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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明寒衣與晏棠對視一眼,這個問題他們曾經有所猜測。

很快,明寒衣笑道:“不會是死了吧?”

菁娘驚異地望向她:“你如何知道?!”

明寒衣:“哎喲,竟然是真的!”

菁娘沉默片刻,像是下了什麼決心,點點頭,卻又立刻搖了搖頭:“是真的,也不是真的。”她自嘲地牽了牽嘴角:“從頭到尾,就根本沒有什麼俘虜!”

明寒衣:“……你說什麼?”

她還在發愣,卻聽晏棠說道:“去年十月死在這裏的蒙面人。”

那豈不就是宋書禮昨夜剛剛提到的身份不明的屍體?

菁娘咬牙:“原來你們已經聽說了。”

她閉了閉眼,似乎很不願意再回想這幾個月的經歷,卻還是強迫自己說道:“德威鏢局出事時,玉郎與我費盡力氣才留下了最後落單的兩人,可還沒來得及拷問出真相,就一個死一個逃了。接下來的幾天,我們追蹤逃掉的殺手到了南平城,本以爲他就藏在那裏,便去求助魏老莊主,想借他的人脈在城中搜人。”

可惜南平城不過是個障眼法,負傷的殺手早已脫身一路來到了數百里外,最後重傷不治,成了一具無名無姓的河中浮屍。

這整件事情與江湖中甚至是六扇門得到的消息都全然不同,明寒衣心頭隱約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緊接着,又發覺了事情中的蹊蹺之處:“那魏老莊主的死……”

無需菁娘回答,晏棠便搖搖頭,說道:“該問的是,爲何殺手會死在南宛。”

明寒衣一怔:“你的意思是,這裏有他們的老巢?!“

“老巢?”

似乎被她這話逗笑了,晏棠慣常淡漠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一點更加鮮活的表情,語氣卻依舊平板生硬:“怎麼可能。”

他難得地比平日裏話多了些:“一把沾血的刀而已,豈有資格知道老巢的所在。這裏或者藏着他們的一個據點,又或者,不過是一處用過即廢的接頭地罷了。”

這話說得太過篤定,菁娘驀地盯向他,像是要看透他那層虛假的麪皮:“你怎麼知道?!”

明寒衣也忍不住生出了相似的疑問,但她不想當着菁孃的面內訌起來,便強行壓下到了嘴邊的話,裝作若無其事道:“哦,你剛纔說魏老莊主的事情是?”

晏棠卻哪個人的問題都沒理會,自顧自道:“家師曾與那些人打過一點交道,我這次下山,本也是領師命調查五十年前向他老人家下毒,害他丹田被毀、內力全失的兇手。大半年來,我越查,越疑心當初的罪魁禍首與如今製造血案的真兇有所關聯。”

他頓了頓,看了明寒衣一眼:“譬如南平城出現的蠱人。據我所知,以蠱毒脅迫獵物本就是那些人的拿手好戲。”

此言一出,另兩人再顧不上追究晏棠的根底了,霎時間臉色都變得極爲難看。

侏儒周玉遇害的那天晚上,並不僅僅出了他一條人命案,從聽月山莊一路逃到客棧的蠱人更是死狀可怖,甚至還牽累了幾名無辜捕快一同喪命!

菁娘雙手在身側緊緊攥着拳,捏得竹竿咯吱咯吱響,她狠狠道:“正如晏少俠所言,我這些日子思來想去,只怕是那個逃到南宛的殺手只來得及留下暗記,尚未與同夥接頭就死了,所以那些同夥纔會找去聽月山莊殺人滅口!”

確實,明寒衣也覺得這應當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因爲在接頭之前就傷重死掉,所以那個逃掉的殺手纔會成了河中的無名屍體,但他也必定傳出去了某些線索,否則同夥不會知道打傷並一度抓住他的人是誰、如今又在何處。

而對於一個謹慎歹毒至極的殺手組織而言,爲了防止音訊全無的另一個同伴還在菁娘他們手中,更甚至是被拷問出了任何線索,滅口便是必然的選擇了。

似乎回憶起了當初的景象,菁娘面上倏然閃過一絲悲愴,卻又立刻化爲恨意:“魏莊主擔心山莊里人多口雜,特意暗中將我們安置到了山下的宅子裏,卻沒料到那些殺千刀的畜生竟然連他一家老小都……”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冰冷:“我知道南平城中那些武功祕笈的謠言還有聽月山莊的大火都不過是打草驚蛇、誘我們現身的手段罷了!可越是如此,我便越不能讓他們如願!德威鏢局、聽月山莊、還有我的玉郎……一筆筆血債,我一定要親手討回來!”

