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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穿過幾間明顯是預備讓人居住使用的屋子,緊接着的是一間書房——或者說曾是一間書房,此時室內的每一冊卷宗都已經成了火灰,連半個字都沒有留下來,若不是存放卷冊的架子還靠牆立着,這屋子倒要像竈房更多些。

在看到那些灰燼時,明寒衣明顯地感覺到晏棠周身散發出的氣息愈加森冷了。

但除了那一瞬間泄露出的氣息以外,他沒有讓任何明顯的情緒表露在外,只在姜東離四處搜索一圈、指向了一處通道時率先追了進去。

姜東離緊隨其後,沉聲道:“火灰餘溫尚熱,他剛剛離開不久,大家小心!”

像是在驗證他的話,就在最後一個字說出口的同時,並不遙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

那不是普通的聲音,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轟鳴,像是空無一物的虛無突然被怒濤衝擊一般,層層巨浪翻滾咆哮,在狹小的空間中不停激盪,發出的震顫吼叫令所有聽到的人都在不知不覺之間氣血翻涌。

明寒衣內力最差,毫無防備間被這聲音一震,霎時胸口一痛,竟沒忍住吐出了一口血來。

其他人都愣了下,蕭復塵面色凝重:“明姑娘,你不擅硬拼,還是先退回去……”

但明寒衣卻搖了搖頭,抹去嘴角血跡,順勢往嘴裏塞了一枚藥丸,強行壓住蠢蠢欲動的蠱蟲:“前面又有機關,你們應付不來。”

蕭復塵愕然,似乎在詫異她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明寒衣按着胸口詭祕一笑:“很簡單,因爲我剛剛動了手腳,影響了機關總閥,現在鹿蒼氣得大喊大叫地砸牆,就是因爲他發現原本預備好的所有逃生通道都一起打不開了。所以,聲音傳來的地方,也就是新的機關陣的所在。”

唐朝青一下子愣住,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瞪向她:“你剛纔帶我們兜圈子就是爲了——”

明寒衣一哂,沒等他說完就打斷道:“你說是就是吧。”

說話間,那種古怪而渾厚的轟鳴聲再次響起。

明寒衣這次有了準備,情況總算比上一次要好上一些,姜東離也在聲音響起時立刻閃身到她旁邊,擡手按上了她後心,以內力幫她穩住了經脈中亂竄的真氣。明寒衣略略鬆了口氣,沒有道謝,而是專心地在牆上摸索了片刻,忽然道:“這裏!”

她十指翻飛,石壁上鑲嵌着銅箍,其中火把被她取了下來,而後底座本身也被迅速卸掉了一半,她拉住鬆動的銅箍,袖中鋼刺滑下,從露出的孔洞裏插進去撥動幾下,原本被人爲卡死的機關立即重新開始了順暢運行,她掌心一拍,那塊石壁便陡然翻轉,露出了一道黃銅暗門。

鹿蒼就在對面。

第一個照面時,所有人都同時吃了一驚。

無論是追人的還是準備逃走的,誰也沒有想到對方出現得這麼迅速,在極度的驚訝之中,衆人的反應都極短暫地凝固了一瞬。

但也只有一瞬而已。

蕭復塵第一個回過神來,怒視鹿蒼:“你把菁娘前輩怎麼了!”

菁娘確實就在鹿蒼手裏,似乎還經過了一番拷問,此時正全身血肉模糊地蜷縮在地上,生死不知。蕭復塵向前踏出一步,看起來像是想要去搶人,奈何這間屋子實在太大,乃是一間長寬都近十丈的倉庫,裏面幾個高大黃銅架子死死焊在地面上,每一層都擺滿了奇珍異寶,地上其他區域則散佈着堆成小山的糧食布匹,數量之多,簡直夠讓一百個殺手藏在此處舒舒服服地過上幾個月,也正因爲這些距離和雜亂的物品,無論是誰都沒有把握能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取得動手的先機。

到了這個時候,鹿蒼就算再蠢也該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他身上臉上沾滿了鹿苑爆炸的黑灰和刑訊菁娘沾上的血跡,模樣幾乎有些狼狽,但就從他認清雙方比得拼個你死我活的那一刻起,他渾身的氣勢陡然一變,一身內力毫無遮掩地散發出來,給人一一種異乎尋常的壓迫感,讓人油然生出一種他的身形都在瞬間漲大了幾倍的錯覺,而他的神態也隨之變得陰狠而冷酷,從一位矍鑠的慈祥老者陡然變成了一隻從血海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所有人都同時意識到,他們所在的這間四面皆是機關與銅壁的密室正如同一口深埋在地下的棺材,今日必定要埋葬進去一具或者更多屍體。

姜東離在第一時間便頭也不回地冷冷道:“明姑娘,退遠些!”

