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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7章當放棄遇到放手

高遷急急走進了晉陽的大堂,向夏侯惇一拱手,然後朝着一側的夏侯塍微微示意,說道:『將軍!探到了!』

說話間,高遷往前一步,指着懸掛在大堂上的圖輿當中一點。

『西河太守領三千人馬,在茲氏集結。未必都是精兵,但是多少訓練過,另外還有一些胡騎,數量不多,大約五百左右。』說着,高遷還往平陽方向移動了一下手指頭,『除西河太守之外,平陽方向上應該還有斥候遊弋,我們的人過不去……』

一旁的夏侯塍臉色有些難看,『平陽可有出兵的動向?』

高遷回答道:『暫時還沒有,不過他們肯定已經得到了我們攻克晉陽的消息,增多的斥候哨探就是證明……』

夏侯惇點了點頭,『知道了,辛苦了。令斥候再探,有什麼消息再來稟報!』

高遷一拱手,轉身下了正堂。

夏侯惇沉思不語。

現在的局勢非常的微妙。

夏侯惇孤軍深入,但是一舉奪下了太原核心晉陽,獲得了大量的物資和裝備,但是後續的展開卻遇到了阻礙……

想到這裏,夏侯惇不由得瞄了一眼夏侯塍,然後在心中默默嘆息了一聲。

夏侯氏家族之中,難道就找不到曹仁第二,亦或是曹洪第二麼?還有曹休曹真曹純一大幫子,怎麼夏侯氏就撐不起來呢?

這個問題,還真是夏侯氏撐不起來。

夏侯氏的家族其實不能算弱雞,畢竟夏侯嬰是西漢開國功臣,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太僕、晉滕公、封汝陰侯的,可偏偏夏侯氏的後人之中不爭氣……

家族這種事情,只要一代跟不上,那麼就可能出現斷檔,如果再出現幾個混球,那麼斷送家族傳承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夏侯惇微微嘆了口氣,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當下的局勢上來。

平陽沒有動靜,夏侯惇認爲可以理解,畢竟曹操重兵屯紮在潼關,對於關中和河東都形成了壓制和牽引,所以平陽不動也是正常的。

可問題是夏侯淵……

夏侯惇皺着眉。

原本計劃之中,樂進作爲首要吸引火力的佯攻部隊,率先進攻壺關,而不管是曹操還是夏侯惇,其實對於短時間內攻克壺關的把握都不大,所以更多的讓樂進進行牽制和吸引,然後以樂進爲中心,兩翼一路夏侯淵一路夏侯惇進行包抄和切割。

一方面可以讓驃騎守軍疲於奔命,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使得曹軍發揮出人多的優勢,不必像是六國一般被堵在一個關隘上,有力使不出。

確實,如果說曹軍計策能成功的話,那麼壺關就會成爲孤島,到時候也就可以不攻而下了。而一旦上黨壺關被攻克,那麼曹操就會立刻全力轉戰河東,務必使得上黨太原穩固,成爲曹軍的一部分,然後對於關中形成三面夾攻態勢。

即便是上黨壺關一時拿不下來,作爲夏侯淵和夏侯惇的兩把穿插的尖刀,目的就是爲了切割斐潛地盤相互聯繫,將其分成大小不等的塊狀,然後使得曹操可以調集兵馬,在河東關中形成以多打少的絕對優勢,並且無須顧忌後線。

這種龐大的計劃,東西南北相隔千里的調度,可以說是曹操和夏侯惇,以及其他衆多謀士,共同智慧的結果,遠遠比歷史上曹操一拍腦袋就要打江東的謀略要更細緻,更周全。

可現在卻出現了偏差。

夏侯惇這裏反而像是孤島了。

夏侯惇已經做好了吸引平陽河東戰力的準備,如果說河東出兵想要奪回太原,那麼其主力一旦離開河東,那麼曹操就會立刻渡過大河,進軍河東,攻擊平陽。所以平陽主力不敢動,夏侯惇也能理解,但是他不能理解的是,西河太守膽子這麼大,三千多的兵力就敢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晃盪?

西河太守陳睿?

