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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傳出

季氏的死,原本應該是一件大事,但在姜府裏,竟然還不如一個胡姨娘來的令人看重。但無論如何,短短几日,姜府裏接連死去兩個人,還將往昔血淋漓的真相剝離到衆人面前,姜府裏的氣氛,實在算不上輕快。這個冬日,也比往年更冷了一些。

姜老夫人和姜元柏像是要補償姜梨過去的遺憾似的,對姜梨百依百順,事無鉅細的關係。光是老夫人身邊的珍珠翡翠過來送衣物銀子都來了好幾回。姜梨對待他們,也都一一溫柔的接受了,看上去像是並無隔閡,但姜老夫人曉得姜梨的反應後,反而是深深的嘆了口氣。

季氏是要下葬的,但對外稱是突發疾病,一夜病逝。不管外面人如何指指點點,或是疑惑或是不解,身爲季淑然孃家的季家人都沒說話,顯然也是默認了這個事實。

於是燕京城的人茶餘飯後雖然也會插嘴兩句季淑然的死是不是有什麼隱情,但因都沒什麼證據,說兩句也就轉換了別的話頭。

季淑然的棺木過了七日才下葬。七日裏,只有姜幼瑤爲季淑然守靈。姜丙吉年紀太小,姜梨是季淑然名義上的女兒,可季淑然害死了她的生母,如何會爲殺母仇人守靈?至於姜家其他人,季淑然身上揹負了這麼多條人命,還害死了先前的夫人,誰給這麼個殺人兇手守靈,就是和姜老夫人對着看。

姜幼瑤忍着屈辱獨自爲季淑然守靈。一開始得知季淑然死去的時候,姜幼瑤恨不得去找姜老夫人和姜元柏理論,可這兩人壓根兒就不見她。還是姜幼瑤身邊的金花提醒她,此事根本就是姜老夫人的意思。姜幼瑤才認清了事實,與此同時,她的心裏也浮起了深深地恐懼。

姜家人能毫不猶豫的殺死她的母親,也能毫不猶豫的殺死她!恐懼戰勝了悲傷,姜幼瑤甚至沒有心思爲季淑然喊冤,起先她一心想要將所有希望寄託在季家人身上。只等着季家人來姜家的時候,讓季家帶她離開。可季家從季淑然死後,根本都沒有出現。

連弔唁都不曾有過。

那一刻,姜幼瑤就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母親連同自己,都被季家拋棄了,從此以後,在姜家,她只能靠自己。

這些事情,都是通過桐兒的嘴裏傳到姜梨耳中來的。對於姜幼瑤的舉動,姜梨並不意外,季淑然凡事都幫姜幼瑤考慮周全,自然也養成了一旦出什麼事,姜幼瑤習慣於依賴他人的幫助。但季家這回恐怕要讓她失望了。爲了維持和姜家,至少表面上不至於撕破臉,季家都不會做出任何爲季淑然抱不平之事。

季淑然已經下葬,姜幼瑤暫時沉寂了下來,府裏也沒生出什麼事端。姜梨也仍舊每日去葉府,看看司徒九月給薛懷遠扎針,雖然仍舊沒什麼起色,但至少心中有了個惦記。

但這一日,難得的平靜被打破了。

姜梨才起了,讓桐兒給梳了頭,打算去葉府逛逛。清風突然匆匆跑進裏屋,道:“姑娘,出事了!”

桐兒的手一抖,簪子沒掛住頭髮,已經快梳好的頭髮復又散開,黑髮垂在腦後。姜梨沒管它,只看向清風問:“何事?”

“奴婢今日出府採買,大街上到處都在說季氏的死!”

“說就說唄,”桐兒奇道:“不是早就有人說了?”

“不是的,”清風急的話都有些說不清楚,“可是他們說季氏死是因爲與人私通,還生下孽種,如今醜事揭開,咱們老爺親自下的手!”

“什麼?”姜梨眉頭一皺,站起身來。

“這不就說的是真相麼?”白雪端着熱茶聞言怔住,“府裏不是不讓人將此事往外頭說,怎麼傳出去的?”

“不管怎麼傳出去的,對咱們來說應當是好事。”桐兒快意道:“本來咱們姑娘就受了委屈,季氏雖然死了,姑娘身上揹着的莫須有的罪名可還在。現在好了,真相大白,人人都知道姑娘當年殺母弒弟一事是被人誣陷。咱們姑娘可算是清白了一回。”

“是清白了,”白雪搖頭,“但這樣一來,府裏的人都會以爲此事是姑娘說出去的吧。”

桐兒一愣,清風道:“就是這個理兒!”

