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方山四季氣溫相對溫和穩定，至少沒有徒太山那樣大起大落的時候，但這並不意味着這裏不會下雪，也不意味着水不能凍成冰。
桐木峯做爲虎方山一脈的最高點，其中水塘、溪流在冬季時也會結上一層薄冰，不過冬天也鮮少有人走到大山的深處，許多遊客並不知此處還有冰景。
“嘩啦”一聲，原本安靜的水面中突然冒出來一個人頭，攪碎了周圍剛要凝到一起的冰面，烏黑的長髮飄在水面上，裹挾着冰晶的碎渣晃盪。
沈飛陽抹了一把臉上的冰水，長出了一口氣，覺得心中燥意壓了下來，便不再在這冰水裏泡着，而是抖落了頭上的水，游到了岸邊。
“自從赫蘭心這老太婆跑到我家蹭喫蹭住，老孃真是一個好覺都沒睡過！”沈飛陽罵罵咧咧地走上了岸，將卡在頭髮裏的碎冰塊取下丟回水裏，運起內功蒸乾身上的水汽，才撿起地上的衣服開始穿戴。
她這幾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每天心浮氣躁得厲害，還不是寒酒能壓下去的那種浮躁感，要不是沈飛陽自己因着絕脈原因，根本不來葵水，她都要開始懷疑自己激素是不是有問題了。
“難不成我也要分化成什麼乾元坤澤……不對不對，我都什麼年紀了。”她一邊在這裏腦洞大開，一邊疑惑身體的異常，不過三九天泡了半個多月的冰水，好像確實有點效果。
至少人浸到冰水裏，浮躁的感覺就沒那麼重了。
沈飛陽搖搖腦袋，隨意地用髮帶綁了下頭髮，不再去想這件事，趁着月色，轉身下山回家去了。
八千里之外，紅柳湖畔。
明月當空，北洲人的營帳萬籟俱寂，只有夜巡隊伍的腳步聲和馬低低嘶鳴的動靜。
衍朝大軍開拔數月，乃是徑直北上，直接一路開到懷遠地界，現在遇見了大雪天氣，正在莽嶺山下駐紮。
出了莽嶺山兩道河谷，便會踏入漠北之地，漠北沙漠縱橫近百里遠，跨過沙漠和草原，才能抵達早就被攻下的思結城地界，正式開始向小海城推進。
而紅柳湖，卻在這莽嶺山山脈的最東端，從這裏往北走相對平坦，中間只有一條季河，可繞過莽嶺山，直奔秦燕對衍設置的軍事重鎮西公城。
因此，紅柳湖畔的大營，也是北洲人特意設置的營寨，預防衍人突襲的。
然而現下入了冬，紅柳湖湖面早就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堡壘周圍也都是皚皚白雪，北洲人冬季向來懶得蹦噠，也不覺得畏寒的衍人會有什麼行動。
不然爲何御駕親征的衍朝皇帝，愣是在莽嶺山下紮營了半個月，都沒什麼動靜呢？
北洲人甚至存了看笑話的心思，十萬大軍，聽起來很嚇人，但軍需損耗，哪樣不是要錢的？莽嶺山下紮營半個月，不知道要浪費多少糧食呢！
然而北洲人卻不知曉，在這皎潔的月光之下，皚皚的雪地之間，一隊身披白色羊皮披風、內罩白色棉甲、由娘子軍組成的隊伍，偷偷潛入到了北洲人的大營裏。
爲首之人比了個手勢，白甲軍士們便潛進道路兩側的雪地裏，待到巡邏隊伍經過，直接從積雪中彈出，瞬間格殺掉還未曾反應過來的北洲巡邏兵，爾後又悄無聲息地推倒了拒馬。
與此同時，有人在後面的雪地裏挽弓搭箭，射死了站在哨崗上執勤的士兵。
火把搖曳三下，頓時地面開始震動了起來。
一些原本還在睡夢中的北洲人猛然驚醒，動作快一點的迅速披上了皮甲，拿起武器，想要跑出帳外迎敵。
大多數人剛撩開毛氈帳篷的簾子時，便被馬槊或步槊一槍捅死；有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尚且躺在皮毛牀褥裏，剛睜開眼，就被鋒利的刀割了喉。
最先反應過來的，並想聚攏士兵反抗的，是這處大營的主帥。他在睡夢中感知到地面震動時，便驟然驚醒，甲都尚未來得及披上，光着膀子提着大刀便闖了出來，用北洲話大喊“有敵襲”，試圖喚醒自己的士兵。
然而他才喊了一聲，便被一馬當先的白袍將軍用馬槊摜死，鮮血噴濺在雪地上時，他纔看清了闖入營中的敵人究竟是什麼樣的。
這一隊造成地面震動的騎兵，竟是一隊重騎，無一例外不是白盔白甲，臉戴白色面具，身披白袍，就連胯下奔馳的馬匹都罩着白色棉甲。
怪不得，怪不得周圍探查的斥候並未察覺到有敵軍靠近，凍死在雪地前，這位北洲將領如此想到。
這場戰鬥持續到天空泛起魚肚白，月亮尚未落下，隱隱地有日月同天的徵兆時，才徹底結束。
近萬人營寨被三千重騎全數殲滅，一個活口都不曾留下。
先前摜死北洲頭領的將軍，看着天邊逐漸升起溫暖的顏色，才摘下自己的面具，那面具下的臉，正是大衍元狩帝衛茗徵。
“陛下，我們的人已經清點過，北洲軍士九千七百三十一人，全數殲滅，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衛茗徵擦了擦面具上的血，點頭道：“很好，北洲人甲冑服飾收拾出來了多少？”
“回陛下，還在清點，但微臣估計，給我軍三千人拿去用也夠數了。”
“嗯，再清點一下，這處北洲營寨還有多少糧草，用他們的糧就地埋鍋造飯，等到申時我們再出發。”
“末將領命！”那女將難掩眼中興奮的光，皇帝陛下親自率領她們出來偷襲，苦雖苦矣，但在皇上手底下靠三千人搞死了近萬人，這等榮譽，等回了老家夠她吹一輩子的。
衛茗徵從馬上跳下，整了整棉甲內襯，望着天際升起的朝陽，心中充盈起一股溫暖的平靜。
這打游擊戰夜襲的法子，還是她先前在肅州時，總結了西風堡的作戰經驗，借鑑運用到這次北伐之中的。
等到攻破西公城，衍軍就可以繞過紅柳湖和莽嶺山，一路向東，和應州軍前後夾擊雲州城，奪回這處重要邊塞。
到那時，衍朝可以五路出關，全線打擊秦燕的軍事重鎮，她則要親自領兵，深入到耳塔城中去。
幾年前，赤心劍和沈飛陽這對師徒跨越兩三千里的雪原，潛入耳塔城，成功刺殺大皇帝，被北洲人詬病爲“陰險行徑”。
現在，衛茗徵要親自殺上耳塔城，讓北洲人知道，東洲人不光可以用刺殺的方式幹掉他們的首領，就算是正面作戰，北洲人也不會再是東洲人的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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