這一次,明寒衣沒有再廢話。鹿蒼身上的氣勢已經壓得她很不舒服,她一言不發地向後退去,一直退到了距離鹿蒼最遠的角落,但並沒有從身後的暗門離開,而是抽出了兵刃,全神戒備起來。

也就在她剛剛停下來的一刻,沒有半句廢話,其他幾人心有靈犀般一躍而起,從各個方向同時攻向鹿蒼!

姜東離的刀和晏棠的劍一左一右強襲鹿蒼,雖然兵刃大不相同,用的招式居然如出一轍,竟全是五十年前宣青劍挑各大門派時慣用的起手式,氣勢凌厲之極,帶着一往無前的冷冽決然!

蕭復塵的劍則如暴雨飛瀑,無數劍影在一剎那間撲面而來,令人目不暇接,而亦真亦幻的劍光之中,幾點蠅頭大小的暗器也悄無聲息逼近了鹿蒼。

鹿蒼卻不閃不避,仰天大笑幾聲,而後猛地沉下臉,雙手從腰間抽出兩根手臂長短的精鐵判官筆,同時架住左右方向的刀劍,腳下卻勾住生死難辨的菁娘,將她向正前方踢飛出去。蕭復塵面色一變,千鈞一髮之際強行撤劍,劍鋒向上連挑,一連打落唐朝青三枚暗器,展臂接住直直撞進密佈殺機中的菁娘,飛身後撤,以掌力將她輕輕送到後方。

明寒衣連忙從蕭復塵手中將人接過來帶到安全處,伸手在菁娘頸側一搭,心頭微微一鬆,但緊接着又提了起來——人還沒死,但若不立刻救治的話,顯然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她正猶豫是否要將這個消息告訴其他人,一擡頭,卻見晏棠和姜東離同時連退,他們雖然是年輕一代裏罕見的高手,但鹿蒼卻是江湖成名五十年的名宿,何況鹿蒼以逸待勞,而他們這一行人卻都或多或少地受了傷中了毒,她心中縮緊,不敢再讓他們分心,只能咬牙將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嚥了回去。

可下一瞬,她就面露驚色,厲聲大喝道:“唐前輩!小心腳下!”

剛剛姜東離後退時,最後一步腳跟正好抵住了地上壘放的一隻大木箱,這才借力止住退勢。

這原本也沒什麼,但古怪的是那箱子居然紋絲沒動!

姜東離背對木箱,又全神貫注對陣鹿蒼,是以並沒有發覺,就算是裝滿了糧食布帛的箱子,也絕不會在抵消了他無意間泄露出來的氣勁之後還穩穩地待在原地,除非那裏面裝着某種更加沉重的東西,又或者——

裏面藏着個凝神運氣穩住身形的殺手!

電光石火間,明寒衣腦中已經閃過了無數念頭,她將菁娘放在牆角,自己飛身上前,手中鋼刺大力甩出,如銀盤般打着旋擊向那隻木箱,在觸碰到它的一瞬間化作極細的鋼絲,將木箱團團纏住,猛然收緊!

而就在木屑四濺,鮮血潑出的剎那間,一道刀光從箱中飛出,直逼唐朝青!

唐朝青已得示警,自然不會站在原地捱打,他連退幾步,跳上斜後方一堆盛滿糧食的麻袋,一路上手中已經散出了五種不同的暗器,兩種打向木箱,剩下三種卻是打向鹿蒼的,硬生生將他腳步拖住了一息,令晏棠和姜東離穩住了陣勢。

木箱中的人被鋼絲勒緊全身,又中了兩枚唐門獨家暗器,當即死了個徹徹底底。但唐朝青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突覺腳下一顫,他心生警兆,連忙用那條木腿重重一踩麻袋,縱身高高躍起。

這堆袋子底下居然也藏着人!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堪堪避開這一記偷襲,身側又有勁風襲來,這一次唐朝青終於躲閃不及,“砰”一聲悶響,他那條木腿被霹靂彈炸了個粉碎,殘肢末端和完好的那條腿也被四射的木屑穿透,猛地噴出血來。

唐朝青大怒,厲喝一聲,竟在半空中強行擰身,雙手暗器齊發,袋中偷襲的兩個殺手還未及完全跳出,便又重重砸了回去,化作了兩具屍體。

明寒衣也在此時趕到,抓住他的腰帶,將他向後帶去。

唐朝青餘怒未消,兩人後撤一路,他袖中霹靂彈便發了一路,所過之處木屑布片漫天飛舞,竟是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炸了個遍。

