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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錯覺

福來飯館,對面馬路。

王勇也是剛剛趕到,和手下藉故抽着煙說着話。

“隊長,進門左手第一桌,那個穿灰色布衣的矮個男人。”

手下迅速給王勇描述了下這個跟蹤者的特徵。

至於機要祕書王時濟,那大家都認識,就在矮個男人的左邊一桌。

“飯店有後門麼?”

“有,直通廚房。”

“那我知道了,你們在前面看着,動起手來直接衝進去。”

王勇吩咐完,就朝着後門饒了過去。

抓這個日本人有點麻煩。

青田這條線,前前後後日本人已經栽在科長手裏兩個頭目加五個手下,他可以篤定,這個前來甄別的人一定是抱着十二萬分的警惕之心。

或者說是必死之心。

貿然抓捕,這個人尋死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要帶個活口回去給科長,死人可不值錢。

嘴巴里藏毒?

兜裏藏着手雷?

王勇覺得自己只有一擊的機會,如果是嘴裏藏毒,靠攔是攔不住的。

科長是醫生,也不知道科長那裏有沒有讓人一喫就立馬昏過去的藥物?

那樣混着飯菜還簡單一些。

王勇進入後門,左手拿着證件,右手噓的一聲把手指放在了嘴脣上。

洗菜的王大嘴愣了愣,然後衣服就被王勇扒了下來。

王勇換上了他的衣服,鞋子,進入廚房抹了油在衣服上,截胡了一盤要送出去的菜,裝作跑堂的樣子走了出去。

進門左手第一桌的吉岡彥正在喫飯,不需要擡頭,他餘光就掃到了王勇。

衣服上有水漬,這身衣服就能判斷出是廚房的人。

對於王勇的靠近他倒也沒有起疑心。

“老闆,水煮毛豆。”

王勇給吉岡彥後方一桌的人上菜,問過,就是這一桌的客人。

他只有一擊的機會,所以必須要謹慎。

沒有藥物讓人瞬間失去意識,下起手來是有點麻煩。

不過所謂大力出奇跡。

王勇一掌砍在吉岡彥的耳根下部。

咔嚓一聲,下巴脫臼。

反手就把吉岡彥的腦袋按在了桌面之上,保證不給他吞下任何東西的機會。

隊員迅速衝了進來。

王勇的動作很快,沒讓周清和等太久,人就被帶進了審訊室。

“科長,你先審哪一個?”

“就他吧。”

周清和指了指日本人。

這人身高不高,目測1米65都不到的樣子,眼神兇狠,只不過配上這脫臼的下巴,和流出來的哈喇子。

怎麼看都兇狠不起來。

“嘴裏藏毒了?”

“對,我已經撬了,下巴怕他咬舌頭,還沒裝回去。”

王勇給他帶上了刑具,金屬牙套。

這是審訊室的新發明,有了這個東西,咬舌的機會都沒了,嘴巴是一直張着,根本閉不上。

“說說吧,你是自己說,還是過一遍流程再說?”周清和問道。

嘴裏藏毒都發現了,演戲已經沒有意義了,吉岡彥的表現比想象的光棍許多。

“我叫吉岡彥,是單獨情報員,直屬華北大本營,這次來南京就是來完成甄別任務,我沒有什麼消息能給伱們。

不是我不肯說,而是南京的接連失利,讓我在出發前,就被斬斷了和其他所有人的聯繫。”

周清和坐在審訊桌後翻看這傢伙身上搜出來的東西。

一本證件,熊益輝,天津人,33歲。

剩下的就是一把槍,200多塊錢,一張來南京的車票殘根,連顆雷都沒有。

“理由充分合理,你說這話我一點都不懷疑,真的相信。”

“不過你要說沒東西可以交代,那就有點哄小孩子了。”

周清和起身走到他面前:“你都混到這個年齡了,得是個老牌特工了,就沒有在生活中分析出什麼隱祕?比如一些你上級以爲你不知道卻知道了的據點,安全屋,人員,嗯?”