“冤枉啊!”桐兒叫起來,“咱們可真是一個字兒都沒往外說!”

姜梨沉思起來。

雖然她是很想替姜二小姐洗清這罪名,但也知道凡事要從大局着想,家醜不可外揚,這事兒要是傳的大街小巷人盡皆知,對姜二小姐的聲譽並非好事,還對姜元柏的官途有礙。姜元柏要是倒了,姜家必然會被人蠶食鯨吞。是以她從來沒打算將季淑然的事往外說。

不是她說的,是誰說的?府裏的下人賣身契都在主子手裏,老夫人雖然老了,但對於這種事,無論威逼還是利誘,肯定會把下人收拾的服服帖帖。況且對於下人們來說,保命要緊,誰都知道要是說出去,自己也就沒命了。

到底是誰?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忽然又聽見外頭明月的驚叫:“三小姐,您不能進去。”

緊接着,響起姜幼瑤暴躁的聲音:“滾開!”像是把明月推倒了。

姜幼瑤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姜梨站起身,瞧着她。

姜幼瑤看見姜梨,眼中一陣刺痛。姜梨穿着素青的絲綢軟緞繡花襖裙,長髮半梳,耳朵上兩粒瑩潤的珍珠,襯的她的臉龐姣好潔白,秀麗明媚。

她的心頭立刻浮起銀花與她說的,外面那些人的笑談:“姜三小姐不會也是季氏的私通子吧?那姜二小姐可不就是姜家大房唯一的嫡女了?我就說嘛,當日校場六藝的時候,姜二小姐看起來可比三小姐出衆多了!”

這話要是放在從前,姜幼瑤只會嗤之以鼻,但如今,她悲哀的發現,她無法反駁這話。在不知不覺中,姜梨已經後來者居上,她霸佔了姜元柏的注意,霸佔了祖母的偏心,她將自己比了下去,如今,姜梨是首輔千金,她卻在外面被人稱之爲私通子!

何其不公!

“三妹這樣橫衝直撞,可有要事?”姜梨問道。

“你少來假惺惺的噁心人了,”姜幼瑤冷笑一聲,“外面那些傳言,都是你放出去的吧。父親和祖母分明說了,此事不可外傳,你居然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讓姜家淪爲笑柄,姜梨,你是何居心?!”

姜梨搖頭:“不是我。”

姜幼瑤臉上的嘲諷更甚:“不是你?那還會是誰?整個姜家,只有你最恨我和我娘!是你想要絕我生路,纔將此事放話出去,你毀了我!你毀了我!”

“我說過了不是我,若是我要說,我當日就會說,不會等到下葬以後。”姜梨道:“再者,讓姜家淪爲笑柄的不是我,是季淑然。毀了你的也不是我,是季淑然。全都落在我頭上,抱歉,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論起言語殺人不見血,姜幼瑤並非姜梨的對手。三言兩語,卻激怒的姜幼瑤更加眼紅,她盯着姜梨,嘴裏喃喃道:“我要殺了你……”就直撲過來!

這屋裏,卻還有一個力氣奇大的白雪。白雪在姜幼瑤撲過來的同時,便將手裏的茶杯一擱,衝過來擋在姜梨面前。白雪比姜幼瑤個子高一些,一把抓住姜幼瑤的手,姜幼瑤被白雪扭着手,衝一邊的金花銀花氣急敗壞道:“還愣着幹什麼?把這個賤婢給我抓住!”

金花和銀花這纔回過神,一擁而上,而桐兒也不是省油的燈。招呼清風明月和這幾人攪作一團,姜梨哭笑不得,自己快步出屋,喚來兩個婆子將人分開,又讓人去找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的人很快過來,見姜幼瑤衣衫不整,姜梨卻雲淡風輕,不由得心中一凜。對姜梨道,姜老夫人請二人去晚鳳堂一趟。

姜幼瑤這會兒泄了氣,姜老夫人的人在面前也不敢放肆。縱然心中不敢,也只得按捺,待來到晚鳳堂。卻見姜元柏也在。

“爹。”姜幼瑤怯怯的叫了一聲。

姜元柏看着姜幼瑤,心中複雜萬千。

他不是聖人,對於季淑然的痛恨,難免不會連累到姜幼瑤。但看到姜幼瑤如此膽戰心驚的模樣,又難以硬起心腸。姜幼瑤在姜家嬌寵着長大,何時這般瑟縮膽小?他的兩個女兒,難道最終都要走上同一條路,對他這個父親失望,和姜家徹底離心麼?

