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節，李清風跪在父親的墳前燒紙，一邊燒一邊告訴他，自己要將他遷墳回長安的事。
“女兒不孝，未得早日給父親洗刷冤屈，如今四海已定，北洲人被打得落荒而逃，父親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等過幾日，女兒選個黃道吉日，便將父親帶回家，與母親團聚。”
沈飛陽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後，感知到細密的小雨飄落，便撐開了油紙傘，打在師姐的頭上。
她突然想起前世學過的一句詩，叫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現在中原安定了，李家的恥辱也被洗刷，大師姐可以堂堂正正說自己是李家的後代，沈飛陽心中其實是很高興的。
如此，纔不枉她與大師姐的情誼一場。
“小九，走吧，過幾日我們再來遷陵。”李清風從地上站起，看着火盆裏的紙錢逐漸燃盡，才轉身回住處去。
二人共撐一把傘，慢悠悠地往雲州城內走。
如今春雨貴如油，周圍原本在村中的百姓們都慢慢地遷進雲州城裏，或者在城市的周邊繼續務農工作，藉着這春季的小雨，綠油油的麥苗在田中也顯得十分喜人。
“師姐，等李將軍遷回長安，我打算帶着講因回徒太山一趟，她還未正式拜過祖師爺。”
李清風點了點頭，不由得感嘆道：“想當初，你拜祖師堂時，還是襁褓裏的嬰孩，那時便是我抱着你叩拜了祖師爺，替你敬了師父拜師茶。”
她頓了頓，笑道：“不想，小九如今也自己收徒弟了。”
“若無師姐當初對我悉心照料，我恐怕也難有今天。”沈飛陽撐着傘，看着這細密的雨簾，輕聲說道。
“若是沒有小九，師姐恐怕也很難有機會，像這般光明正大地爲父母修墓。”李清風扭過頭去，看向沈飛陽的臉。
“現今回想起來往日的種種，我才覺出，我出生時能遇見師父，稚童時又有小九相伴，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沈飛陽笑道：“且不說師父，我兒時喫喝拉撒，都是師姐來照拂，若要說幸運，也該是我說幸運纔對。”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母親若是活着，都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
李清風聽她提起母親，擡眼看她這一頭花白的髮絲，又開始心疼了起來：“可嘆造化弄人，小九，你受苦了。”
沈飛陽只是笑：“有師姐在，我也未曾覺得生活苦澀。”
二人相視一笑，冒着這春雨，慢悠悠地走回了客棧。
爲祖先遷墳，要挑選黃道吉日，擺設香案，祭奠亡者，再由子孫親自鏟第一捧土，運送時則要帶大白公雞引路。
沈飛陽不是李家子嗣，過來只是幫忙的，因此除了幫忙開挖李棣心的墳，她的另一個責任就是抱着大白公雞往長安走。
“師姐，我先前在海西道，曾經一不小心瞪暈了一個殭屍……”
李清風鏟土的手一頓，思索了片刻後，擡頭看了一眼沈飛陽：
“小九，不然你去一旁歇息吧，我一個人也能幹完這些事。”
沈飛陽訕訕地滾到一旁，不在這礙事，她比較擔心李棣心的亡魂還沒走，結果被自己這麼個玩意一衝撞，最後也走不了了。
嗯，畢竟關係到師姐的父親，總歸是寧可信其有。
三月三，二人一人拉車，一人抱雞，沒有隨行喪葬的隊伍，沒有滿天亂飛的紙錢，只是掛了個喪事的白節，戴了未曾染色的麻布，便徒步走回了長安。
“你久不在宮中，皇太女那邊可會想你？”李棣心重新下葬後，李清風見早就帶着徒弟收拾好行囊的沈飛陽，不由得出言問道。
這話的潛臺詞是，離宮這麼久，皇帝真的允許嗎？畢竟李清風也察覺到了，這一路上也有黑羽衛在跟隨着她們。
被人跟着倒是無所謂，李清風比較擔心的是，皇帝又半路截人。
沈飛陽只是搖頭：“聖人說，每隔一年，準我出去行走江湖一載，順便替她體察一番民情。”
李清風這才放下心來，“小九如今也是做‘父親’的人了，若是離宮太久，總歸不太妥當。”
她對這個皇太女倒是沒什麼別的想法，又不是小九生的，也不隨小九姓沈，只是畢竟血脈相連，出於責任感，李清風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師妹。
“唉。”沈飛陽只是輕嘆了一聲，現在皇太女年紀還小，還不怎麼需要人看着，她才放心出來溜達。
“我曉得的，師姐，我們還是早點啓程吧？”
李清風作爲大弟子，是大家默認的下一代掌門人，遲早要從莫辯理手中接過佚名門的，因此還是得早點回去處理門派事務。
更何況，離霜兮的女兒蘇梔，還在佚名門山上，被六師姐莫問溪帶着呢。
“師姐，回去後打算如何安排那孩子？”畢竟蘇梔和她哥哥蘇楠，也算是離楚遺孤，雖然如果被發現，定罪時肯定沒有她窩藏離秋月性質嚴重，但……
李清風也是掐了掐眉頭：“我打算收她做徒弟，排了講字輩，等回去和講因師侄一起拜祖師。”
沈飛陽點點頭：“只要他們兄妹不去作死，保他們一世平安還是做得到的。”
“我會好好管教他們兄妹的，如今太平來之不易，東洲急需休養生息，不可再興兵事了。”
李清風嘴上說着，心裏想着的卻是徒太山佚名門的風景，這時她才察覺到，自己好像也有很長時間沒回山上了。
“也不知二師兄和六師姐如何了……聽說三師兄也回了山門，等我回去，可得找他好好比劃比劃。”
李清風輕笑，隨後又想起了什麼，輕聲問道：“小九，這次回去……能在山門多待幾個月再走麼？”
沈飛陽眨了眨眼睛，看到師姐期待的目光，點了點頭：
“自然，我準備在山上待到除夕後再走，剛好也能帶講因見識見識北國的大雪。”
李清風這才展開笑顏，樂呵呵地收拾東西，順便到東市買了三匹馬，帶着沈飛陽和莫講因離開了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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