吉岡彥搖頭:“我說了,我是單獨情報員,只是和大本營單線聯繫,有任務就接,沒任務就正常工作生活,我不和其他人接觸。”

“很合理,那就打吧。”

“我說的是真的!”吉岡彥急了。

“我說的也是真的。”周清和點頭。

吉岡彥張嘴就是罵,日語罵。

周清和發現了一個學日語的壞處,這要沒學,聽不懂也就算了,聽得懂,就知道對方在罵你了。

“真難聽。”周清和無奈的揚了下頭。

科長都說了難聽了,那就是別讓他有空說話了,王勇接收到信號,開始上前走流程。

這次流程都走晚了,開口這麼快差點讓他以爲沒的打了。

上次那個假冒英國商人的日本人,就被科長搶了。

這次怎麼也得找回感覺來。

“等等。”

吉岡彥看見王勇舉鞭子馬上出聲喊停。

“有話說?”周清和轉過了身。

“我可以幫你們探聽消息,我願意幫你做事。”

吉岡彥很誠懇,但周清和只是笑笑。

“你都說了你是獨立情報員,價值太低我懶得要。”

“打。”

這種人放回去絕對放虎歸山,周清和可沒興趣,雖然他現在不需要屍體了,但是醫學院還是需要的,留着做貢獻比較好。

王勇覺得要在變故來臨前抓緊時間,鹽水缸裏的倒刺皮鞭被抽了出來,往地上一抖,猛的一揮。

啪!

“耶啊!”

吉岡彥比想象的還能抗,王勇抽了整整一個小時,吉岡彥看起來還是沒有開口的跡象。

周清和來到旁邊的審訊室。

把目光撒向了審訊椅上的王時濟。

王時濟不愧是祕書出身,定力相當的好,到現在臉上都沒有驚慌之色,只是因爲嘴巴被堵了,掙扎着嗚嗚的想說話。

“等久了吧,想說話?”

“嗚嗚。”

王時濟拼命點頭。

周清和上前拿到他嘴裏看起來像是抹布的東西。

仔細一看,這好像不是像是抹布,這還就是塊抹布,上面居然還有油?

王時濟抓緊機會快速說道:“我是行政院機要祕書,你們憑什麼抓我?”

“給了你一個小時的思考時間,你就跟我說這個?

行了,別演了,都什麼時候,說這種廢話。”

周清和白了他一眼,“你要自己說,還是鬆鬆筋骨再說?”

“你們無權利抓我,更不能審訊我,我是行政院機要祕書,任何從我嘴裏說出的話都是國家機密,你們沒有資格碰我,讓你們戴老闆來見我。”

王時濟很硬氣。

周清和就把抹布塞了回去。

“王祕書,我知道你怎麼想的,覺得知道你身份的人都死了,只要你自己不開口,沒人有能指證你,對吧?”

周清和臉上浮現淡淡的微笑:“說出來是死,不說還有機會搏一搏,刑罰而已,抗一抗就過去了,或許扛着扛着就有人在外面爲你走走關係你就被救出去了.

人總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能行,我滿足你。”

“解開,把他扶起來。”

周清和把人帶到了隔壁的審訊室,給了他把椅子坐。

“坐啊,站着幹什麼?”

周清和明知故問,這王祕書自打進門看見吉岡彥身上的傷,整個人已經呆若木雞。

牙齒不自覺的打顫,腿抖着,眼睛裏的驚慌恐懼藏都藏不住。

周清和摁着他的肩膀往下坐:“王祕書,坐着看,慢慢看,看到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的時候,你再叫我,我不着急。”

啪,王勇的一鞭子打在了吉岡彥的身上,吉岡彥猛烈的慘叫聲幾乎在一瞬間又把王祕書驚的站了起來。

那鞭子上的倒刺,那日本人身上被鞭子帶走的皮膚組織,王時濟看一眼,就覺得自己的皮膚也在痛。

“我不看了,我不看了。”王時濟面如土色,轉身就要出去。

“出了這個門,我就抽你,你準備好了,你就出去。”

