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設置

設置X

48

明寒衣本來覺得八成是因爲她這趟出門沒看黃曆的緣故,所以纔會遇到個能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鬼才,但生無可戀地把晏棠揹回了鹿苑之後,剛一解開他的衣裳,她便愣在了牀邊,剛剛那點微妙的怨氣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她突然明白晏棠爲什麼不願意讓其他人近身了。

他穿着衣裳的時候,雖然看着清瘦,但仍是寬肩窄腰,身體的每一道線條都充滿了流暢的力量感,令人感到賞心悅目,然而除去衣物之後,明寒衣才發現,他渾身竟然只能用“遍體鱗傷”一詞來形容。

無論是肩上,手臂上,背上,還是作爲人體要害的胸腹部……但凡能看到的地方,到處都是陳舊的傷痕,有些是鞭打刀割留下的,有些是烙鐵燙出來的,又有許多明寒衣連想都想不出來是怎麼造成的,一道道明顯是刑訊帶來的傷疤縱橫交錯,猙獰地盤踞在他因爲失血而慘白的皮膚上。

而在這一切以外,在晏棠胸口靠近心臟的位置上,還有一道特殊的疤痕——那是二十八宿紋刻自己星宿標記的地方,但如今只剩下了一小片淡紅色。

明寒衣猛地用左手死死攥住了自己的右手腕,可即便如此,仍然止不住微微顫抖。

在她的小臂上也有一條半尺長的舊傷,是因爲她不肯去做賊而被父母拿鞭子抽出來的,雖然已經過去了多年,但每次看到這條傷疤,她都會想起年幼時帶着倒刺的長鞭捲開血肉的劇痛與當時滿心的無助與絕望。

而這樣的傷痕,放在晏棠身上,卻僅僅是最尋常的一種罷了。

所以從小到大的這麼多年裏,他又因爲不肯乖乖去做移星閣的走狗而承受了多少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

晏棠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四天之後。

這幾天裏他幾乎水米不進,就連強行喂進口中的藥湯也會吐出大半,像是身體在本能地抗拒着外界的一切,不過短短數日時間,整個人已又消瘦了一大圈。

但他甦醒時精神卻很好。

明寒衣頂着兩隻充滿怨恨的黑眼圈,臉色差極了,一言不發地坐在牀邊默默盯着他。

晏棠慢慢地坐起身,擡手觸碰了一下被精心包紮過的傷口,目光柔和了幾分,可出口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又氣人:“你該去好好睡覺,就算你整天盯着,我的傷也不會癒合得更快。”

明寒衣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後冷靜地站起身,抄起旁邊的軟枕,直接砸到了他腦袋上。

晏棠:“……”

他拍了兩下枕頭,把它放回原處,目送明寒衣帶着一股六親不認的氣勢摔門出了屋子,才下牀給自己倒了杯水。

但還沒來得及喝,院子裏突然傳來一聲重物倒地的沉悶聲響。

下一瞬,他便聽見一道極輕的風聲從院外掠了進來!

晏棠原本平靜的神色驟然轉冷,手中茶盞疾射而出,透窗打向來人,而就在茶盞出手的同時,他人影一閃,也已到了院子裏。

院中來人毫無防備,被茶盞打中了胸口,身體猛然一個趔趄,口角溢血,可即便如此,他抓着明寒衣的手卻半點也沒有放開。

晏棠眼光斜向一瞟,從院中石桌上的藥包裏挑出了幾片甘草捏在手中,隨即視線又落回來人臉上。

他認得這個人,在數日之前,他們曾有過不甚愉快的一次照面,在那一次,這人逃走之前還不忘用藥物坑了明寒衣一次,引得她體內毒蠱發作。而這一次,他顯然也不是爲了賠禮道歉纔來的。

明寒衣不知爲何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在一招之間被醫元完全制住,此時正狼狽地被他掐住了脖頸拎在手裏,像只待宰的小雞崽。她雖然尚未昏迷,但身體卻一動也不能動,臉色也泛着不正常的青灰,大滴冷汗從她鬢邊不住滑落,昭示着她正在忍受無法言說的劇痛。

晏棠輕輕按了胸口一下,發覺那裏正在生出一種他不太熟悉,卻讓他感到十分不愉快的情緒。

他便冷冷看向醫元,認真地建議道:“你最好快些放開她,這樣我會考慮給你留個全屍。”

醫元一愣。

但他完全沒有放手的打算,晏棠話音還沒落,他便突然抓着明寒衣縱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衝向院外。

下一瞬,本該在屋子門口的人卻已擋在了他面前,不偏不倚封住了他的去路。

醫元臉色驟變,似乎開始不知所措地踟躕起來。可就在這時,被掐住脖子、幾乎窒息的明寒衣卻咬牙艱難擠出了幾個字:“他要放蠱!”

醫元的戲演到一半被當衆揭穿,下半動作再也進行不下去,索性拋棄了掩飾,空着的一隻手從懷中一抹一揚,凌空撒出了不知什麼東西,隨即更加用力扼住明寒衣的咽喉,飛身後撤。

在他想來,蠱蟲細小難以辨識,無論是誰面對這麼一下都難免要停下腳步小心處置,以他的輕功,只要多出了這一點時間,便足以逃之夭夭了。可他卻沒想到,就在他撒出蠱蟲的同時,一股令他始料未及的渾厚的內力突然從晏棠身上爆發開來,仿若突然掀起的森冷巨浪,摧枯拉朽地碾過前方的一切。

脆弱的蠱蟲尚未來得及侵入人體,便在半空碎成了齏粉。

而晏棠也似乎從未懷疑過這一擊的效果,想也不想地衝了過來,身法詭譎到了極點,不僅快如電閃,而且讓人絲毫無法捉摸,像是九幽之下突然現身的厲鬼,只一眨眼,他蒼白而修長的手指就到了醫元面前。

電光石火間,醫元陡然生出一股強烈的恐懼感,先於思考,身體已經全力向旁躲閃。但緊接着,他肩上就是一陣劇痛,愕然看到那幾根手指竟已深深抓入了他的身體之中!

