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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2章給個痛快

不僅是夏侯惇在頭疼,還有卞秉也頭疼。

同時,在卞秉所統領的曹軍身後,一羣遊兵散勇聚集一處,也在頭疼。

閻柔的情況,有些糟糕。

他又發動了幾次對於曹軍的襲擊,也中了一次曹軍的埋伏。

閻柔坐在岩石上,脫下半邊的戰甲,肩膀上被弓箭射出的傷口有些發爛了。他是勇猛,但不代表他刀槍不入。曹軍兵卒武藝確實不如閻柔,但是也同樣會反擊。

一名護衛拿着匕首在火上烤着。

火焰舔着匕首,在匕首上留下漆黑的痕跡,刀刃薄處,卻漸漸地從黑裏面透出了些紅色來。

『頭,我要動手了……』閻柔的護衛小呆看了看閻柔。

閻柔面不改色的點了點頭,然後將一根木棍塞到了嘴裏,死死咬住,然後擡起頭,看着在山間露出的一片天空。

小呆起身,走了過來,旋即一股焦糊瀰漫而開。

即便是在寒冬之中,豆大的汗水從閻柔的額頭上沁出來,他緊緊的咬着木棍,到最後也沒有發出一聲的呻吟,只是到了護衛重新給他包紮的時候,才吐出了木棍,緩了一口氣。

木棍之上,留着兩排深深的牙印。

並非所有人都能像閻柔這般的堅強,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閻柔這樣的勇氣,一旦受傷,往往都會因爲感染而發炎,然後發燒,死亡。

閻柔才處理過傷勢,便穿上了戰甲,起身向岩石的另外一旁走過去。

他的手下又死了一人。

『頭……』小呆上前,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低聲說道,『把他烤了罷?』

有時候,馬比人珍貴。

閻柔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說道:『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不能動他!』

周邊剩餘的兵卒看了過來。

閻柔面沉如水,沉聲說道:『沒帶着你們走出去,是我的過錯……但你們個頂個都是好樣的,都是隨我一同而來的勇猛之士!我們是長生天的勇士!我們是撕扯敵人的兇狼,不是啃食自家屍首的豺狗!給我咬牙活下來!記住了!我們是奔走千里的狼!不是隻會縮在一地的狗!我們是飛翔在長生天的雄鷹!不是隻會在草間尋覓腐食的老鼠!』

