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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江叟起身的一刻,堂中其他人就紛紛放下了筷子,那見色起意的野道人更是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偏偏年輕人還渾然不覺,又瞅着寒江叟光滑細膩的麪皮認真發問:“聽說有個處理江湖事的官衙叫做六扇門,他們不抓你嗎?”

寒江叟:“……”

這年輕人是喫什麼長大的,看着是個正經人,怎麼一張嘴就這麼能氣人?

見她氣得渾身都在哆嗦,紅衣侏儒笑嘻嘻地拽了拽身邊人:“菁娘,我喫飽啦,咱們回家去。”說着便拍拍衣裳跳下地來。

旁邊的“老祖母”露出了個少女似的溫婉笑容,熟練地彎腰拉住侏儒的手:“玉郎,小心些別磕着,要不要妾身揹着你?”

侏儒立刻笑道:“你已夠辛苦啦,要是累壞了,我怎麼過意得去!”

菁娘便羞紅了臉:“若是爲了你,又何談辛苦……”

兩個加起來足有一百五十歲的老怪物便這麼說說笑笑,一路打情罵俏地溜達出了門,客棧大堂裏轉眼就空了下來。

另一邊櫃檯裏頭,開了半輩子客棧的老掌櫃察言觀色的本事同樣爐火純青,趁着客人們離開的動靜,慌忙一把抓住呆愣的店小二,也溜着牆角出了後門。

臨出門時,他偷偷看了眼仍舊在牆邊昏迷不醒的姑娘,惋惜一嘆,但最終還是沒有冒險回去救人,只壓低了聲音匆匆囑咐小二:“去城外躲一躲,別管身外之物了,現在就走,小心……”

像是要佐證他的憂慮,話音未落,客棧裏面突然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彷彿有什麼陳舊的木料正在彎折似的,掌櫃心頭一寒,只見寒江叟竟已無聲無息地逼近了後門,與他們只隔了一張櫃檯。

掌櫃喉頭髮緊,清晰感覺到兩道怨毒的目光死死落在自己背後,他戰戰兢兢擡起頭,剛對上那雙嵌在死人皮上的眼睛,攥着小二胳膊的手就不由滲出了冷汗。

那邪性的老太婆果然惱羞成怒,準備殺人滅口了!

不幸中的萬幸,剛纔的摳門年輕人離他們這兩顆軟柿子更近一點,此時正與寒江叟隔着櫃檯而立,背對後門,恰好阻住了對方惱羞成怒的腳步。

兩人的姿勢有些像,都是一手按在櫃檯上,另一隻手負在身後,掌櫃正驚魂未定,就瞧見那年輕人負在背後的一隻手輕輕擺了擺,似乎在示意他們趕緊離開,掌櫃頓時如蒙大赦,趕緊踉踉蹌蹌地跑向馬廄。

可剛跑了兩步,就聽“砰”的一聲,厚重的木頭櫃臺突然炸開,臉盆大的碎木板重重拍上門邊的窗子,在上面砸出了個碩大的洞口,灌注了內勁的木屑從中疾射出來,轉眼就到了掌櫃面前!

老掌櫃不自覺地張大了嘴,扭頭死死盯着越來越近的木刺,腦子裏一片空白。

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一股勁風掃過,不知何時那年輕人已到了他身邊,瘦長的五指之間穩穩抓着那根致命的木刺,稍一用力,便將它捏成了碎末。

年輕人這才偏過臉看了看掌櫃,確認他安然無恙之後沉默片刻,忽然擡手指向寒江叟:“櫃檯和窗戶都不是我打碎的,找她賠。”

掌櫃欲哭無淚:“……”

正在恍惚間,忽然瞥見那蓑笠老太婆跟只氣奓了毛的大鳥一般,腳下猛一點地,直直穿過飛揚的木屑,屈指成爪向回頭說話的年輕人頭頂抓來!

掌櫃大驚失色:“小、小心!”

“心”字聲音剛剛出口,年輕人神色寡淡的臉上倏地掠過一抹異色,他負在身後的那隻手動了下,背上包袱陡然散開,裏面重劍尖端“鏘”地撞上地面,年輕人順勢回身,單手抄住劍柄,漆黑的玄鐵重劍在他手中輕盈得如同孩童的玩具,靈巧地畫了個半圓,恰好逼退了寒江叟前撲的身形。

他默不作聲地審視了寒江叟片刻,目光淡漠卻又異常犀利,忽然說:“不對,你不是寒江叟,他知道你冒充他嗎?”

“寒江叟”眼角僵硬地抽動了下,她活了大半輩子,就沒見過這麼會聊天的活物,不由怒道:“黃口小兒!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來評論老身……呃啊!”

話說到一半,突然眼神發直,全身僵住。

院中幾人都是一怔。

年輕人對上掌櫃震驚的目光,無辜地搖搖頭:“別看我,不是我乾的。”

話音中,“寒江叟”脖子艱難地動了動,似乎要往後看,卻沒成功,掙扎幾下,原地直挺挺倒了下去。

她滿身稻草紮成的蓑衣斗笠鋪了一地,像只散了架的大稻草人,沒有了這些東西的遮擋之後,院中幾人才發現,大堂裏竟還站着個人。

那被打暈的漂亮姑娘不知何時醒過來了,正晃晃悠悠地站在牆邊,雙手捧着個竹管似的東西,一臉強作鎮定。

見外面的人看過來,她無意識地退了半步,竹管也掉在了地上:“我沒想……我沒有殺人,這裏面是……”

她目光發直,雖然強作鎮定,但能看出全身都在緊緊繃着勁,宛如一隻被嚇壞了卻無處可逃的小動物,院中年輕人瞥了眼這連牙關都在打顫的美人,用劍尖撥開“寒江叟”的斗笠,檢查了下她後腦附近的細針。

“沒死,”他說道,“是迷藥。”

但這姑娘看起來並非江湖人,爲何手中會有如此霸道的迷藥和暗器?

