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蓮去北京沒去對時候。她不瞭解北京,北京也不瞭解她。她去北京告狀的時候,正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期間。兩件事本來毫無聯繫,因爲時間撞到了一起,也就有了聯繫。“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召開期間,北京不準閒雜人等進入。何謂閒雜人等,沒有明確規定,凡是不利於大會召開的,皆屬閒雜人等。過去在北京街頭撿破爛的,乞討的,偷東西的,在髮廊賣淫的,還有就是告狀的,一夜之間,統統都不見了。李雪蓮去北京坐的是長途汽車。本來她想坐火車,因火車票比長途汽車票貴十五塊錢,她就坐了長途汽車。搖搖晃晃,坐了一天半夜,長途汽車到了河北與北京交界的收費站,李雪蓮終於知道北京在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因爲收費站停了十幾輛警車,警車上閃着警燈;每輛進京的汽車,都要接受檢查。路邊停滿了被攔下的長途汽車、貨車、麪包車和小轎車。李雪蓮乘坐的長途汽車,也被攔在路邊。車太多,接受檢查也要排隊。排了兩個鐘頭,終於有兩個警察,上了李雪蓮乘坐的長途汽車。警察上來,挨個檢查乘客的證件、行李,盤問去北京的理由,盤查去北京的證明。乘客回答去北京的理由五花八門,有出差的,有做生意的,有投奔親戚的,有看病的,還有一個是尋找丟失孩子的盤查一番,有的乘客過了關,有的人被警察趕下了車。被趕下車的,也都默不做聲。李雪蓮看了半天,沒弄清警察放行或趕人的標準。終於,一個警察檢查到了李雪蓮。先看了李雪蓮的身份證,又問:
“到北京幹什麼去”
李雪蓮知道自己不能回答出差,也不能回答去北京做生意,也不能回答去北京找孩子,她看上去都不像;更不能回答去北京的真實原因:告狀;便隨着前排一個乘客說:
“看病。”
邊回答,邊將頭靠到窗戶上,做出病懨懨的樣子。警察盯着她:
“看啥病”
李雪蓮:
“子宮下垂。”
警察臉上的肌肉抖了一下,接着問:
“去北京哪家醫院”
李雪蓮有些蒙。因爲她沒去過北京,更沒去北京看過病,不知道北京都有哪些醫院,及各醫院的深淺,便隨口答:
“北京醫院。”
李雪蓮答“北京醫院”是顧名思義;警察看了李雪蓮一眼,接着往下盤問;李雪蓮鬆了一口氣,知道北京確實有家“北京醫院”。警察又問:
“你的病歷呢”
李雪蓮一愣:
“病歷,啥病歷”
警察有些不耐煩:
“你去醫院看病,過去的病歷呢”
李雪蓮靈機一動:
“我這是第三回去北京看病呀,過去的病歷,都落在北京醫院了。”
警察看李雪蓮半天,不再糾纏“病歷”的事,又問:
“你的證明呢”
李雪蓮:
“證明啥證明”
警察又開始不耐煩:
“你咋啥也不懂現在是人大期間,凡是去北京的,都得有縣以上政府開的介紹信;不然你說你去北京看病,誰給你證明呀”
李雪蓮傻了,她確實不知道“人大”召開期間,去北京要開介紹信,而且是縣政府的介紹信;就是知道,她去縣政府開介紹信,縣政府也不會給她開;便說:
“不知道要開人大,把這事忘了。”
警察終於抓住了李雪蓮的漏洞,鬆了一口氣:
“那不行,沒有證明,你不能去北京。”
李雪蓮:
“耽誤我看病咋辦”
警察:
“人大開會,也就半個月。半個月後,你再去北京。現在下車。”
李雪蓮的犟勁上來了,坐在那裏不動:
“我不下車。”
警察:
“別人都下,你爲什麼不下”
李雪蓮:
“我子宮都垂到外邊了,耽誤不起。”
警察臉上的肌肉又抖了一下,接着喝道:
“兩回事啊,別胡攪蠻纏,也就半個月。”
李雪蓮站起來:
“要我下車也行,你得負責任。”
警察一愣:
“我負什麼責任”
李雪蓮:
“其實北京我也不想去,錢花光了,病也不見好,早不想活了。你要讓我下車,我不等半個月,我下車找棵樹就上吊。”
警察愣在那裏。李雪蓮盯住警察胸前的警號牌:
“我記住了你的警號,我會在遺書上,寫上是你逼的。”
警察更愣了,嘴張着,半天合不攏。待合攏,朝窗外啐了一口唾沫,嘟囔一句:
“你這娘兒們,倒難纏了。”
又搖頭:
“刁民,全是刁民。”
皺了皺眉,越過李雪蓮,開始盤問下一排座位上的乘客。
夜色中,李雪蓮往窗外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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