夏侯惇沒聽過這個人。

若是要和什麼徐晃,太史慈,趙雲等人打野戰,夏侯惇自愧不如,可是這陳睿,是哪裏冒出來的?也敢班門弄斧?

而且也沒多少人馬。

所以在晉陽等着不動,似乎就有些顯得被動了。

但是夏侯惇又不清楚陳睿後面有沒有其他潛藏的人馬,如果說自己帶着兵馬出戰,萬一出現什麼問題,豈不是……

如果說夏侯塍稍微能強一點,那麼夏侯塍就可以代替自己前去與陳睿交戰,自己也就進可攻退可守,寬裕了很多,可是現在夏侯塍這小子實在是讓夏侯惇有些失望,也不太放心將其二次放出去。

可是思來想去,也沒有更好的人選。

於是夏侯惇招招手,讓夏侯塍站到圖輿面前,點着茲氏縣,問道:『若讓你領兩千人出戰,你準備怎麼打?兩千人之中只有一半是我們的兒郎,另外一半是降軍。』

夏侯惇沒辦法將所帶來的曹軍兵卒都給夏侯塍,但是人少了又擔心夏侯塍打不贏,於是只能是一半配一半,而且問的還是怎麼打,而不是如何贏,頗有些死馬當活馬醫的意思。

夏侯塍多少吸取了一些之前的教訓,站在圖輿之前思索了片刻,說道:『當合兵一處,以正勝之,不貪功,不冒進,擇良地而戰之。』

夏侯惇看着夏侯塍,緩緩的點了點頭,『善。千萬小心,切莫再誤。』

夏侯塍連忙拜倒,『末將謹遵將令。』

夏侯塍領令而去,夏侯惇卻依舊心中忡忡。

不出兵是坐以待斃,但是出兵了,有可能就會失敗,然後被趁虛而入,所以夏侯惇還需要調和在太原晉陽之中的關係……

……

……

夏侯惇知道的消息,同樣也傳遞到了崔鈞面前。

當然現在的崔鈞已經從太原之主的身份,變成了附庸……

俗稱爲夏侯惇腿上的掛件。

成爲掛件,當然就要有掛件的覺悟。

崔均看了最新的消息,沉默良久,招過下人吩咐叫崔厚前來。

現在崔氏居住在他們原本的別院之中,崔氏原本的官廨和大院,如今都歸了夏侯了。

在等待崔厚前來的這一段時間之中,崔均沉默着,甚至是有一些呆滯,面色慘淡,就像是被十幾名的大漢拖到了小黑屋裏面關了三天一般。

直至今日,崔鈞心中依舊不免回想着,若是當時他寧死不屈,現在則是變得如何如何?

在沒有屎到臨頭的時候,大部分人都不會清楚自己的菊花強度究竟是如何。

有道是憋屎能行千里,拉稀寸步難行。之所以控制不住拉稀,多半是因爲控制菊花的肌肉羣,包括但不限於內括約肌,是屬於平滑肌羣的,而這種肌肉有個特點,就是他們並不完全接受大腦意識的直接控制,是屬於聽調不聽宣的狀態,想要聽的時候就聽,不想聽的時候想怎樣就怎樣,非常任性。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其實大漢原本的郡縣體制,一地大員,太守刺史什麼的,就像是菊花這種肌肉羣,大漢覺得太守應該是聽命於中央中樞大腦的,其實不是的……

因爲大漢沒有形成更爲強力的監管,刺史制度在更多的時候淪爲空泛的約束,這就使得地方太守總有一種錯覺,就是他們可以隨意拉屎,並不需要控制自身的慾望。

這不僅僅是崔均一個人的問題,但問題是錯了就是錯了,即便是將所有男人或是所有女人拖下水作爲藉口,也絲毫不能抹平其犯下的錯誤。

就像是看到一羣人搶劫殺人,所以自己也去搶劫殺人就是對的事情了?一羣人在看盜版,所以自己看盜版就能理直氣壯了?

