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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獄神廟佔地不小,跨過高高的門檻,迎頭便是比真人還高大的皋陶泥像,一張青面上滿是威嚴之色,背靠着雕刻了無數猙獰又瑰麗紋飾的石牆,低首垂眸冷睨着進入者,而兩旁牆壁上則繪着十八層地獄之中的血腥殘酷景象,鬼面與慘嚎掙扎的人臉在窗外透入的稀薄光線中若隱若現,令人脊背發涼。

獄神像下襬着一條長案,上面擺着幾樣尋常貢物,底下的蒲團卻異常陳舊,不知已有多少犯人在入獄又或臨刑前曾在此惶惶然跪拜過。

明寒衣忍不住一哂。

誰能想到這功高德厚的獄神皋陶居然成了鹿蒼那種喪心病狂之人的門神呢!

她低聲道了句“小心”,便從案上撿起幾隻碟子,揮手擲向皋陶神像的腦袋。“啪”的一聲脆響過後,本該脆弱無比的泥塑皋陶像居然毫髮無損,只在頭冠處多了一道極難察覺的淡色細痕,而下一刻,塑像居然整個向旁偏轉過來,身後赫然露出了一截木頭輪盤似的東西。

她身形一閃,飄絮似的落到了神像邊,擡手扣住了那截機關,猛地拉動。

——毫無動靜。

晏棠雖然臉上戴着面具,但從身形上看,仍能覺出他好似僵硬了一下,顯然很是錯愕。

明寒衣卻毫不意外,手腕轉動,兩隻剩下的碟子被她內力震碎,所有鋒銳碎片同時脫手,疾射向獄神廟兩側的壁畫,口中低低道:“這機關叫做青木五行陣,不過是些障眼法,拿來給三歲小孩子玩的罷了!”

她話音未落,像是又瞧見了什麼,腳尖又接連挑起第一隻碟子破碎時濺落到案上的兩塊碎瓷片,雙手抄住,看也不看地再次射出。

這一回,終於有異響傳來。

那聲音竟是來自於頭上的。

頭頂椽檁梁木交疊出的層層疊疊的陰影之中好似突然空出了一塊,明寒衣在香案上一點,身形扶搖而上,眨眼就沒入了那片黑暗。

晏棠左右掃了一眼。他的眼力遠超常人,能清晰看出那些瓷片嵌入處分別是十八層地獄圖中刀山血海又或是火坑石磨等暗與五行相合的地方,而每一處又都有一抹好似無意留下的青木之色,正與皋陶獄神像的面色相同。

說穿了,這機關確實沒有什麼精妙之處,更像是考驗人的眼力的小把戲。

他想起剛纔明寒衣的評價,正在若有所思,就聽頭上傳來一聲:“你到底來不來!”只好收了思緒,也提氣躍上了房梁。

在椽梁與屋瓦之間用泥灰隔出了一條狹窄而隱蔽的夾層,只容一人勉強匍匐而過,連轉身都困難。幾步之後,夾層直轉向下,明寒衣貓似的扭了兩下,調整了個姿勢,回頭瞅了瞅比她高得多的晏棠:“你行不行啊?”

晏棠:“……”

幸而他身形清瘦,很快便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與“不行”二字毫無關係,緊隨着明寒衣從豎直的夾道跳了下去:“這裏是主柱?”

明寒衣面露譏誚:“可不是。”

正如晏棠所猜測的一樣,這確實是與皋陶像背後石牆相連的柱子內部。若沒有找到夾道的話,就算明知通路在此處裏也沒有辦法,畢竟這獄神廟的結構被動過許多手腳,要是直接擊斷支撐房屋的這根柱子與牆壁,只怕還沒等人進入,房子就會徹底坍塌下來,將入口再次堵住。

再次腳踏實地之後,前方是一條狹長的過道,最初的一段路過後,兩旁牆壁上開始有燈火點亮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地面有血跡。

鹿蒼一直沒有受傷,自然不會剛到自己預備好的老巢就突然傷重吐血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出了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念頭——菁娘恐怕危險了!

