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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三雄聚議

天色略顯昏暗,陳垓親手掌了燈。

案卷是攤開的,上面赫然寫着玉富的名字,陳垓一眼掃見,疑道:“玉富不是都已經審過了雲湘,還是你把關審問的。”

祁雲湘在椅子上坐下來,嘆了一聲,道:“我終究沒有阿岐心細,沒往那方面想。也不敢想,所以,在之前審問玉富的時候,就沒那麼仔細。”

蘇鬱岐看着卷宗上刺目的血指紋,無奈一笑。有些人,不對他動刑,他便不知道自己的骨頭幾斤幾兩。

玉富大概就屬於這種人。

蘇鬱岐沒有看審問的口供,看祁雲湘的臉色,就已經知道了結果。

那結果,和自己的猜想應該是不謀而合了。

反倒是陳垓將案卷拿了起來,細細地研究。看了幾眼之後,臉色便已經大變,失聲道:“雲湘,你確定你這不是屈打成招”

祁雲湘冷嘲一笑,“審訊的時候,爲了避免屈打成招,我特別注意了的,不給他任何信息,只是讓他把所知道的都說出來。這些,應該都是實話,至於還有沒有保留,我已經盡力了。”

陳垓看完了卷宗,把它遞給蘇鬱岐,道:“我覺得,你還是看看吧。有些事,或許沒出你所料,但有些事,絕對是你想不到的。”

蘇鬱岐疑惑着接過了案卷,搭眼去瞧。

案卷上寫得分明,皇上曾經和國師密謀,要提前親政,爲了提前親政,最先決定要把蘇鬱岐手上的百萬兵權奪到手上。於是,小皇帝先命奎治約戰了皿曄,而後派人刺傷奎治,令他必死無疑,而且是死在皿曄的手上。藉此挑起蘇祁兩家的矛盾。

一切都符合最初的判斷,只是,沒想到的是,幕後之人竟然是當今聖上,也沒有想到奎治是他的人,也是他打一開始就要犧牲的人。

接着往下看,玉富又招認,皇上與一部分官員密謀,藉着蘇鬱岐“殘殺”武鬥士的事彈劾蘇鬱岐,還讓人去慫恿祁連庭帶這個頭。但沒想到的是,終究他的力量太弱小,非但沒有撼動蘇鬱岐,反而讓蘇鬱岐的目的達成。

小皇上疑心蘇鬱岐已經懷疑到他頭上,求助於國師餘稷,餘稷便出主意,讓小皇帝裝病,以洗脫嫌疑,將罪名栽贓給別人。而這個別人,自然是陳垓一直懷疑的東慶王。

自然,裝病是瞞不過蘇鬱岐的眼睛的,皇帝不得已,便信了餘稷的話,服下了他給的“藥”。據餘稷聲稱,那是喫下去會讓人暫時失心瘋的毒藥,那毒藥極高明,既不會讓人那麼輕易發覺是中了毒藥,但最終的最終,還是瞞不過當朝的幾位重臣的火眼金睛。

皇帝並沒有料到,那藥竟那般歹毒。若早知道那般歹毒,說什麼也是不會服下的。

蘇鬱岐看完,默默地將案卷兌着燭火,點燃了。那火勢極猛,不過片刻功夫,整卷卷宗便都化爲灰燼。陳垓端坐一動未動,祁雲湘本欲阻攔,但手伸出一半又縮了回去。

這種口供,自然不能流將出去。

那一剎的火勢過去之後,房中又陷入昏黃,三個人都沉默着沒有開口。

三人的表情無一不是凝重的。

“雲湘,你有沒有問關於孫學武的事”半晌,蘇鬱岐忽然問。

“這個我倒忘了,得,我再屈尊跑一趟,去問問吧。”

蘇鬱岐忙道:“沒問就算了,也沒什麼要緊的。現在,咱們還是先商討一下,下一步該怎麼辦吧。”

“能怎麼辦那是皇上啊,阿岐,咱們只能喫這個啞巴虧了。”祁雲湘自嘲地笑着,眸中神色卻是探究地在蘇鬱岐的臉上游弋。

蘇鬱岐只假裝並沒有看見祁雲湘探究的眼神,道:“啞巴虧倒也不是喫不得。你別胡攪蠻纏,我問的是皇上親政的事。這件事逃避是沒有用的。”

祁雲湘道:“我真是不明白了,皇上再有兩年就滿十八,到那時再親政,水到渠成的事,至於這麼着急嗎”

陳垓面色冷凝,望着蘇鬱岐,緩緩道:“皇上胸有抱負,這是好事。只是這手段啊唉,阿岐,我不贊成皇上親政。他還需要時間,需要歷練。”

陳垓的話彷如晴空裏一聲巨雷,驚住了蘇鬱岐和祁雲湘兩個人。

原本,他二人都以爲陳垓會對親政沒有什麼異議,卻沒想到他素日最是中庸的一個人,這時候竟然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立場是這樣堅定。

