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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大哥來了

藺南山上

陳淵渟正在那座隱祕的客院東廂內,聽說米玉顏下山去了藺南城,不禁脣角微勾,當即便讓陳海研墨,他要把那寫了一半的密信給續上,有些事,看來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研墨的聲音在屋內響起,陳海悄沒聲打量了一下他們家三爺,他總覺着,他們家三爺好像在笑,不過是聽說那米家姑娘去了藺南城,人家正常回家而已,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

不過,自打早晨他去尋他家三爺回來時開始,他家爺好像心情就極好,他明明聽到他家爺是和那位姑娘到後山約戰,偏他家爺不讓他跟着,去了那麼久,他急得不行,他家爺身上傷那麼重,他實在挨不過,找過去的時候,他家爺和那位姑娘竟然還尋了個避風的地方在說話。

不得不說,難得倒是真難得,他家三爺從岐雍關到京城,那份狠戾嗜殺的名聲,讓多少女兒家望而卻步,但凡有那麼一兩個膽子大的,敢往前湊湊,也被他家三爺一張黑臉給嚇跑了,別說他們家老夫人和夫人,便是天家和廣南王,都替他着急,着急什麼?

着急他這樣的,娶不到媳婦兒唄!哪個門當戶對的,敢把女兒許給他?可那門戶低的,膽子不是更小嗎?

不過這兩回,看他家三爺和那位米家九娘子交談,他怎麼總有一種感覺,他們家爺似乎也不是那麼不近女色,不對,是不近人情呢?

他們倆之間一問一答,簡直流暢無比,有時候打的那個啞謎,連他這個打小兒在他家三爺身邊侍候的,都是好久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們好似在三言兩語間,便達成了什麼共識,或者是商定了什麼策略。

就連鬱家那位姑娘的事,他也是昨兒去給山哥送信,才鬧明白他倆那天夜裏說的是什麼。

那位米家九娘子,是真的不怕他們家三爺,不過倒也是,她那樣殺人不眨眼的,敢隻身犯險去闖龍潭虎穴的,又怎會怕什麼人呢?

不得不說,這位米家九娘子,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行事風格上,倒是和他們家三爺頗多相似之處,就是長相尋常了些,哦,不對,身份也差了些,不然倒是和他家三爺能對上……

陳淵渟看着陳海那有一下沒一下的動作,不禁挑眉看了過去,卻見他臉上還掛着遺憾之色,不禁挑了挑眉:“你遺憾什麼?碰到什麼讓你遺憾的事了?”

陳海心下一個突突,那是有多不怕死,纔敢說他在替他家爺的終身大事操心,只得訕笑出聲:“爺,您早晨和玄九打了一場,勝負如何?”

陳淵渟斜睨着陳海:“想知道?你現在連磨墨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要不回頭我幫你找個機會,讓玄九單獨練練你?”

磨墨和練練有什麼關係?哈,這是沒打過?陳海連忙低頭,看破不說破這樣的事,他深得其中要領:“小的不敢,爺這一身的傷,小的就是擔心,不過看樣子,我們這些從小兒被爺練慣了的,到玄九手上,也吃不了多大虧。”

陳淵渟一聽陳海這話,就知道他什麼心思,只冷冷哼了一聲,便又低頭繼續寫他的密摺了。

嘖,他們爺,今天心情是真好啊,連這麼假的馬屁都不和自己計較!陳海連忙繃起臉,低頭仔細磨墨。

忽然之間,就聽見外頭院門打開,有腳步聲一直往東廂而來,陳淵渟收了還未寫好的密摺,擡頭就瞧見,當先打頭進來那一位,瞬間便站了起來,繞過桌案迎上去,驚喜之情溢於言表:“王爺,您怎麼這時候就來了?”

廣南王左右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了陳淵渟一番,見他精神很好,才拍着他的肩膀道:“叫大哥,我聽說五弟傷重,怕回頭在你三哥面前無法交代,來前他可是再三囑咐我,要全須全尾把你帶回去的,怎麼樣?看上去倒還好!”

