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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第280章 【昏庸】

“筆帶了嗎?准考證帶了嗎?對了,帶點喫的進去吧,考完了休息時,拿點東西墊墊肚子。”

“爸!這個不能帶進去!”

“什麼破規定,那你要是餓了,到時候想不出答案怎麼辦?”

“你別管了,好煩啊,讓我安靜一會兒!”

……

“完了完了,媽,我沒帶身份證!”

“你這孩子,早上的時候我才說了多少次,檢查好東西檢查好,伱還說我煩,現在你沒帶了!?”

“怎麼辦啊,媽!”

“怎麼辦?你問我怎麼辦,我問……誒,同志,這位同志,是這樣,我們家這臭小子……”

……

“accident,a,c,c……,accident,事故。”

“糥糯,別背了,該進去了,別背了。”

“Accordingto……”

……

考場門口,什麼樣的狀況都有,

給孩子餵食的,給孩子打傘的,給孩子檢查考試用具的……

臨高考前,給孩子買了一堆營養品、燉了雞湯,天天往三高上補;大陰天的,也沒個太陽,但還是像護衛、侍女一樣跟在旁邊打着傘的家長;還有的家長翻着透明文具袋,生怕漏掉了什麼。

但他們翻着翻着,居然真的發現漏了什麼。

跟孩子一邊吵着,又一邊着急忙慌的打着電話,又或者是跟附近巡邏的同志求助。

畢竟高考這個時間,各個街道的人流量還是挺大的,沒有一些特殊幫助的話,還回一趟,基本孩子就進不去考場了。

這樣的場景,明明每年都會有類似的新聞,但每年也都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而且還不是一兩起這樣的。

“還真是一羣孩子啊。”

眼看着考場的校門被打開,門口又是一陣雞飛狗跳的,家長們前後伺候着進校門的、鼓勵的,盧正義有些無奈的看向旁邊的幾人,“雖然都要上大學了,但都還沒有長大嘞,現在的幸福指數確實是高了。”

“你這是在嘲笑他們嗎?”

張雪茗小聲的問着。

當年自己高考的時候,別人是個什麼樣子,她已經忘了。

但至少她自己是沒有這麼離譜的。

看着這麼多已經算得上是成年人的孩子,被家長們伺候着,並且理所當然的鬧着、喊着,有一種巨嬰的既視感。

可也不能當面這麼說吧?

雖然周圍其他人都好像看不見他們一樣,但在這種環境下,當面這麼說,她還是有些心虛的左顧右盼,生怕被這些家長們聽見了。

“原來高考一下,這麼麻煩的嗎?這麼多孩子,我看着就累。”張煜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這一幕,“還是我們小樂懂事,一大早就自己起來了,收拾好東西就跟我們過來了。”

“剛纔等的時候,也沒有說臨時抱佛腳什麼的,很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跟這些孩子比,完全就是個大人了。”

但說着,他頓了頓,又有些好笑,“不過看着他們,我突然覺得家裏那臭小子,其實也還好。”

“這一對比,他反倒是像個乖孩子了。”

至少自家那個臭小子當初高考的時候,沒有聽他母親抱怨,准考證忘記帶了,還是遲到了之類之類的。

“我可沒有嘲笑他們的意思。”

盧正義疑惑的轉過頭,“只是覺得如果能一直這樣,其實挺好的。”

“況且,我們看到的只是他們在家長面前所表現的樣子。”

“其實有些孩子,在家長面前跟單獨一個人外出,完全是兩個樣子,在家根本不會做什麼家務,但如果一個人去到外頭住,卻能夠把自己的房間整理得很好。”

他並沒有嘲笑這些已經過了法定年齡,算是成年人的孩子的意思,只是很單純的感慨。

這是好事,如果人能一輩子都像個小孩一樣,無憂無慮,那或許會是一個很美好的烏托邦。

但有時候,人們不得不被迫成長,去接受一些自己所不喜歡的事情。

就好像梁樂,他是天生就乖巧懂事嗎?

當然不是了。

聽梁美娟說,他小時候也哭過鬧過,但那些‘撒嬌’、‘孩子氣’的表現,都在她一句句‘我工作已經很辛苦了,你能不能不要煩我’、‘去找你那個噁心的爹要錢,我都沒有錢給你’、‘在學校不要惹事,多讓這人家一點,我們家賠不起!’