閻柔狠狠瞪着剩下的手下。

『如果那個撐不住了……現在就說,我給他一個痛快……我沒能帶你們回大漠,但是我也絕不喫你們身上一塊肉!要喫也要去喫敵人的肉!搶敵人的糧食!』

『頭領說得對!要喫也要喫敵人的肉!』

『搶敵人的糧食!』

頹靡的士氣高漲了些,閻柔吩咐讓人像是之前一樣,將亡者身邊堆疊了一些石頭,留下了其戰刀,帶走了其他的物資。

閻柔又召過護衛,拍了拍其肩膀說道:『你也是勇士,換作死的是你,我能讓人喫你的肉嗎?』

小呆微微低頭,但此人也是頗爲光棍且忠心,竟然是說道:『小的若真死了,請頭領就割了我的肉喫,我願意!』

『你這傻貨……』閻柔也是無奈。

『頭領,我們不能繞過去麼?』在岩石一旁有手下問道。

『曹軍紮營了,把道路給堵上了。』閻柔回答道,『剛好這裏都是石壁,還有什麼路可以繞?不行就只有繞回去好長一段路……不划算……』

『要不然我們想辦法從石壁上過去?』又有人出主意。

旋即就有其他人反駁道,『就算人過去了,馬怎麼走?』

其餘的幾名漢子,抿着嘴,握着刀。

閻柔在地上撿起那根他咬出了牙印的小木棍,然後在土地上畫着,『這是山道……這是曹軍營地,從這裏到這裏,都是……闖不過去……』

幾個腦袋湊過來看。

山道一條,前後都是一條道,曹軍營寨剛好就卡在分叉路口上。

『那怎麼辦?曹軍要是一直都在這裏,我們豈不是被堵死在山裏?』

『要不然往回走?』

『往回走,喫什麼?喫馬?要不然先殺你的馬?』

『你敢動我馬一下,老子不砍死你!』

『好了!』閻柔制止了手下的躁動,『讓我想想……』

在山中行走已經好幾天了,如果是在秋天果實繁盛的時候,還能多少找到一些野果充飢,但是現在麼,連獵個活物都難……

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殺馬的。

閻柔就覺得自己肚子咕咕亂叫,餓得實在是有些難受。

這裏不是石頭就是泥土,要是枯木能啃,說不得閻柔也會啃下去。

即便是這麼苦,也沒有人說就這麼走。

一方面是閻柔的統領,另外一方面則是一個或許在後世人看起來有些奇怪的習俗。

因爲閻柔允諾了。

因爲閻柔的手下也允諾了。

當年的閻柔他承了劉虞的恩,所以後來他承諾一定要報答劉虞,即便是劉虞死了,閻柔一樣也要做到。

而現在閻柔也是一樣,他覺得即便是要走,也必須是先給與斐潛做一些什麼,然後才能毫無心理負擔的離開。

打完這一仗,就是完成這個承諾了。或許在千百年之後,閻柔這樣的人會被稱之爲傻子,被嗤笑爲笨蛋,亦或是會有人露出一些神祕的笑容說又插旗了云云,但是在大漢當下,沒人反對。

雖然不論是匈奴,還是鮮卑,亦或是東桓,都沒有明確的文字,只是停留在符號的層面上,但是這些胡人都覺得承諾的就是承諾的,長生天作證。

閻柔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在外的哨兵匆匆跑了回來。

閻柔的神色頓時一變。

哨兵有些氣喘。

『不着急,』閻柔示意遞過去一個水囊,『怎麼了,慢慢說。』

『頭領!曹軍派了一隊人馬,似乎是護送什麼東西……那車輛,很漂亮,一定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亦或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哨兵平息了一些氣息,『我肯定那車上有好東西!正在往我們這邊來!』

閻柔一愣,這情況有些奇怪。

『頭,會不會又是陷阱?』有人問道。

閻柔摸了摸自己傷處,點了點頭,『有可能。』

上一次閻柔就是不小心中了計,吃了虧,死了好幾個手下,也負了傷。

『你確定車上有重要器物?』閻柔問哨兵道。

哨兵點頭,『肯定有,我覺得更有可能是什麼大人物……而且還有一輛車有不少物資!我親眼看到他們從車上拿喫的!』

喫的!

衆人的眼眸頓時都是一亮!

『如果真是如此……』閻柔左右看了看,『那就動手罷!』

……

……

太行山道之中,地勢稍微高一些的,悄然之間已經有些風雪。

這一隊的曹軍兵馬,爲首的便是卞氏護衛隊率。

南下太行開始,不管是卞秉還是卞氏的護衛,都想着要建功立業,想着要獲得多少功勳,結果沒想到一路下來,大大小小的陷阱損兵折將就算了,連卞秉都是負傷嚴重,現在不得不緊急迴旋,企圖出山求醫,想想也是讓人無奈至極。

人還沒走,茶就先涼。

石健不是卞氏的人,而是和夏侯氏的關係更好,如今接了夏侯惇的軍令,便是立刻撇了卞秉。

明面上似乎客客氣氣,但是實際上給卞秉派的人都是一些邊角料。

卞秉護衛隊率也毫無辦法。

走了大概有二三十里,護衛隊率便是叫停了隊列,讓哨兵前出去打探道路,自己則是先下馬去後方車輛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卞秉,然後走了回來,從馬背上摸出了一個水囊,灌了一口冷得如冰一般的水,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其餘跟着的曹軍兵卒也紛紛自行歇息,鬥志士氣都是極差。

前腳卞秉纔好不容易鼓起士氣來,後腳卞秉自己就不成了。將帥向來就是軍中膽,如今膽都倒下來了,這還讓人怎麼肝下去?