明寒衣能感覺到她心中的悲怒,可眼看着時間不早,便單刀直入問:“那你到底要我們做什麼?”

菁娘眼角微跳:“急什麼!俘虜一事,如今只有你我幾人知道真相。鹿蒼雖然勉強答應用我做誘餌釣出殺手同夥,但他年紀越老膽子越小,生怕出岔子,一直在催我趕緊將那個剩下的‘俘虜’交出來,等到過幾日各大門派的人來了,纔好一同前去審訊,問出幕後真兇的線索。”

她哼了聲:“狗屁的名門正派!那些畜生大開殺戒了半年,他們連面都不敢露,現在聽說有了證人,一個個都跳出來摘果子了!若是讓他們知道那個‘證人’連屍骨都已爛了,豈不是又要縮回去!”

明寒衣聽這話越說越離譜,忍不住戳戳前面的晏棠,撇嘴道:“名門正派,說你呢!”但不等對方反應,又想起一事,奇道:“慢着!既然你這麼看不上鹿蒼,莫非並不是打算讓我們幫你抓住釣上來的魚,那你到底……”

菁娘似乎就等着這一問,聞言詭祕一笑:“幾天前,我路過南宛城的一家鋪子,碰巧在裏面聞到了和那兩個殺手身上一樣的味道!”

明寒衣:“!!”

她單是知道菁孃的鼻子靈,卻沒想到竟然靈敏到了這個地步,儼然是個活着的狗祖宗。

這時晏棠忽然開口:“華錦坊。”

菁娘一怔,悚然變色:“你如何知道?!”

“華錦坊?”明寒衣小聲嘀咕,“這名字聽着耳熟。”

她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道:“莫非是武……咳,五公子陪他娘買東西的綢緞鋪子?”

晏棠未作回答,看了一眼天邊愈發明顯的淡白色:“我會處置。”

說完,腳下在浮浮沉沉的竹竿上一點,伴着幾次細微的踩水聲,人已經消失在了枯黃的葦叢中。

明寒衣沒想到他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呆了呆,連忙追了上去,到了湖岸邊才勉強跟上,一翻手扣住晏棠手臂:“你等等!什麼處置,處置誰?你和她打什麼機鋒呢?”

晏棠表情一滯,用一種近乎於憐憫的眼神敷衍地瞥了她一眼,半天,慢吞吞道:“你看着比實際機靈。”

明寒衣:“啊?”

手底忽然一空,晏棠不知怎麼使了個巧勁擺脫了她,趁着最後一點夜色大搖大擺地從巡邏守衛的頭頂上掠了過去。明寒衣盯着他的背影晃了下神,突然反應過來那句話的意思,趕緊氣哼哼地跟上:“不通人性的死棒槌!居然敢罵我笨?!”

晏棠原本一直不理會她嘰嘰咕咕的唸叨聲,可快回到住處時,卻猛地收住腳步,反手捂住了她的嘴。

明寒衣剛摘了面具,正好被一巴掌結結實實按住了半張臉,皮膚溫熱的觸感讓兩個人呼吸都是一窒,下一瞬,客院中異樣的聲響傳來,明寒衣想起出門前遇到的提燈老僕,頓時意識到了什麼,飛快地眨眼示意。

幾息的靜默被拉扯得極長,晏棠仍垂眼看着她,漆黑的眼珠半隱在睫毛的陰影下,幾乎要讓人錯認爲是兩個幽幽的黑洞,令人心裏無端地發慌。

終於,他低下頭,在明寒衣耳邊輕聲說了一個字:“哭。”

明寒衣:“……”

幸好,或許她分析那些陰謀詭計比不上晏棠,但論起演戲的天賦卻少有人能及,在晏棠那個語焉不詳的指令入耳的一瞬間,先於思維,兩行淚珠已經順着臉頰滾落了下來。

晏棠也沒想到她這般天賦異稟,面色一時有些複雜,頓了頓,才鬆開捂在她嘴上的手,改握住她的肩膀:“繼續。”

剛纔小小的意外帶來的尷尬還沒有完全散去,但誰也顧不上這一點了,竹林內外彷彿只有蟲鳴蟻走的細碎聲響,可兩人都知道,在看不見的地方正有人在一點點逼近過來。明寒衣能感覺到握在她肩上的那隻手在逐漸收緊,彷彿隨時準備着拔劍暴起。