這樣的話給抹殺了。

有人會在這樣的經歷下,變得自卑、懦弱,或者是走向另一個極端,變得殘暴、不仁。

或許有人,長大後會感激父母曾經的嚴厲,才鑄就如今成功的自己。

但反過來,如果嬌慣孩子的話,也有人會在長大後埋怨小時候的父母對自己不夠嚴厲……

人是多樣的。

而父母在一個人的一生中,佔據極重的份量。

至於說,嬌慣。

就算四五十歲的人,在已經老七八十的父母面前也是個孩子,也會委屈、會喊、會鬧,盧正義是見得多了。

“那是你還沒有孩子。”

張煜以一個過來人的態度,“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會知道他們如果真的像個孩子,有多麻煩了,我當時在片場裏,天天能聽他母親打電話抱怨又惹禍了。”

“相反,多數家長都喜歡梁樂這樣,乖巧懂事的。”

“至少聽話,不是嗎?”

說着,他又笑着看向旁邊的張雪茗,“張總什麼時候打算跟我們盧導要一個?”

“我覺着,以你們兩個的基因,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比梁樂還要懂事。”

話題的跳躍很快,本來在一旁安安靜靜的張雪茗猛地一頓,先是緊張的看了一眼盧正義,接着又變得從容,笑着迴應道,“已經有在考慮了,但可能得過幾年,畢竟這段時間是在事業上升期。”

“確實,盧導現在的工作還是很重要的。”提起這個,張煜正色起來,“我現在已經完全不懷疑,他能成爲世界有名的恐怖大師,這只是時間問題,這樣的話,就不能被一些小事影響了。”

“比起於讓世界都爲之矚目的榮譽,孩子這方面,完全可以晚一些。”

“現在不是還有什麼,人工體外操作的嘛,完全先可以保留一下,等到將來六七八十,覺着有時間可以帶帶孩子了,那個時候也不遲嘛。”

他再一次建議着。

而對此,盧正義和張雪茗只是笑着,沒有說些什麼反駁的話。

“咱們先回去吧,也不能一直在這裏等到他們考完。”

盧正義擺擺手。

上午考兩科,時間並不短。

盧正義他們沒有住在梁樂家裏,而是在附近的酒店訂了房間。

回到酒店時,他們夫妻兩與張煜分道揚鑣,回到各自的房間。

“我總覺得,老張好像……怪怪的。”

張雪茗輕聲說着,這個問題,其實從昨天剛一見面時,她就想說出來。

從昨天一直憋到現在,有了早上的那些話後,她終於是忍不住了。

“人老了,是這樣的。”

盧正義委婉的說着,這段時間,老張的性子確實有點變化。

以前他們之間雖然熟悉,但很少會開口說這些,比較私人的話題。

他向來是懂得人情世故的,這種可能會讓人覺得尷尬、不好意思的話題,向來是不會開口。

但最近這段時間,張煜經常在話語上比較冒昧,在思考上有些遲鈍了,沒有以前那麼敏銳了。

“老了?”

張雪茗有些疑惑,“他不是才六十好幾嗎?這也不算老吧,我爸爸七十多的人了,還不是每天都能去公司料理事務。”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盧正義搖着頭,“不論歲數,只要到了那個界限,就算是老了。”

“有些人老了,就會變得昏庸,變得遲鈍。”

“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界限?

張雪茗頓了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你是說老張他……”

她的臉上有些不可思議。

人什麼時候死,盧正義都能看得出來?

你還說你不是神仙?

“保寧看到的。”

就像是猜出了妻子心中的想法,盧正義無奈的解釋道,“她的眼睛比較特殊,小時候就能看到陰魂、能望氣,現在幾年過去了,她好像都初中了吧?可能眼睛上也隨着年齡,出現了一些變化。”

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學文憑都沒有的孩子了。

“這樣嗎?”

張雪茗有些意動,心中升出了一些想法。

不過很快,她暫時按捺下這些想法,“那……老張自己知道這件事情嗎?”