過道剛走到一半,身後突然傳來聲響。

熟悉的聲音在狹窄空蕩的甬道里激發出嗡嗡迴響:“哪個龜兒子搞出的玩意,可憋死老子了!”

蕭復塵與唐朝青走的是西路,恰好也搜索到了這裏,見到密室入口機關已經被破解,毫不猶豫便也摸了進來。

兩人一路上不知經歷了什麼,此時都是一副狼狽模樣,不僅蕭復塵白衣上黑一道灰一道,早沒了平日裏劍仙似的高潔之態,唐朝青這老頭子看起來更是彷彿臨時加入了丐幫。

折過一個彎,燈火大亮,兩人便瞧見了前方不遠處的明寒衣和晏棠。唐朝青捻鬚的動作一頓,隨即笑道:“我就知道那機關是你解的,說起來,你這手藝到底是跟誰學的?”

明寒衣依舊沒接話。

唐朝青氣哼哼地跺了跺木腿:“小姑娘你不老實,昨天明明說好了把你的手藝來歷原原本本告訴我的!”

明寒衣嘆了口氣,想起好像確有這麼一回事:“我的暗器機關手藝是我爹孃教的,你口中那個天工谷,我連聽都沒聽說過,如果它不在歸義國的深山裏,沒有個叫做雙水寨的別名,那我多半也沒有無知無覺地在那裏住過。現在你滿意了?”

唐朝青一愣:“當真?”

明寒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慢慢地沿着甬道往裏走,口中敷衍:“怎麼不當真。我們寨子裏都是前些年南疆戰亂時逃難過去的人,會功夫的沒多少,木匠更是隻有我家一家,實在和‘天工’什麼的門派掛不上邊,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聽到這話,晏棠極快地瞥過來一眼,沒想到這人還真是個“小木匠”。

而就在這個時候,明寒衣腳下突然停住,伸手攔住其他人:“別動!”

燈火通明的甬路剛走到一半,前方看起來並無異狀,仍是石頭地面石頭牆壁外加石頭頂,光禿禿的也不似藏有機關的模樣,可明寒衣卻不知爲何露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

唐朝青站定後仔細觀察了好一會,驀地“咦”了聲。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就又來了個人。

這回是姜東離,他走的是最遠的東路,此時自然也是到的最晚的,臂上原本就深可見骨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想來這一路也不輕鬆。

見到衆人,他先沉聲道:“我的人發現了左無雙,他說菁娘把他藏在了小廚房的竈膛裏,然後自己往反方向去引開鹿蒼了!”說完才意識到衆人詭異地停在了路中間,不由皺眉:“這條路有古怪?”

唐朝青用手杖指了指前方三尺處:“姜捕頭看那處地面。”

甬道中的地面都是大塊的石板拼接而成的,中間接縫處用灰泥塗抹,十分牢固,但若仔細看,卻會發現三尺外的那條灰泥縫隙似乎有些異樣。

姜東離訝然:“後面的石磚好似低了三分?”

雖然灰泥的塗抹方式和甬道兩側的燈光都做了手腳,讓那一點細微的高低差變得很不明顯,但若仔細觀察還是能夠輕易看出的。

而好端端的一條密道,中途地面突然低下去了將近半寸,怎麼想也不會只是爲了讓來人閃一下腰。

姜東離望向明寒衣:“這是怎麼回事?”

明寒衣正在猶豫,聞言冷着臉翻了個白眼:“有本事你自己去試試啊。”

其實她也不是十分確定這個機關的究竟。在她模模糊糊的印象裏,這東西她確實知道,可就因爲這種莫名其妙的知道,反而讓她愈發覺得怪異,一時拿不定主意。

而偏偏此時絕不是個慢悠悠消磨時間的好時機,他們每多耽擱一會,鹿蒼逃掉的可能性便更高一分,菁孃的處境也會更加危險。姜東離見她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當即深吸一口氣,一閃身掠向了那段古怪的道路。

明寒衣:“……喂!”