廣南王口中的三哥,便是當今天家,當初他們幾人在北軍中歷練的時候,都是隱去了身份的,本來就是極好的關係,跟旌國鬥了幾場之後,更成了同生共死的交情。

尤其是爲了救今上的性命,陳家老二沒了,陳淵渟重傷那回之後,今上非要拉着廣南王世子跟他們稱兄弟,廣南王世子最大,陳家二哥行二,今上排在第三,下面是安北王世子行四,至於陳淵渟,就是最小的老五。

今上重情誼,即便是陳家二哥已經戰死,依舊留着他的排行,多少年來從來沒有忘了在那一天,祭拜英魂。也正因爲如此,陳淵渟這個最小的,極得幾位兄長關愛照顧。

儘管如此,陳淵渟卻不敢有絲毫託大,立時躬身拱手:“大哥,我好好兒的,一點事兒沒有,您放心就是!”

今上繼位之後,老廣南王也把爵位傳給了廣南王世子,老王爺平時不怎麼管事了,但這回這樣的大事,老王爺還是出了面,在京城居中坐鎮。廣南王得了西南發作的消息,早就領了人馬,以帶天子巡查的聖諭悄然出京,到了雋城。

在雋城布好局,又接到新的消息,才把人悄無聲息帶進了離藺南州城隔着幾重大山的藺北州,只等奏摺和陳淵渟的消息,再把人帶進藺南。

廣南王對陳淵渟的瞭解,那是深之又深,當即便道:“陳海,說說你們家爺什麼情況?”

陳海只恨爲啥這趟是貼身侍候他們家爺的那一個,要是沒別人還好說,如今廣南王親至,他們家爺受了傷,一個護衛不利的責任,他肯定是逃不脫,陳海一骨碌就跪倒在地,請罰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聽陳淵渟道:

“大哥與他計較做什麼,受傷的事,是早就計劃好的,大哥想看,五弟這便脫了衣裳叫大哥放心便是。”說着還真的動手脫起了衣裳。

廣南王也不阻止他,看過他身上的綁帶都在腹部,也算得上清爽乾淨,這才放了心,只轉到後背,看見那對着心的位置那道疤痕,眸色依舊忍不住暗了暗。

廣南王替陳淵渟把衣服攏好,語氣還是有些沉鬱:“三年不見,五弟身上,又添了不少傷痕,這一趟,五弟着實立了大功!”

陳淵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又拱手道:“多得今上垂憐,大哥運籌帷幄,纔有今日的局面,五弟不敢居功!”

廣南王拍了拍陳淵渟的肩膀:“行了,你小子雖說與我們三年不見,可那信件往來從來沒斷,怎的好不容易見了面,倒還生分了起來,這是好久沒在一起喝大酒啊,等這回事了,咱們一定要好好喝一場!”

陳淵渟想起遙遠的少年時光,大約那幾年,應該是他求仁得仁,在人世間晃盪了這麼多世以來,最暢快淋漓的一段時光了!

不知道爲什麼,當他在這一世一睜眼,知道是在岐雍關,而他的祖父,是如今的岐雍關守將之後,忽然就覺得塵埃落定,心生無數期待,開始用她的想法活着,更像是在幫她守護岐雍關。

他努力付出,就像她可能會做的一切事情那般,去付出自己的熱血和忠心,他總覺得,只要這樣下去,總有一日,她會看到自己,而自己,會以最好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不像和她同存的那一世,如同陰溝裏的老鼠那般狼狽和難堪,連真實的身份都不敢叫她知曉,甚至在她面前……

正因爲如此,他走到了這個她曾經傾力守護的王朝主宰身邊,走到了帝國權利的核心之中,然後終於走到了她面前。

陳淵渟有些眼眶發熱:“好,當大醉一場!”

“你小子,可千萬別又喝醉了就哭,如今你好歹也是威名赫赫的龍騎衛副指揮使了,到時候只怕還會更進一步,若是叫人知道,你人前是那樣面黑心冷,人後卻是個愛哭鬼,那就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廣南王一隻手像從前那般,搭在陳淵渟肩頭,大笑出聲。

陳淵渟眼前浮現米玉顏的模樣,他酒後痛哭,倒不是真醉了,究竟爲的是什麼,他自己心裏清楚,當即便笑道:“大哥莫要小瞧與我,往後定然不會如此!”