周清和平淡的聲音鑽進王時濟的腦海裏,一瞬間,邁出門的腳步被嚇得收回。

他不敢回頭不敢看,顫抖着站在原地,沒有持續多久,畢竟度秒如年是個很有道理的成語。

“我說。”

“這就對了,比那鬼子挨的打可少多了。”

周清和一拍他的肩:“走,去隔壁說。”

王時濟開始開口,從什麼時候爲日本人做事,爲什麼做事,一五一十的吐露出來。

做事的原因很簡單,他喜歡賭幾把,曾經有一次輸紅了眼輸了一大筆錢。

他懷疑是被日本人做了局,但是沒有證據。

借了高利貸沒有辦法還錢,這個時候日本人就以商人朋友的身份出現,借給了他錢。

讓他不至於被人追債到行政院,而失去了前程似錦的工作。

“日本人答應每份情報都會根據情報價值給我一筆錢,數目不等,我爲了維持生活和還債,只能答應。”

“他們知道我缺錢,所以隔三差五就會聯繫我,收取我的情報,只不過我也發現了,他們似乎知道能拿捏住我,給的錢越來越少,除非在要指定情報的時候,纔會加大數量。”

“寫下來寫下來,給過什麼情報,問過你什麼問題,知道什麼寫什麼,要是寫的不清不楚,這頓鞭子可少不了。”

周清和把紙筆給他,讓他自己寫,祕書出身,一手漂亮的字那是自然。

有了這份東西,那處長和校長那裏的差也就可以交了。

給過什麼情報之類的問題,尤爲重要,及時作出調整,在沒有開戰前,多少還有挽回的餘地。

不過這個王祕書,混得真不行,別的日本人給錢買情報好歹能賺錢,這王祕書拿了錢居然還得去還債。

“寫完了。”

王時濟全然沒了剛來時的淡淡傲氣,現在是像個學生一般,小心翼翼的把紙張交給周清和。

“我記得的內容都在這裏了。”

整整寫了三個小時,機要祕書的位置可真要命。

周清和掃了一遍,揚眉:“錢呢?你收的錢,還有你貪的錢?”

爲什麼對王時濟這麼好,不就因爲錢麼?要不然早抽他了。

眼下週清和見光的錢都被顧知言帶去上海了,身上窮的只有5000日元,一萬二美元,和48公斤黃金。

肉眼可見的窮。

“我從不貪錢,我要是貪錢怎麼還會缺錢?”王時濟的傲骨又上來了,拿着鐵骨錚錚的眼神看着周清和。

“得,你還是個清官。”

周清和似笑非笑的說:“是日本人怕你在錢的問題上面出事,不讓你貪吧?”

“並沒有,是我自己不想貪,要不是被日本人設局,我會是一輩子的清官。”

周清和忍不住嗤笑,“好,就當你是個清官,那你收的錢呢。”

王時濟又拿了張紙,寫了個地址:“這是我家,衣櫃下面有個盒子,裏面有錢。”

“多少?”

“370塊。”

周清和的笑容收起:“別告訴我這是你全部的家產?”

王時濟點頭:“對啊,不少了。”

特麼賭狗是真該死啊!

周清和嘖的一聲皺起了眉頭,合着他辛苦半天,就賺370塊錢?

這拿出一半上交戴老闆,戴老闆都覺得寒磣。

說不定還以爲他周清和貪污了.