嘰嘰喳喳嘈嘈雜雜之間,便是牢騷升騰而起。

『這都叫做什麼事啊?』

『辛辛苦苦走這一趟,什麼都沒撈到,一路走,一路死人,現在好了,還要拖個病人回去……』

『不是說驃騎很好打麼?不是說關中河東這些地方都富得流油麼?結果到現在,半點油水都沒撈着……』

『這卞護軍……現在如何了?這要是……』

『也該我們倒黴……這有關係的都跟着石軍侯走了,打發我們跟着這……萬一這路上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

卞秉護衛隊率聽到後面曹軍兵卒越說越是不堪,頓時怒吼一聲:『都他孃的放什麼屁?!就算是卞護軍未醒,老子也可以先砍了你們這些動搖軍心的狗頭!還敢詛咒卞護軍,真心不怕誅殺了你們三族?!』

喫這護衛隊率一罵,那些曹軍兵卒也不敢公然頂嘴,雖然說誅殺三族倒不至於,但是縣令還不如現管呢,這要是真計較起來,當場砍殺了,旁人也說不了什麼。於是這些曹軍兵卒便是無精打采的收拾車輛馬匹,整頓輜重。

那卞秉護衛隊率怒氣衝衝,正準備將水囊再掛回馬背上,卻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到了臉上,便是停住了,伸手摸了一下,卻是一些粉塵砂土。

這當下又沒有大風,哪裏來的粉塵砂土?

在下一刻,一支箭矢便是呼嘯而下,幾乎筆直的從石壁上端射出,直接沒入了卞秉護衛的臉頰,從其一側的腮邊斜斜插入了脖頸之中!

卞秉護衛隊率似乎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抓,結果手纔沒擡起一半,便已經氣絕,撲倒在山道之中!

自從利用石壁逃離了圍殺之後,閻柔等人也就喜歡上了太行山的山道邊上的石壁。

只要找到合適的位置,加上一些運氣,總是能帶來出其不意的效果。

就像是刺客隱身在房門上方的狹小空間,等着人開門……

另外一邊,就見閻柔扯着一根山藤,從石壁上直衝而下,長矛如同毒蛇揚起的尖牙,如電縱橫而至!

若不是這卞秉護衛隊率發怒呵斥,說不得閻柔等人也未必能從隊列當中將他作爲第一波攻擊的對象,可偏偏護衛隊率沒能忍住,大發雷霆倒是威風了,也招來了致命的殺機。

一方是餓極了,如同綠了眼的惡狼一般,上下一心只想着殺人越貨,另外一方則是滿肚牢騷,心思不寧,茫然且根本不心齊。

在呼喝之聲當中,閻柔大吼着,一矛就插穿了一名曹軍兵卒的胸膛。鋒銳的矛尖直接破甲而入,透背而出,矛柄上的橫枝重重的撞擊在曹軍兵卒的胸骨上,發出咯吱的骨裂聲。

閻柔長矛順勢一振,將那名曹軍兵卒撞得往後飛出,也抵消了自己的落下的衝勁,在地上大步跨出兩步,便是站穩了。

在閻柔身後,也有幾名胡人一樣大吼着,拉扯着山藤躍下石壁。

因爲冬日山藤枯乾,有個倒黴的傢伙躍到一半,山藤啪的一聲斷裂,便是一頭栽在山道上,撞得一臉的血,搖搖晃晃就是站不起來……

在石壁之上,也有三四名善射的,緊緊的盯着閻柔的進攻方向,用爲數不多的箭矢替閻柔開道掩護,壓制曹軍兵卒。

喊殺聲,慘叫聲混雜一處,在山道之中嗡嗡作響,灌滿了所有人的耳朵,震得血氣翻滾,心臟亂跳!

閻柔長矛舞動,直直向那隊列之中的華車衝去,身側發生了什麼事情。完全被他丟到了九霄雲外去。在他眼中,只有那華車之上,如血一般的花紋!

這車中肯定有大人物!

若取了其人頭,也算是自己完成了承諾,就可以帶着人回草原大漠了!

在卞秉華車邊上的護衛,見閻柔舞動長矛,如同惡虎一般的撲將過來,也是大驚失色,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們逃走,只能是咬着牙呼嘯着給自己壯膽,然後抄起在華車邊上用來遮蔽防禦的盾牌,擎出戰刀便是往前迎擊閻柔!