她遲疑着問道。

“不知道。”

盧正義搖搖頭,“這種事情,又哪是能那麼直白跟他說的呢?”

“總之這段時間,在話頭上,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話,我都儘量由着他了。”

“其實我本來是覺得他還能有幾年的,畢竟許炳才醫生也是這樣的看法,但可能是上部戲拍攝的時候,他又損耗了些什麼。”

酷寒對於一些生病、年老的人,是很致命的。

別說古時候,經常會有老人熬不過冬天的說法,就是科技發達的現代,同樣也有這個概念。

冬天的影響,不是物理意義上的。

有些老人即使是在有着暖氣的室內,溫度不低,身體也是熱的,但在體感上,內裏卻是冷的,就像是氣血淤堵了一樣,睡着睡着人就走了。

一到了冬天,喪葬行業的車子就經常會在馬路上駛動着,小區裏、街道邊做白事的人家也多起來了,甚至連一些自媒體都開始推送起一些地方叫喪的習俗。

“是不好說。”

張雪茗點點頭,“我明白了。”

心中那點兒小情緒也沒有了。

人都這麼一個時刻,她儘量做到理解。

午時,

盧正義沒有讓梁樂在校外的旅館裏隨便找個房間對付着,而是一個人慢悠悠的騎着自行車去接他。

梁溪雖然是個小城市,一輛自行車也能逛遍大半的城市。

但也是因此,高考時期的道路非常的擁堵,現如今,各個學校門口匯聚着來自各個階層的家長,有一些人明明知道會很堵,但還是堅持着開車子來接送。

大抵是歸家的路途較遠的緣故。

這樣一來,對於只追求出行方便的盧正義來說,自然是選擇了自行車。

來回一趟,也就是十來分鐘的時間。

“您會騎自行車來接我,我有點意外。”

坐在後座上,梁樂的情緒有些恍惚,“其實這麼一段路,我自己一個人走就行了。”

老實說,剛纔從校門口出來的那一刻,看到身旁其他的考生都奔向父母,跟他們訴說着考題的難點,考得如何,甚至於中午喫什麼這樣的閒話,他是有些羨慕的。

但畢竟早上,盧正義他們已經開車送他過來了,他也沒有奢求些什麼。

可當他看到,那高大、結實的身影正站在樹下,一手扶着一輛二八大槓的自行車,一手朝自己招呼的時候,他真的有一種……複雜的情緒。

這種情緒,當年盧正義第一次來家裏做客時,告訴他除了學習要搞好,身體也要注意鍛鍊,並且帶他到樓下測試體能的時候也有過一次。

“要借這輛自行車可不容易嘞,我在小區問了好幾戶人家才借到的。”盧正義笑着回道,“現在人就算想要騎車,也是用共享單車,但那共享單車不能載人,比較麻煩。”

說着,他又問道,“對了,你會騎單車嗎?”

“沒,沒試過……”

梁樂坐在後座上,遲疑着回道,“我以前都是住校,後來住家裏頭,也都是走路上學的,路程不是很遠。”

“嘿,怎麼能不會騎自行車呢。”

盧正義平穩的踩着腳踏板,笑着回道,“要不然,我現在教你騎單車吧?”

“啊?”

梁樂猛地一頓,擡起頭,目光怔怔的看着面前這個寬厚的後背,“這,不合適吧,您……”

“確實有些不合適,你下午還要考試,休息時間都不夠。”

盧正義煞有其事的點着頭,“那就等你考完了,我空出時間的話,教你騎一騎單車。”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梁樂生怕盧正義誤會什麼,趕緊解釋,“我願意您教我的,我就是……”

“我知道的,你其實不用這麼小心的。”

但他話還沒有說完,盧正義已經輕聲打斷了,“不要把我當成是什麼資助你的人,你就當我是個長輩就行了。”

“你如果有什麼委屈,或者是什麼願望,其實都可以跟我抱怨的。”

“好了好了,到了到了。”

說着,他還撥動了一下車把上的鈴聲。

而在‘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後,他忽的覺得,後背有些溼潤。

“喂喂喂,你小子該不會哭了吧?”

盧正義一邊說着,那車把一邊歪七八扭起來,“你可別往我身上蹭啊。”

“我沒有!”

梁樂悶着聲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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