周清和把紙一推:“寫!知道你們行政院裏誰貪錢,有什麼證據,都給我寫下來。”

一個機要祕書,這裏的情報他總知道一些。

王時濟斜了周清和一眼,默默道:“我是知道不少,但就怕你不敢查。”

“不關你的事,你寫你的。”

周清和起身走到隔壁。

吉岡彥還在捱打。

四個小時了,打手都換了幾波了,吉岡彥確實硬氣。

“每次我停下來問他,他都說自己是獨立情報員,沒有其他人的線索,科長,你說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王勇跟周清和嘀咕,主要這人都快被打廢了還不鬆口,這也有點太能抗了。

“肯定是假的,我問你,他有交代畫像麼?33歲,就算不知道別的情報員的地址,人總見過幾個吧?比如他這次來做甄別,這不就見了一個。”

“對啊。”

王勇點頭,這傢伙確實沒說認識誰,人真要痛到極致,什麼消息都能拿出來換命。

周清和走上前去說。

“吉岡彥,我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有些事不是一句獨立情報員就能說得過去的。

你抗的夠久了,已經盡力了,情報這行業不就這樣麼?成王敗寇。

你說你是獨立情報員,那你死了,又有誰會關心你,誰會記得你?只會記得你是一個失敗者,來了南京馬上就被發現的失敗者,史書上你都得上恥辱柱。

人總得爲自己活一天。

與其在這裏受盡折磨,不如開口。

你想舒舒服服的去,那就說點東西,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如果想要活着從這裏走出去,去香港,去國外,只要你提供的情報價值夠,我這裏都能換。

換個名字,又是一段人生。”

吉岡彥被打的確實氣若游絲,聽了周清和的話,緩了緩,很費勁的說。

“我要去香港,給我養傷,傷好了,我給你一個畫像,你找到他,也許就能找到天津的日諜組織。”

“什麼人?”

“我的老師,岡本一男。”

老師這個職位聽起來確實挺有誘惑力,畢竟能當吉岡彥的老師,那也能當別人的老師。

但是這不夠。

“你養好傷,可以逃跑,可以自盡,我沒有理由相信你。”周清和嚴肅臉:“我需要能證明你價值的東西,讓我現在就能保你。”

吉岡彥喘了喘:“天津,陳氏商貿,襄理,應該是。”

周清和這才點了點頭:“很好,我覈實後,只要是真的,你會得到一流醫生的救治。”

到底是開口了,受傷的時候人心就脆弱很多。

“給他上藥。”

這命得先保住。

周清和拿了審訊記錄,去了隔壁看了眼王時濟。

寫的挺認真,看了下內容,什麼時間某人辦了件什麼事,王時濟覺得不符合常理便記錄了下來。

涉及到真憑實據的內容就很少,少到只有幾件。

周清和讓他繼續寫,去了戴老闆辦公室彙報。

“處長,日本人的嘴巴撬開了,這是他交代的關於天津的情報。”

“天津?”戴老闆馬上來了興趣,站起身來拿着看。

簡單的一句話,但卻有足夠大的信息。

“我馬上發報給天津站,只要是真的,我給你記頭功!”

天津站的局勢一直打不開,那邊是連一件像樣的日諜案子都沒有破過,而天津的位置又尤爲重要,如果這情報是真的。

價值巨大!

“毛,你進來。”戴老闆按下了桌上的按鈕。

毛祕書進門,一看見戴老闆振奮的神情和周清和在,這發生了什麼事不難猜嘛。

“恭喜了。”毛祕書用脣語無聲說話。

周清和笑笑當做迴應。

“你去發報,讓天津站儘快確定襄理身份,這次一定要給我來一網大魚。”

“是!”

毛祕書出去後,戴老闆繼續問:“那個機要祕書招了沒有?”

周清和點頭:“招是招了,就是是個賭鬼,家裏清潔溜溜,處長,我讓他交代行政院的貪污行爲,你覺得有必要麼?”

特務處的招牌是對日本人,對紅黨,對軍警憲,單純的貪污,其實可查可不查。

畢竟這是個得罪人的活。

“當然要查。”戴老闆板着臉道:“確定名單以後,給我過目一遍,這種中飽私囊的貨色,我們要嚴懲。”

“是。”

有了尚方寶劍,周清和就好做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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