他正要詢問,客棧門口忽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年輕人果斷閉了嘴,微微挑眉。

如果說剛剛是因爲注意力全在寒江叟身上,所以他纔沒有留心到那美人的小小動靜,那麼現在這個不速之客能夠在他眼皮底下摸進來,就只能證明對方武藝高超了。

他想了想,也邁步回到了客棧大堂。

稍微適應了一下室內黯淡的光線,纔看清楚來的是個與他自己年歲相近的青年,不過來人年紀雖輕,神色卻沉穩冷戾得很,配上那身暗紅色的衣裳,活像是一口剛挖出來的紅漆棺材,一副隨時想要請君入住的模樣。

倍受驚嚇的小美人一瞧見來人就不由自主地又往後退了半步,角落裏昏暗的影子包裹住了她大半身形,讓她愈發顯得纖弱而無助。

來人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往狼藉的室內打量了幾眼,又看向撲倒在地的“寒江叟”。

“六扇門辦案,”紅漆棺材冷冷開口,“聽聞有江湖人在此鬧事,就是你們?”

說着,他先拿腳尖踢了地上的老太婆一下,把她翻了過來,看見她臉上青白的死人皮,不禁皺了下眉頭:“邪門歪道,死有餘辜!”

“你乾的?”他擡起頭,鷹隼似的目光又射向後門邊上的年輕男人,彷彿一言不合就要拔刀,但在看清那把漆黑重劍的時候卻又突然露出一絲疑惑,話鋒一轉,“你就是最近半年裏江湖上議論紛紛的‘宣青弟子’?”

年輕人沒有對方那麼多戲,仍然頂着一張寡淡沉靜的臉,略微思考了下,平平答道:“大概吧。”

“大概?”

年輕人點點頭:“教我劍術之人確實叫宣青,但我不知道江湖上有沒有議論我。”想了想,善解人意地補充:“可能是因爲他們不好意思當着我的面說吧。”

紅漆棺材:???

這人是不是腦子不太正常?

他無端地有些氣窒,攥了下腰間的刀柄,一字一句都咬得極重:“晏棠晏少俠,久有耳聞了!在下姜東離,六扇門捕頭。”

晏棠“哦”了聲,又思索了片刻,像是在努力地從腦子裏搜尋零碎的記憶,然後才說:“抱歉,沒聽說過。”

姜東離:“……”

這人是真的有毒。

幸好,有毒的晏少俠又及時加了句:“但聽說六扇門捕頭不過寥寥數人,皆是武藝高強頭腦敏捷之人。你很厲害。”

姜東離默了默,把喉嚨口梗住的那口悶氣強行順了下去。

他一陣心累,不想再和這位特別會聊天的晏少俠說話了,並指在脣前,吹了聲口哨,外面立刻魚貫而入一串黑衣捕快,將地上被麻翻了的“寒江叟”點住穴道拖走了。

他這才找了張難得乾淨的椅子坐下,讓人把後門邊上縮頭縮腦的老掌櫃帶來:“究竟發生了何事?他——”他轉頭瞥了晏棠一眼,臉色莫名又黑了幾分:“他可有脅迫危害於你等?”

旁邊一個五大三粗的黑衣捕快立即掏出個小本子,舔了舔筆尖,準備記錄口供,動作異常熟練。

掌櫃懵了下,連忙擺手:“沒有,大人明鑑,真沒有啊!”

他驚魂甫定,磕磕絆絆地把整件事回憶了一遍,極力爲救了他性命的晏棠說好話。姜東離認真聽完了,面色有些古怪,彷彿不太相信那姓晏的棒槌真是個好人似的,但還是點點頭,終於想起了旁邊還有個苦主:“這位姑娘——”

窗邊一聲不吭、盡力降低存在感的小美人耷拉着腦袋,戰戰兢兢地往前蹭了一步:“小女子在。”

姜東離:“姓名,年紀,哪裏人氏,來此地所爲何事?”

小美人抹了抹眼角,柔聲細氣答:“小女子姓明,小字寒衣,今年十九歲,本是南方歸義國人,奈何父母雙亡、家道中落,只得出來投奔親戚,途經此地……”

說着還怯生生地把蓋了一路印鑑的通關文書遞了上來——高來高去的江湖中人一般不用這玩意,官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聽之任之,由此可見這小美人多半真是個良民。

姜東離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然後呢?”

明寒衣猶豫了下,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動:“誰知城中好多江湖人,我已格外小心了,可誰知,還是……還是被那惡道人盯上,若不是這位俠士相助,只怕我……”

說到那些可怖的下場,明寒衣彷彿突然醒過神來,臉色因爲後怕變得雪白,整個人都搖搖欲墜起來。

姜東離挑眉,做了個手勢讓旁邊記錄的捕快暫停:“聽說你受傷了。”

不等明寒衣反應,他便起身:“既如此,勞煩掌櫃開一間客房給明姑娘休息。周燦,你通醫術,跟我去給明姑娘診治一下。”

一羣烏鴉似的黑衣捕快中立刻出來了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面無表情地走到明寒衣面前:“請。”

見周燦半扶半拽地把渾身發軟的小美人送進了走廊盡頭的客房,姜東離才舉步跟上。

與晏棠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沒頭沒尾地開口:“聽聞宣青前輩當年一心鑽研劍術,不解世情,你的性情也是和他學的?”

晏棠莫名其妙:“我怎麼了?”

姜東離:“……”

他抿了下嘴脣:“算了,沒事。”

差點忘了,這玩意不太通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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