他驚駭大叫一聲,再不敢猶豫,將手中的明寒衣狠狠摔向一旁石階,不顧大塊血肉被強行扯開,忍痛轉身就逃。

果然如他所料,晏棠沒有再去追他,而是強行轉了方向,在明寒衣的腦袋撞上石階尖角之前抓住了她,將她帶進了懷中護住。

醫元沒有聽見人體與石頭相撞的聲音,心中一鬆,卻頭也不敢回,只是一徑逃竄。

晏棠單手攬住明寒衣,站在原地默默望向遠去的那道倉惶背影,眼中驀地閃過一絲厭惡,忽然擡手,一直扣在掌心的幾枚甘草破空射出。

幾聲尖銳嘯聲過後,醫元身形在半空一頓,噴血跌落下來,卻仍不敢停,就地打了個滾便繼續向前飛奔。

晏棠沒去追,指尖輕車熟路地探進明寒衣的襟內,摸出裝藥的瓷瓶,往她嘴裏塞了一顆藥。

明寒衣的臉色幾乎是立竿見影地好轉了起來。

她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飛快地跳下地,落地時腿腳還有些發軟,在晏棠身上撐了一把站穩了,捂着喉嚨死命咳嗽了一陣子,這才總算把氣喘勻了,一擡頭盯着醫元逃走的方向,厲聲大罵:“不要臉的老王八羔子!喪心病狂不幹人事!姑奶奶總有一天要活抽了他的筋一圈圈繞在他脖子上親手勒死那個老畜牲!”

晏棠:“……”

明寒衣從沒受過這麼大的辱,氣得渾身發抖,見晏棠不說話,忍不住怒道:“你有意見?!”

晏棠沉默片刻:“……只是覺得你的計劃頗爲別出心裁。”

明寒衣惡狠狠地衝他齜牙。

但她畢竟喫人嘴軟,最初的一口惡氣出了,便也漸漸冷靜了下來,想起剛纔不分青紅皁白的遷怒,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心虛地覷向晏棠的表情:“那個……我不該兇你……”

晏棠瞥她一眼,悠然道:“哦——”

這個哦字比以往拉得聲音更長了三分,聽得明寒衣心尖一抖,再想起這人的來歷,忍不住又嗆咳了幾聲,小心翼翼問:“那你不生氣啦?”

晏棠:“你幾時見我生過氣?”

明寒衣:“……”

她竟然沒法反駁。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屋子裏,晏棠指了指小榻讓她坐上去,擡起未曾染血的那隻手,運內力於指尖,輕輕揉散她頸間瘀血,淡淡問:“到底怎麼回事?”

若只是刻薄師父捉拿不肖徒弟的尋常戲碼,以明寒衣的性子絕不至於氣成這樣,何況她本就語焉不詳地提到過,醫元是要將她“養肥了喫肉”的,如今看來,那句話恐怕並不僅僅是一句無端的惡意揣測而已。

明寒衣被勒了個半死不活,可在感受到喉嚨上傳來的微微的涼意時,原本那種又痛又脹的不適感卻像是忽然被驅趕到了九霄雲外似的,竟一點都感覺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酥麻之感。

她本能地想向後躲開,但晏棠除拇指外的另外四根手指卻恰好扣住了她的後頸,讓她根本無從躲避。她小口小口地吸着氣,盡力忽視那種奇異的感覺,也像是絲毫不記得晏棠本是個訓練有素的殺手,就這麼毫無防備地任憑自己最脆弱的要害之處被他握在掌中,一雙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往對面人身上看,過了半天,終於小聲咕噥道:“他應該早就盯上我了,這幾天我太累,有些鬆懈,才讓他抓到了破綻……”

晏棠的拇指仍在她喉嚨上慢慢揉着,語氣平淡:“你剛剛蠱毒發作了。”

說到這個,明寒衣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所以說那老兔崽子不要臉!他肯定是用了好幾天時間一點一點將藥引布在附近,偏偏這陣子屋子裏都是藥味,我一時不察才……”

晏棠默然。

直到明寒衣喉嚨上的淤血已經被內力驅散得差不多了,他才收回手:“你剛剛臉色那麼差,我該察覺不對的。”

那並不只是因爲熬夜辛勞,而是院子附近的藥物毒性侵入身體的表現。

可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明寒衣乾咳一聲,擺擺手:“怎麼能怪你?算啦,反正那斷子絕孫墳頭灌水的老不死也捱了你幾下狠的,現在肯定比我還不痛快,這麼一想我就開心多啦!”

晏棠:“……”

他還是不太能適應明寒衣對醫元生動而多變的稱呼方式。

但很快,他就沒有心情在意那些微妙的稱呼了,明寒衣跳下小榻,伸展了一下腿腳,忽然石破天驚般扔下了一句話:“如果我沒猜錯,他恐怕是打算用我來煉蠱。”

晏棠終於面露錯愕:“……什麼?!”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跡 目錄 編輯本章 報錯

隨機推薦: 我要跳得更高重生彪悍軍嫂來襲龍族特種兵豪門千金復仇記神羽戰尊雞湯燜飯全世界都來看我喫播來自龍王傳說的究極生命體超品農婿鄭宇雲靈兒天武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