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崔均現在就是自欺欺人,即便是他心中隱隱的清楚,他現在這麼做,會越來越錯,越來越糟糕,可是他依舊沒有勇氣去認錯,去改正。畢竟要改成錯誤,成本非常大,所以這個巨大的成本,也就成爲了崔均欺騙自我,繼續錯誤的安慰和藉口。

只要自己不認錯,那就沒有錯。

不一會兒,崔厚來了。

崔厚似乎也瘦了少許,臉皮拉着,臉上的油光少了許多。

『兄長……』崔厚的聲音充滿了疲憊。

崔鈞看了崔厚一眼,『坐。』

兩人一時間有些相坐無言,誰能想得到昔日堂上客,今日階下囚,世事滄桑莫過於此。

過了片刻之後,崔均開口說道:『這幾天找個機會,趁早將人財物……送往山東……粗苯之物就不用帶了,多撿一些細軟……先往鄴城拜會崔季珪,然後再往博陵……』

後世多以爲清河崔氏,其實還有個博陵崔氏。

崔鈞一系,就是博陵崔氏。

崔琰纔是清河崔氏。

如今既然已經投了曹操,那麼迴歸博陵,也就成爲了一種無奈之下的必然。

『可……可是……』崔厚多有不捨。

他們好不容易在太原置辦下來的資產,現在卻基本上成爲了帶不走的廢物,就算是想要脫手,都找不到接盤俠。

崔均擺擺手說道:『身外之物……某聽聞,那……已經將你我定爲奸妄了……言從此之後再無以名取士……就算是你我不走,此處將來也沒有了立足之地……』

『可是……』崔厚還是不甘心,低聲說道,『我們可以說是迫不得已……是他們沒來援軍……』

『呵呵。』崔均笑了笑,不辯駁。

崔厚眨巴幾下眼,沉默了下來。

找藉口,誰不會啊?

關鍵是藉口有沒有用,有沒有人願意認。

在最初崔均聽聞斐潛要將其掛起來裱的時候,也是氣得快吐血,可是在氣完了之後,崔均纔算是明白過來,爲什麼他一直以來都隱隱有種被排擠在外的感覺。

簡單一些來說,如果崔均沒有改變,就算是他不投夏侯惇,也在斐潛之下難以再進一步。

在關中之處,想要獲取名望也不是不行,但是想要晉升,更重要的是能力。

人在什麼位置上,就要爲了屁股而服務,背叛自己的屁股,輕則控制不了屎尿,重則一命嗚呼。

斐潛若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和名士做切割,那麼斐潛一定死得很慘,可是現在斐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大幫子因爲科舉而獲益的寒門,甚至連寒門都算不上的普通士族,下層軍校一起跟『名士』做切割,情況就不一樣了。

而且斐潛還將『名士』跟大是大非勾連在了一起……

從崔均投降的那一天開始,所謂名不副實就被掛在了崔氏的頭上,然後崔氏也會成爲關中之地所有『名士』的眼中釘肉中刺,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眼下崔氏是殺了多少人的父母?

除非曹軍能打贏。

可是陽曲和後續的事情,卻讓崔均意識到,曹軍並沒有他原本以爲的那麼可怕,可是又能怎樣?一切已經晚了,所以崔均雖然內心痛恨,可是他也只能是無可奈何的選擇逃走……

就像是當時曹軍進城一樣的逃走。

而且還要偷偷的逃走。

崔均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若是真能走脫……某願此生再不出仕……儘快去辦罷,我擔心萬一……到時候就算是想要走,都走不了了……』

崔厚臉上的肉抽搐着,最後也只能是咬着牙,帶着一副就像是再次死了爹孃一般的表情,走了出去。

從一開始覺得自己可以抵擋曹軍,到成爲曹軍俘虜,再到投降,然後又覺得可以依託曹軍再度輝煌,旋即被陽曲一盆涼水潑醒,接着就是掉進了名不副實的冰窟……

這種巨大的心理起伏,使得崔均真的有不如歸去,隱居不問世事的念頭,只不過這個念頭大多數只會是念頭而已,就像是他之前放不下面子和地位,現在的他依舊同樣放不下。

放棄很簡單,放下卻很難。

……

……

在平陽之處,斐潛正在召集了將領軍校開軍事會議。

黃成和張繡分列左右。

『曹軍屯紮於牛頭塬上,糧草自兗州而進河洛,直抵達潼關之外。每日耗費不菲,若是可以斷曹軍糧道,便可不戰而勝!就算是曹軍有百萬大軍,亦可不戰而勝!』

張繡沉聲而道,顯然是經過了一定的思索,『曹軍遠道而來,又是在潼關之下不得存進,本就疲憊不堪,若是可截其糧草,又值當下寒冬,一日不得飽食,便是弱三分,兩日不得飽食,便少了半條命!所以以某的意思,就是斷其糧道爲先,攻其軍伍爲次!』