“好,那我等着!我就不信,酒後控制不了自己這種事,還能有什麼改變。”廣南王臉上依舊笑得爽朗。

陳海終於找了個空檔,把泡好的茶水奉了上來,陳淵渟又請了廣南王坐下,用過茶水之後,廣南王才問道:“聽說你找到了左氏後人,現下如何了?”

陳淵渟自是知曉,廣南王此來,聽說自己受傷是一方面,別的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是很重要的原因,當即便點頭道:“人就在隔壁,如今還沒徹底清醒,傷病交加,幸虧這裏還有一位能使出鄭氏十八針的,否則只怕是……”

廣南王聽說人還沒醒,也不着急去看,只是從陳淵渟的話語裏聽出了一絲不對,會鄭氏十八針的,必然應該是位醫女,可他卻省略了這兩個字,只怕是有什麼隱情,他還是很瞭解他這五弟的,這隻怕就是他特意留的話頭兒,當即便道:“五弟如今與大哥說話,也要這般藏頭露尾嗎?”

陳淵渟被說得有一點點臉熱,面露苦笑:“大哥最是知我,主要是,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

廣南王看了陳淵渟一眼,頗有些打量的意味在裏頭,是什麼情況,讓他這個一向調理分明的五弟,竟也有不知從何說起的難爲了。

廣南王帶着淡笑緩緩開口:“那就先從這個會鄭氏十八針的人說起吧。”

陳淵渟深吸了口氣才道:“不是我不敬醫女,她本是上一任藺南女醫館掌教醫女最看好的女弟子,卻在入門試的時候故意藏拙,自請下山。左先生的病,山門束手無策時,是她提出用鄭氏十八針或可一試。”

“用了鄭氏十八針之後,左先生果然從昏迷狀態醒過來了,雖然很短暫,但是用針兩次,脈象和甦醒光景都強了許多,寧北仙長說,大約再有五六次,應該能真正醒過來。”

廣南王聽罷,面色沉沉頷首:“這是好事,只是,往後呢,還能否大安?”

陳淵渟搖了搖頭:“不好說,實在是虧損太過,這些年都是憑着一股子念想支撐着過來的。不過,他一醒過來,就把這位替他施針的姑娘認成了一位故人,還說與這位故人有一個孩子……”

廣南王挑了挑眉,他瞬間明白,這纔是陳淵渟要說的重點。

“這位姑娘是藺南城中米家香行的女兒,因緣際會入了山門,關鍵是,她的祖母,不對,照我推測,應該說是她的外祖母,是聶氏後人。”陳淵渟說到這裏,面色極爲鄭重。

“哪個聶家,你說的是從前的聶中丞家?”廣南王追問道。

見陳淵渟沉默着頷首,廣南王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當年聶氏一族被滅門,何嘗不是昭寧帝君不敢動他們這些手握兵權的人,便以此做筏子,這件事之後,王相自請辭去相位,可他們這樣的人家,退無可退,只能壓着愧疚立於朝堂之上。

大雲立朝百年,若說廣南王府有何心愧之處,只怕也就在於此了。

而這件事,也是大雲這麼多朝以來的帝王中,做得最昏聵的一件事,因爲這件事,葬送了兩族忠臣滿門血肉,如今,竟出來一個延續了兩門血脈的人,卻是個女兒家。

陳淵渟似乎看出了廣南王的心思,當即又道:“大哥此來,是不是還想問婆娑暗城門徒被截殺之事?”

廣南王見陳淵渟話語跳躍如此之大,不禁脫口問道:“不會也和此女有關吧?”

陳淵渟頷首:“她就領了三個人,分兩次,截殺了全部婆娑暗城外堂門徒,第一次,陳山親眼所見,第二次,我親眼所見。此事無論是事件節點還是下手方式,亦或是謀算目的,都極爲巧妙,可以說,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具體細情,我都寫在了密摺上,當然,還有些別的事情,大哥可以細緻瞭解一下。”

廣南王深深看了陳淵渟一眼,才伸了手道:“好,拿摺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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