“先皇將江山社稷託付到你我手上,咱們便有責任保證這江山在咱們有生之年完整無缺。新皇年幼,心智不成熟,還不宜親政,晚幾年再說吧。”

陳垓只差沒有

說出,似這等滿腹機詭不辨是非不辨忠良的皇帝,江山在他手上,豈能守得住

“我原本想,既然他想親政,那就將權利交還於他,也未嘗不可。他早日成事,咱們肩上的擔子便能輕省許多。”蘇鬱岐聲音沉緩,臉埋在掌心裏,揉搓了又揉搓,“可王兄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怕皇上接下去會反應過度。”

“我朝經歷了幾年前與毛民的大戰,又經歷了先皇的英年殯天,已經是元氣大傷,如今只宜休養生息,不宜再折騰。”那張臉明明是一張青春洋溢的臉,眼眸裏卻是沉澱了千年萬年的沉靜與滄桑。

陳垓淡淡地嘆了一聲,“皇上會做出今日之事,咱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皇上畢竟年幼,善加引導,日後迴歸君道,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祁雲湘道:“王兄既然都這麼說了,我看,也好。但我覺得,爲今之計,親政倒在其次,咱們是不是該把那膽大妄爲連皇上都敢害的國師餘稷給抓起來審一審了”

“餘稷麼”蘇鬱岐沉思狀,片刻,才繼續道:“我倒覺得不急。皇上那裏加派可靠的人保護便是。”

“他的犯罪事實已經清楚無誤,你還要等什麼”

“我總覺得,這件事沒完。王兄,你說呢”蘇鬱岐凝着陳垓。

陳垓沉思一陣,望住蘇鬱岐:“阿岐,你疑心,餘稷的背後還有人”

一旁的祁雲湘也將目光都集中在蘇鬱岐的身上。

然說到這個疑心,自然不是隻有蘇鬱岐心裏有,陳垓和祁雲湘心裏,也是都有着一樣的懷疑。

只是,他二人沒有先提起罷了。

祁雲湘道:“方纔你問起孫學武的事,我就想到了這個問題,想要回去再問一問玉富,怪你把我攔住了。”

“玉富吐出來的已經夠多了。至於孫學武麼,他也未必知道那麼多。怕是連皇上也未必知道孫學武中蠱毒而死的事。”

“你是說”祁雲湘審慎地凝着蘇鬱岐,“是餘稷一手所爲”

蘇鬱岐沉吟了片刻,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派人查了一下這個國師餘稷,他是毛民國奉常杲離之子,本名杲稷。”

祁雲湘和陳垓皆是恍然一驚,身子倏然坐直,連眼睛都直了,“你說什麼”祁雲湘問。

蘇鬱岐正色道:“王兄,雲湘,現在看來,餘稷的背後肯定是不簡單了。我說說我的意思,我在他身邊放了一條眼線,爲了不打草驚蛇,我希望你們把自己的人撤掉,只留我這一條線。”

祁雲湘和陳垓面面相覷一瞬,幾乎沒怎麼思考,便道:“好,就依你的。”

雖然得到了祁雲湘和陳垓的支持,蘇鬱岐心裏的重石卻一點也沒有挪開。

其實應該說,反倒是更重了些。祁雲湘和陳垓將人都撤出,便意味着這件事蘇鬱岐一個人扛了起來。

將來若有任何閃失,都是一個人的責任。

這個責任不同於別的責任,它關係着當今皇帝,關係着江山社稷,是要蘇府闔家來擔當的。

雖然父母已喪,但蘇家旁支卻枝繁葉茂,猶勝蘇鬱岐這個主幹,那些人的榮華富貴和前程,是擔在蘇鬱岐一個人身上的。

可無論多重的擔子,都得擔。打從記事起,蘇鬱岐學會的第一個詞就是擔當。

“既然已經說定,我還有事,那我就先走了。”蘇鬱岐站起身來,跟陳垓告辭。

祁雲湘也站了起來,道:“我和你一起走吧。”轉頭對陳垓道:“王兄,沒有什麼事我也走了,皇上那邊還得辛苦你盯一下。”

“放心吧,我一會兒就進宮。”

蘇鬱岐和祁雲湘並肩往外走,到大門外,門房小廝將二人的馬牽過來,兩人翻身上馬,在夜色裏並轡而行。

走出一段距離,蘇鬱岐忽然勒住馬繮,轉頭,無奈凝着祁雲湘,“都跟了好長一段路了,你要有話就趕緊說,沒話就趕緊回自己家。”

祁雲湘一手攥着馬繮,眸光卻是在夜色中沒有焦點,默了半晌,才道:“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儘管開口,不要有什麼顧慮。”

祁雲湘語氣沉鬱,甚而還能聽出幾分頹喪,蘇鬱岐眉心微蹙,聲音裏卻帶了幾分戲謔的笑:“不找你我還你去找誰誰讓你和我是發小賴也賴定你了。”

祁雲湘嘴角攢出個苦笑,卻是答非所問,“雖然你有了皿曄,但也別見色輕義。”

“你這是說哪裏話你是你,皿曄是皿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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