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無奈

萬隆其實就是一個小村子，連車站都沒有，戰遠拎着提包走在路上，時不時回頭觀望，希望能遇到個順風車啥的，畢竟從這裏到松樹鎮還有十多公里呢，走回去不得累死。

一輛驢車帶着鋪天蓋地的灰塵停在面前，車剛停穩兩頭驢子就拉了出來，飛濺的屎尿差點把車把式糊了一身，他揮舞着手裏的鞭子，罵道：“尼瑪的，真特麼懶驢上磨屎尿多！”

然後又對着戰遠問道：“小夥，去松樹鎮麼？便宜就走了。”

驢車是松樹鎮特有的交通工具，雖然臭味熏天，但是好在價格便宜，何況這時候的戰遠也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再怎麼着都比用11路車走回去要好的多。

“去松樹鎮。”戰遠把兩個提包往車上一扔，然後坐了上去。

“好嘞，駕……。”車把一甩鞭子，兩隻懶驢帶着一路腥風跑了起來，又帶起一路的灰塵。公路兩側的苞米已經有兩米多高，一望無際宛如青紗帳一般。

松樹鎮是山城市的一個大鎮，日僞時期就是以礦產資源豐富出名，鬼子修建的鐵路和炮樓一直保存至今，這裏曾經有四個國營的工廠，一個金礦和一個鐵礦，現在卻只剩下了一個鐵礦苟延着。

據說是因爲這幾年經濟情況不好，所以金剛砂廠和金礦都賣給了個體老闆。纖維板廠、筷子廠和紡織廠也都因爲各種狀況陷入困境，廠領導好像走馬燈一樣換來換去，卻和商量好的一樣撈一筆就走，結果自然是下崗的工人越來越多崗，機器也逐漸荒廢，最後只有把廠子關停了事。到如今只有高大壯觀的廠房屹立不倒，彷彿在述說着曾經的輝煌歷史。

戰遠的父親戰文武原本是鎮政府的司機，後來自己買了卡車跑運輸，母親趙琴原本是紅土崖村的小學教師，下崗後租了紡織廠的門面開了個小店，賣一些文具勞保之類的小商品，收入不高，但也能維持生計。

說來也是怪，國營的廠子高喊着經營困難，個體的小廠子卻混的風生水起，圍繞着木材資源衍生出十幾家大大小小的板材加工廠、原木加工廠和地板粗加工廠等等，造就一批暴發戶。

回到家，第一眼就看到母親趙琴在櫃檯上算着賬，不用想都知道是哪個單位賒賬又多了，父親在旁邊抽着煙，老兩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什麼。

“哎呀，我兒子回來了。”母親趙琴聽到開門的聲音，放下筆走了過來，伸手要幫戰遠提包。

戰遠連忙說着：“媽，我自己來，你忙你的吧。”然後和父親打了個招呼，把兩個提包放在後面的簡陋的小臥室裏。

“你們學校就這樣不管你們了？”母親趙琴看着他，然後問着。

“是，學校說之前籤的合同作廢了，有的同學都進了藥廠流水線上班，也有的去外地做了銷售員，不過也有一些分配到國企和機關了，但是都是家裏有關係的。”戰遠有點沮喪，但是這些事情不能不和父母說。

父親周文武聽到這話，有點激動的說：“要我說，這學就是白上了，現在大學生都不包分配了，何況你這職高畢業的！老賀家姑娘還是師範學院畢業呢！還不是照樣沒給分配工作，在家待着呢。看你們學校人五人六的，還和政府搞個什麼分配合同，現在又不認賬，咱還能和學校和有政府打官司？算了，就認命吧，這年頭，當管的孩子繼續當官，種地的孩子繼續種地，掏大糞的孩子繼續掏大糞。”

以前聽到父親說這些話，戰遠總是有會感覺十分牴觸，覺得自己能夠改變命運。現在卻感覺有些道理，在這個龐大的社會體系裏，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根本微不足道，和政府打官司更是天方夜譚一樣，除了認命，也沒有別的選擇，這讓他十分沮喪，卻又無可奈何。

周文武看戰遠沒精打采的模樣，好像也有點心軟，對他說：“你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管學校管不管分配，日子還得過下去，吃不了山珍海味，難道還吃不了饅頭稀飯了？只要腳踏實的工作，就能堂堂正正的活着。”周文武雖然脾氣火爆，但是對人實實在在，對工作認認真真，年輕的時候上級準備讓他入黨提幹，可是他卻表示自己文化水平有限，小學都沒有唸完，哪能當領導，於是主動把名額讓給了別人。

趙琴一聽這話，馬上有點急眼，道：“大遠，別聽你爸爸的，現在的社會和以前不一樣了，不是有個詞叫什麼廉價勞動力麼？都把認真工作的人當傻子了，偷奸耍滑的人倒是都發了財，做人還是要圓滑一點，別和他一樣傻乎乎的就知道幹活。”

戰遠初中畢業的時候，父親周文武跑運輸出了車禍，一下子家裏變的債臺高築，但是爲了讓他上這個學，還是東拼西湊交上了學費，想着畢業後再不濟也能分配到國企拿個鐵飯碗，也算是完成了身份的轉變，結果卻事與願違，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趙琴又嘟囔了幾句，到廚房開始準備晚飯，一陣忙活過後，水蒸汽充斥整個屋子，飯香瀰漫了開來。

飯菜快上桌子的時候，弟弟戰磊也放學回來了，看到哥哥戰遠顯得很是興奮，兩兄弟年齡相差很多，但是感情特別好，戰遠忍不住對弟弟說：“老弟，你可得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走出這個小地方。你可不能和我一樣，兜兜轉轉又回到這裏。”

戰磊有些茫然的點頭，戰文武聽着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桌子上放着一個鐵盆，裏面裝着西紅柿雞蛋做的湯，這是夏天家裏最常喫的一道菜。母親趙琴還炒了個土豆絲燉了個豆角，雖然沒有葷腥，但是味道很好，都是家裏自產自銷的東西，沒什麼成本，但是味道很好，但是對一家人來說，喫飽飯是最大的安慰了。

戰文武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慢慢的喝着。心裏卻盤算着找什麼朋友給兒子安排個工作，他自己活的硬氣，但是爲了兒子的將來，不得不放下尊嚴和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