卞氏護衛相比較一般的曹軍兵卒來說,多少練習過刀槍武藝,見閻柔長矛突進,便是本能的使用除了平日訓練之中的刀盾破槍的戰技,將身軀縮在盾牌後面,腰腿發力,合身就迎向撲來的閻柔長矛,準備在臨近閻柔的時候,用盾牌退擋開長矛,然後欺進內圈用戰刀砍殺閻柔。

這種樸實無華的戰技,確實是正確無比的刀盾破槍之法,是從死人堆裏面總結出來的軍中戰技,但問題是護衛的對手並不是一般的兵卒,而是武藝精湛的閻柔。

若是趙雲張遼等擅長用長槍的戰將,長槍一抖就能玩出十八種花樣來,但對於使用長矛的閻柔來說,他的武藝戰技是建立在其力量上的,反而沒有那麼多的精妙技巧。

屬於殺人的力量,戰場上的強橫。

見曹軍護衛頂着盾牌而來,閻柔便是微微一縮,接着就是用力掄起長矛,呯的一聲巨響,狠狠地抽打在了那頂盾護衛的盾牌之上!

那曹軍護衛頓時覺得自己像是被石壁落下的滾石砸中也一般,身軀每個關節都在呻吟顫抖,手臂也控制不住盾牌,被閻柔砸得中門大開。

閻柔將曹軍護衛的盾牌砸開,緊接着就抖了長矛一個直刺。他用的長矛鋒銳矛刃宛如一柄短劍,堅韌且鋒銳,輕輕鬆鬆一刺就扎入那曹軍護衛的咽喉當中,將其食道氣管血管等一起割斷,隨即一抽,血霧頓時噴上了半空,洋洋灑灑暈染得半邊山道都是。

閻柔和其手下雖然人數較少,但是在山道之中,曹軍兵卒並不能完全發揮其人數的優勢,在隊列前方的曹軍斥候沒來得及迴旋,而在車輛後方的曹軍兵卒見到卞秉護衛的隊率以及護衛一個個都被閻柔等人殺了,根本就沒有多少士氣的情況下,便是扔下了車輛輜重,掉頭就跑……

反正一個月就那幾個錢,拼什麼命啊?

而一旦有人開始逃跑了,其他還在抵抗的人,也就覺得心氣泄了,手也發軟了,沒那麼堅決了。

憑什麼自己在這裏豁生死,旁人可以安然逃命?

不行,自己命纔是最重要的!

於是有人先跑,便是有人跟着跑,然後沒過多久,曹軍隊列便是轟然而散,渾然沒有注意到其實閻柔等人的總人數並不多,而且石壁之上的弓箭手也射光了箭矢……

閻柔甩了甩長矛上的血。他的傷口又迸裂了,不過閻柔渾然不在意,哈哈笑着便是讓人去接應石壁上的手下下來,同時打掃戰場。

閻柔用長矛挑開了華車的帷幕,然後目光掃了掃,便是躍上了華車。

卞秉躺在車中,昏昏沉沉,但是周邊慘叫聲和廝殺聲多多少少也刺激了他的神經,使得卞秉略微有些恢復了神志,迷糊之間看見有人到了近前,問他的姓名。

『……』

卞秉似乎張開了口,說了一些什麼,但是其聲音沙啞無力,在周邊閻柔手下大呼小叫之下,閻柔也聽不清卞秉到底是說了什麼,於是乾脆動手在卞秉身上和車內翻找起來。

不多時,閻柔找到了卞秉的印綬。

閻柔正翻看着印綬,華車邊上伸過來了小呆的腦袋。

『頭領,這是個什麼人?』

閻柔哈哈笑着,朝着小呆伸手,『刀呢?拿來!我們運氣好,碰上大傢伙了!取了他首級,就多少算是完成了我們的承諾!說不得還有不少賞金!哈哈,我們可以回大漠去了!』

小呆一愣,目光落在了卞秉的腦袋上,旋即笑得像是一個喇叭花,『真的?這人腦袋是金子做的?』

『少廢話,刀呢?!』閻柔手抖了抖,嘿嘿笑着,『瞧這傢伙的可憐樣……還不如來個痛快!』

小呆哦了一聲,手一轉,將刀柄送到了閻柔手中。

卞秉似乎也感知到了什麼,似乎想要掙扎着起身,卻被閻柔一腳踩住,然後便是刀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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