明寒衣反手扣在晏棠的手背上,輕輕搖了搖頭。她熟練地將身上的夜行衣脫下來翻了一面,露出灰藍色的內裏,隨後更是不知怎麼做到的,幾枚銀針隨手別了別,便又用晏棠裹劍的藍布弄了條像模像樣的裙子出來,這副小家碧玉的打扮,任誰一眼看上去都不會聯想到飛檐走壁的女賊。

她眨了眨眼,擠出更多的眼淚,聲音低弱悽切,像是刻意避着人,卻又偏偏恰好讓竹林外的窺伺者聽見:“夫君,你不要再勸了!我只最後問你一句,你到底是要那勞什子的江湖道義還是要我?”

竹林外好似蟲蟻爬在落葉上發出的沙沙細響驀地斷了一瞬。

明寒衣卻似毫無所覺,繼續哽咽道:“你還騙我這裏安全,可宋公子明明就說了,前幾個月還有江湖人慘死,屍首順着水一直漂進城裏……上次是城外,萬一下一次就是城裏,是這宅子裏了呢?我一個弱質女流,若是賊人真來了,你是想讓我一頭撞死來全了你的大俠名聲嗎?!”

晏棠:“……”

讓明寒衣哭鬧誤導旁人的確實是他,可他卻沒想到明寒衣居然能裝模作樣得如此投入,讓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接話纔好了。

憋了好一會,只能清了清嗓子,乾巴巴道:“先回去再說。”

明寒衣在只有他能看到的角度撇撇嘴,一臉百無聊賴,但“嚶嚶”哭泣聲卻不露絲毫破綻:“回去做什麼?讓隔壁看笑話嗎?!”

她故作姿態地一甩手:“你若心中還有我,等會日出之後便立刻去向主人家辭行,就說……”

話音戛然而止。

對面本來昏暗之處燈火一閃,一個人影顯露出來。

明寒衣“呀”了聲,掩口連退幾步。

來人竟是鹿蒼本人。

他的目光鋒銳,直直釘在明寒衣臉上,卻一觸即收,轉眼就神態緩和下來。他像是根本沒聽見竹林裏那番爭執一般,捻鬚笑嘆道:“老夫原本有事想要尋晏少俠,卻沒想到客房和演武場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人,還以爲出了事……咳,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將手中提燈交給從客院出來的老僕,笑道:“既如此,老夫就不打攪了,兩位請便。”說完,便帶着幾個僕人走了。

但剛走幾步,突然回過頭:“對了!”

鹿蒼笑眯眯道:“近來乃是多事之秋,只怕鹿苑中也混有奸細,晏夫人若不會武功,平日最好多加小心,不要獨自往這密林中來,以免像今日一般,老夫在外面找人鬧出那麼大動靜,兩位在林中卻毫無察覺。”

明寒衣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前面老者消瘦的身形裏似乎隱藏着巨大的力量,讓她感到了一股難以言說的壓迫。

但下一刻,她的脊背就抵上了個堅實的胸膛。

背後傳來的熱度讓她心中一下子安定下來,腦子也重新開始變得靈活,她露出一副驚訝又略帶怯弱的神情,勉強笑了笑:“前輩教訓得是,晚輩確實沒聽見……”

話沒說完,晏棠便將她拉到身後,淡定反問:“鬧出了很大動靜?”

鹿蒼詫異道:“莫非晏少俠也沒聽見?”

晏棠八風不動地和他對視,毫不心虛。

像是過了很久,鹿蒼忽然笑起來,歉然拍了下額頭:“是我老糊塗了!老夫怕攪擾客人,特意讓僕人們放輕腳步的,想來兩位在這林子深處確實不易聽見動靜。”

他笑眯眯地自嘲着老邁,這一次總算是真的走了。

好一會,明寒衣擦了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冷汗,只覺腳下發軟:“這老東西真嚇人!”

晏棠定定瞅了她片刻,驀地一笑:“你是做賊心虛。”

明寒衣呲牙:“你!”

她瞪着晏棠,像是要用目光在對方身上燒出個窟窿來,可最終也只能頹然地泄了氣——確實,他是名門正派,哪怕做些小動作也終究無傷大雅,可她卻是個人人喊打的飛賊,一旦被人抓到把柄,便只能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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