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計劃經濟的殘留

華光林場的事情鬧的很大，林業局內部傳說關明肯定是過不了這個河了，不過戰遠卻覺得，林場畢竟是林業局的下屬單位，只要關明本人沒有貪的太過分，局長陸春華如果不想嚴肅處理他，財政局的人也就只能乾瞪眼。

假賬的問題嘛，哪個單位沒有？別說的那麼高尚，林業局也有自己的小金庫。

戰遠跟着陸春華一起來到華光林場，林場的氣氛有些壓抑，大樓裏來往的人少了，還有些人遠遠的看着他們竊竊私語。

關明的臉色蠟黃，下巴處沒有理清的胡茬顯得格外扎眼。不過他還是努力的挺直着背脊，認真的和陸春明彙報着林場近段時間的採伐工作情況。

在整個冬季，東北所有的林場都在採伐林木，這是林業局的一項重要收入來源，山城林業局今年人工林的採伐指標有六十萬立方米，天然林的採伐指標有五十萬立方米。戰遠聽說，民營的採伐指標已經被炒到了一立方米兩百塊錢，而且就算你有錢，都不一定能買的到，因爲這些指標都掌握在市領導手裏，一般的老百姓想要採伐自家的林木，只能賣給那些有實力的木材販子。

戰遠用攝像機採集了畫面，直到他覺得製作新聞的視頻資料夠了，才找了個位置坐下，用筆記本記錄着關明和陸春華的一些談話內容。

其實大部分的談話內容都不可能被採用，這種並不正式的會議水分很大，時不時還會還夾雜着一些敏感的東西，戰遠需要抓住談話裏的重點詞語，然後進一步展開，寫出一片通訊稿，既不能偏離陸春華的中心思想，又不能讓報道的稿子太過於單薄。

“調撥單？現在林場還有這個東西？”陸春華提高的聲調引起了戰遠的注意，他好奇的擡起頭，大腦裏搜索着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詞語的涵義。

關明的表情很是尷尬。“陸局，確實還有這個東西，而且直到去年都在用。”

陸春華看了看戰遠，見他一臉的茫然，露出一個笑容着說道道：“小戰是不是都不知道調撥單是什麼？”

戰遠回答道：“確實沒有聽說過。”

關明解釋道：“調撥單是計劃經濟時期的產物，一旦接到了這個單子，就要不計成本的把單子上要求的物資運輸過去，咱們林場偶爾也會接到，都是調運木材的。”

戰遠覺得有些不可置信，計劃經濟時期？那時候自己好像還穿着開襠褲呢吧！

陸春華同樣覺得十分的無語，搖了搖頭，說道：“改革開放都多少年了，居然還有這個玩意，可見咱們林業系統有多麼的守舊。”

關明不敢說話，他身邊的一個副廠長大着膽子說道：“陸局，我們也知道調撥單這種制度很不合理，可是市裏領導不廢除，還繼續使用，我們也只能服從領導的命令啊。”

戰遠看了看這個年輕的副廠長，他好像叫譚傲。

陸春華生氣的說道：“制度不合理，你們就不會向上級反映嘛，長着嘴是幹啥的？就知道喫飯和出氣嘛！”見沒有人吱聲，陸春華繼續說道：“關明，你以前是額爾敏林場的場長，那之前怎麼沒有遇到這問題？”

關明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陸局，額爾敏林場規模小，整個林場在職的工人只有五十多人，每年採伐的林木也不過是兩萬多立方米，市領導哪裏能看上這點玩意。”

陸春華被氣笑了。“搶東西還挑肥揀瘦的，這臉皮是不是太厚了？調撥單把木材都弄到哪裏去了？”

關明猶豫的說道：“都送到咱們市裏的大森林木業去了。”

戰遠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在山城日報上看到過這篇報道，於是插嘴說道：“是不是開發區的那個大森林木業？”

陸春華轉過頭問道：“你也知道？”

戰遠點了點頭，說道：“是，我在山城日報看到過相關的報道，我記得上面有句話寫的是，山城林業局八個林場採伐的六十萬立方米木材都由大森林木業調配，其他的內容，我記不清了。”

陸春華冷笑道：“哪來的這麼個大森林木業，真特麼的能吹牛逼，過去咱們林場的木材是都送到那去嘛？”陸春華是年初來到的山城林業局，對於過去的政策不是很瞭解。林業局內部知道這個事情的人，大多都是跟過老局長的，自然不會主動和陸春華說，新來的兩個副局長不負責林場的業務，自然也不瞭解情況。

關明現在的處境有些尷尬，他知道現在陸春華的態度能決定自己的命運，既然事情都已經明朗了，自己主動把調撥單的蓋子揭開，還能給陸春華留個好印象，也許能從輕發落他也說不定。

“陸局，大森林木業的情況其實也不復雜，那就是一個叫崔森的人的私營企業，是開發區的重點扶持單位，和市裏的王書記有些關係，通過老局長張大才實行的這個政策。”關明小心翼翼的解釋說。

體制裏面沒有祕密，雖然這裏談話的只有陸春華、關明、譚熬、戰遠和兩個副廠長，可是誰知道這裏哪個人和誰親密，關明說的話，也許散會後午飯都沒有喫，老局長張大才就知道了。關明這話一說出口，就說明他打算和老局長張大才做出切割，徹底的和陸春華站在了一起。

華光林場的另外兩個副廠長，從進入這間辦公室開始就一言不發，好像兩尊雕像一樣坐在沙發上。

陸春華沒有言語，隨手翻看着手裏的一些材料，過了一會好像又發現了什麼奇怪的事情，愣神了半天，語氣非常不滿的問道：“我看到華光林場有個鹿場，上面的盈利項寫的是，負一百萬元，這是什麼意思？”

關明看了看三個下屬的副廠長，見他們都沒有打算開口的意思，只能硬着頭皮解釋說：“意思就是，鹿場每年可以賠本一百萬元經營。”

“什麼玩意？賠錢經營？”陸春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戰遠感覺自己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實在是沒有忍住，“噗呲“一聲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