那些箱子之中果然還藏着好幾個人,此時被強行逼出來,已經失了先機,被趕來助陣的蕭復塵一劍一個,片刻就處理了個乾淨。

但這場短暫的混亂已經帶來了不可挽回的損害。

鹿蒼狀若瘋狂,再不見絲毫平日的和善,兩支精鐵判官筆舞出銀鉤鐵畫,筆走龍蛇之間內勁吐如利劍,每一擊都刺向晏棠和姜東離的周身大穴,而姜東離體內餘毒未清,晏棠更是本就傷重,兩人失去同伴掩護,一時間被逼得連連後退,雖未直接被刺中,但周身各處卻時時籠罩在判官筆鋒芒之下,不由生出穴道受制、內息滯澀之感。

鹿蒼見到自己倉促埋伏的奇兵已經被清剿乾淨,面上神色愈發陰狠,招式也再無顧忌,似是打起了魚死網破的主意,轉眼間,原本黑白參半的頭髮竟已全白,根根如同新雪,他雙眼也泛起密集紅絲,判官筆上鋒芒更盛,猛地點上晏棠的重劍,內勁乍然於一點瀉出,震得重劍向一側偏轉,他便抓住這個空隙,一支判官筆脫手而出,如強弩般射向晏棠胸口!

晏棠竟也不躲,劍身貼着判官筆滑過,直奔鹿蒼的左臂,像是打定了以傷換傷的主意!

明寒衣剛幫唐朝青止住傷口噴涌的血,回頭一看,差點把三魂七魄嚇飛一半,先於思考,已縱身撲了上去。

但她畢竟離得太遠,還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兩敗俱傷的局面即將落定,間不容髮的一瞬間裏,剛剛解決了最後一個殺手的蕭復塵突然一閃身,電閃般掠到了兩人中間,一掌將晏棠向旁推開,而自己卻再也躲避不及,被判官筆重重打上後心,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晏棠徹底愣住了。

這明明不是個應該愣神的時候,他也從不是個會在與人搏殺的時候愣神的人,但眼前的一幕還是讓他的腦子裏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他本能地在蕭復塵倒下去之前抓住了他,愕然道:“爲什麼?”

蕭復塵只來得及笑了下,便徹底暈了過去。

姜東離卻冷冷道:“你救過他一命,他現在來救你了!這有什麼好問的!”

趁着剛纔鹿蒼全副精力都在對付晏棠,他終於抓到機會在鹿蒼肋下劃了一刀,只可惜這一刀並不算深,而他半邊身子卻已經漸漸開始麻痹,內力劇烈運轉之下,本就沒有完全清理乾淨的餘毒已又開始作祟,漸漸擴散到了更大的區域。

他勉力擋住鹿蒼一掌,滯澀的經脈中傳來劇痛,讓他面色霎時慘白如紙,腳下也因爲越來越深的麻木感踉蹌了一下,而鹿蒼卻並不給他休整的機會,掌風緊隨其後,眼看就要拍到他天靈蓋上。

千鈞一髮之際,一把重劍突然擋住了那避無可避的一掌。

晏棠已回過神,卻來不及親自趕去救援,只能將兵器擲出。鹿蒼冷哼一聲,拍飛了那把劍,順勢掠起,避過唐朝青遠遠打來的暗器,落到焊在地面上的黃銅高架後方,遮擋住了他的視野,隨即反手又是一掌,正擊中姜東離肩頭,將他擊飛到牆上,回身揚起僅剩的一支判官筆,筆鋒連點,氣勁刺向晏棠眉心、咽喉、氣海等處!

這本是無法抵擋的殺招,但他沒想到,本已拋出了重劍救人、應當沒有了兵器的晏棠突然一翻手,袖中滑下兩把不過半尺長的短刀,險而又險地地架住了判官筆。

攻勢陡然一頓。

鹿蒼認出了那兩把刀,瞳孔驟縮:“是你殺了亢宿?!”

在這個時候,他竟然沒有稱呼鹿音的名字,也不知他們本就是假父女,還是在他心中,一切事情都要讓位於移星閣的排位。

晏棠當然不會回答他,默不作聲地又揮出一刀。

雙刀在手之時,他整個人都與過去不一樣了,若說手握重劍的他周身盡是凌厲悍然之氣,那麼此時那些鋒銳便盡數溶解了似的,只剩下漠然與空洞之感。

他的招式也不再是宣青傳下來的劍法,或者說,他手中根本沒了招式,短刀每一次刺挑劈砍都簡單到了極點,卻也致命到了極點,彷彿他這一身功夫本就是爲了殺人而練的。

姜東離捂着傷口慢慢起身,目中閃過驚愕。他半身的麻木感更重了,卻依舊毫不遲疑地咬牙向前,手中握緊了長刀,無論晏棠的功夫有什麼古怪,他們都是同門的師兄弟,他不能也不會看着他獨自對抗強敵。

但就在他快要挪到那片高高的貨架後面時,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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