張繡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廳堂之內迴盪。

這是斐潛一直以來都在推行的作戰參謀軍事會議制度。

一般來說,軍隊主帥和副職,以及相關的軍中主要將領軍校參會,一起通過會議來了解軍事動態,並且明白自身所處的位置,應該發揮的作用,明確各部分的職責,做到心中有數,而不是到了臨場的事後再往懷裏面掏錦囊……

喜歡給諸葛添加錦囊的羅老先生也不想想,萬一這錦囊半路上丟了,怎麼辦?回去再拿一份?

這也是斐潛特意在軍隊之中培養中下層的軍校,目的是改變這個時代軍官只知聽從上官安排的弊病,在這樣的訓導體系之下,士兵才能知道自己爲什麼而戰,也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應該負責什麼,做好什麼,也才能使得各個作戰單位都具有一定的主動性,這樣他們在戰場上遇到突發情況,不至於茫然的等待主帥指令,然後在遲鈍和麻木當中一潰千里。

這是一個影響深遠的變化。

三國之後,再無神將。

歷史上也是如此,只不過沒有像斐潛這般做得徹底。

隨着華夏疆土的擴大,對外作戰的武將必須要有一定的主動性,這不僅僅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問題,而是整個軍隊體制要適應更廣闊的作戰區域,更復雜的軍事情況。

而企圖用本本和教條束縛武將,只會困住華夏自己的手腳。

讓武將成長,培養更多的中間力量,而不是依靠一兩個頂級武將支撐大局,這纔是華夏對外軍事策略當中最爲重要的一環……

斐潛鼓勵這些將領成長,並且願意給他們更多的機會。

張繡的想法自然是不錯的,只是可惜曹操喜歡斷人糧道,所以他自己也更怕糧道被斷。

斐潛沒有當場就對於張繡的想法做出評價,而是點了點頭,然後詢問其他人有沒有不同的看法。

在地圖上,雖然說已經非常抽象了,但是雙方對壘的局面依舊清晰可見。

黃成站起身,朝斐潛行禮,然後往前走了幾步,到了地圖前面。

『張校尉的截糧之策,確實是曹軍要害之處,』黃成看了看張繡,點頭稱讚道,『因爲我這一段時間都在負責斥候偵測……所以有一些補充……』

黃成指點着地圖說道:『這些時日,斥候連番偵測,曹軍於大河沿途修建崗哨,稍有動靜,就是狼煙示警……我帶人試探過一次,只要被對岸崗哨發現,三個時辰之內就有兵馬來援,足可見曹軍對於河道防備森嚴,輕易難以渡河偷襲。』

張繡皺起眉來。

黃成轉頭說道:『還有一點,如今天氣嚴寒,大河冰封,想要渡河襲擊,一則是自風陵渡而下,碎冰很多,有些地方根本不能行舟,還有就是郖津陝津兩處渡口皆在敵手,曹軍修建了軍寨……』

這一點確實是實際情況,不是黃成爲了反駁張繡而故意編排的,所以張繡聽了也只能是點了點頭,微微嘆口氣。

黃成又說道:『而且據賈洪賈從事所報來看,曹軍在陝縣屯紮的糧倉,三處之中懷疑有兩處是假的……所以如果要襲擊曹軍糧道,我覺得必須要先取得確定的情報,方可動手。我的建議是針對於太原夏侯進行攻擊……在茲氏有陳太守的三千人馬,可以作爲誘餌……』

斐潛聽着,目光卻看向了堂外的天空。

雲層很厚,似乎是要下雪了。

冬季下雪,那叫瑞雪兆豐年,可是春季下雪,就未必是什麼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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