洗把臉換身衣裳。”

寧覺定定看了玄音一會子才道:“有些人,天縱之才,不可一心較之,卻能習而近之!”

玄音被點破心事,不由直直看向掌教師伯,卻突然只覺頭目森森,無法集中精神,到底寧德還是心疼這個天賦最好的弟子,輕聲道:“行了,你先去打盆涼水洗把臉,花娘說不得須臾之間便回來了!”

玄音這才愣愣地轉身走了出去。

寧德見他這副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到底心下不忍:“師兄,逼得太過,只怕會適得其反。”

寧覺卻依舊是風輕雲淡:“玉不琢不成器,山門從來都是安靜隱忍,把這些孩子們都教成了慈悲心腸,若是盛世倒沒什麼,可如今西南這局勢,師弟覺得,山門還能置身其外多久?”

寧德何嘗不知外面已是血雨腥風,經歷了昨夜,山門已經不可能獨善其身,或者說,自打西南萬壽觀開山,朝廷便不可能放着不用,只不過是還沒到時候而已。

更何況,即便是朝廷不主動招呼,盂南那個王,也不可能對西南萬壽觀視而不見,若是戰起,只怕山門便是盂南王第一個要拔掉的釘子。

念及此,寧德的心念又轉到那個譚八身上,輕嘆了口氣才道:“花娘獨獨留了譚八,還把他送到了山門,想必此人身上定有我們想不到的機巧,我還是先去見一見那個譚八再說吧。”

“見是一定要見的,只怕花娘不來,他未必肯開口,你不妨只先問問,他有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便可。”寧覺提醒道。

寧德瞬間明白,譚八這樣刀口上舔血的惡魔,並不是輕易就會吐口的,更何況,婆娑暗城控制人心的法子,向來是花樣繁多還卑劣至極的,當即便點頭道:“師兄所言極是,我這便去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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