姜東離倒也不是真的莽撞,他們一行人要麼武功差勁要麼輕功平平,再除去晏棠這個受了重傷的,就剩下了他一個,若前方的機關需要有人去試探,那麼他自然是最佳人選。

可他自以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仍然低估了這機關的陰損。他一口氣掠過近半距離,提起的真氣將竭,必得找個地方借力,他左右一掃,謹慎地沒有落地,而是擡手拍向一旁牆壁上插着火把的鐵箍,可誰知就是這一拍一按,轉瞬即逝的工夫,原本尋常而穩固的鐵箍之上突然射出一蓬牛毛細針!

姜東離愕然收手。

這短暫的變故中,他一口真氣到了盡頭,只能奮力擰身,在牆上一踢,借力穩住身形,然而一踢之下,牆壁上的石板竟也碎裂開來,流沙似的將他的力道徹底吸了進去!他不得不落了地,腳尖剛一點地,只見整塊石板微微下陷,原本像是與灰泥緊密相接的縫隙處“轟”地散出來一窩密密麻麻如針尖大小的飛蟲!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若是眼力稍差一點的人看來,三道機關幾乎就像是同時發動的一般!

明寒衣臉色驟然僵冷無比。

但她動作卻比行雲流水更爲流暢,猛地擡手射出一道銀芒,喝道:“抓住!”

姜東離想也不想地抓住那抹銀光,握在手中時才發現那是明寒衣作爲兵器的古怪長刺,只不過此時只有半截,另外一半仍在明寒衣手裏,兩邊僅有一條精鋼細絲相連。

明寒衣將他拉回安全處,沒來得及問他手上中的毒針,先收回兵器,手中輕輕一捻,那變化多端的長刺陡然散成一把鋼扇。她內力注入其中,向前扇去,將尾隨而來的毒蟲吹飛大半,而剩下的蟲子也被其他人以內勁隔空震死,紛紛落地,她這才忽然叫道:“等等,留個活口!”

衆人:“……”

什麼玩意?

隨即,其他人就見她戴上一副銀絲手套,一抄手逮住了最後一隻蟲子,捏着翅膀轉身:“你們誰吐它一口口水試試?”

衆人繼續莫名其妙,懷疑她多半有病。

明寒衣撇了下嘴,正好一擡頭瞧見姜東離半隻手上顏色烏青,額頭冷汗滴落,不由眼睛一亮,捏着那毒蟲湊近過去。

姜東離差點炸了。

可就在蟲子快要貼近他的臉時,不知爲何,那蟲子卻突然瘋狂地掙扎起來,幾條細腿幾乎揮動出了殘影,似乎非常恐懼會觸碰到那滴汗水。

明寒衣內力注入指尖,利落地結果了倒黴蟲子的性命,拍了拍手:“果然,這種毒蟲怕水。”

唐朝青又開始摸鬍子了,眼神奇特地瞅了明寒衣一眼,隨後目光落到地上:“所以前方凹陷之處是爲了存水,之前鹿蒼能順利進入也是利用了這一點。”

此時姜東離也總算將手中的毒素逼出來了大半,雖然手上依舊腫脹嚇人,但好歹膚色已恢復正常,不必再挖下一塊肉去了,他冷冷道:“我剛剛到前面時看到甬道盡頭似乎有一個水箱,不過現在已經破損,裏面也已沒有存水了。”

這是自然的,料想鹿蒼也不會好心地把水箱留給追兵再用一次。

明寒衣露出個“果然如此”的表情,卻不見有多失望,而是轉身在牆壁上摸索起來,片刻之後,忽然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說道:“如果我沒猜錯,這邊應該還有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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