姜老夫人已經從婆子嘴裏得知了來龍去脈,看着姜幼瑤怒道:“三丫頭,你太過分了,平日裏就是這般學的規矩,竟然謀害自家姐妹!”

“祖母。”姜幼瑤雙膝一軟,乾脆利落的跪下來,道:“幼瑤也是一時衝動。可是……如今外面到處都在談論娘……母親的死。將此事傳的沸沸揚揚,身爲女兒,幼瑤自知母親犯了無可饒恕的錯,是以沒有爲母親求情。但母親已經離去了,付出了應有的代價,爲何連死去的人都不放過?這讓做子女的心情如何?父親,請您也感同身受一回吧!”

姜梨瞧着姜幼瑤,看來姜幼瑤在季淑然死後,到底也成長了一些,至少會用苦肉計,尋得旁人同情心了。

“再者,母親的事傳出去,受傷的還有姜家。旁人會怎麼看姜家,現在外面人人都說父親治家不嚴,姜家烏煙瘴氣。二姐姐,”她看向姜梨,淚如雨下,對着姜梨就磕了幾個頭,道:“幼瑤自知無法彌補二姐姐的傷害,但請二姐姐高擡貴手,不要再抹黑姜家了,只要你能放過姜家,幼瑤什麼都願意做!”

桐兒在一邊聽得氣不打一處來,原先還覺得這三小姐是個沒腦子的,如今看來也不容小覷。至少這裝模作樣的功夫,和季淑然如出一轍。難怪說有其母必有其女,這裝起可憐來,人人都要歎服。眼下這幅情景,倒顯得姜梨咄咄逼人,她還挺無辜似的。

姜梨道:“三妹,此事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還會有誰?”姜幼瑤抽噎着道:“只有你最恨母親,你想洗清自己的冤屈,每日能自由出入府的也只有你了……”

姜梨每日都要去葉家,而姜元柏和姜老夫人因着先前的事對姜梨心中有愧,也沒有拘着姜梨,沒想到這會兒卻成了姜幼瑤的“證據”。

“我雖然對父親,對姜家有怨,卻也還不至於要拉着姜家一道下水的地步。”姜梨平靜的道:“雖然說出此事能解了我的委屈,卻會讓姜家處於很不利的地步。這樣一來,於我也沒有任何好處。”姜梨微微一笑,“三妹的難過我很清楚,但再難過,也要權衡利弊,不要衝動做事

。”

她如此坦然地說出對姜家有怨的話,讓姜老夫人和姜元柏都愣了一愣。緊接着,姜梨說的話,卻又令他們心中複雜。權衡利弊,爲了姜家着想,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姜梨的話,太理智,太冷冰冰,太沒有“家”的感覺了。

可她越是這樣,姜元柏和姜老夫人,就越是對她心中愧疚。

姜梨走到姜幼瑤面前,親自伸手將姜幼瑤扶起,姜幼瑤下意識的往後一縮,想要避開姜梨的手。被姜元柏看在眼裏,姜元柏微微皺眉,姜幼瑤見狀,只得咬了咬牙,將手放在姜梨手心。

“三妹妹,”姜梨將她扶起,道:“你的母親已經爲當初犯下的錯付出代價了,無論這代價是不是足夠,但人已經去世,說起他的也沒有意義。此事就當揭過,我從未想過不依不饒。而且,看着母親離開,身爲女兒的痛心,別人不知道,可是在我面前,你怎麼能說我不知呢?”她淡淡道:“我當然知道。”

她當然知道,因爲葉珍珍就是被季淑然害死的。

只一句話,讓姜元柏和姜老夫人對姜梨再也生不出別的什麼想法了。姜元柏只問:“阿梨,此事真的不是你說出去的?”

“父親大可以徹查,不是我所爲。”

姜元柏點頭:“好。今日之事,就當是一個誤會,背後之人是誰,我也會查清楚的。”他看向姜梨:“若是沒事,你就回院子裏休息吧。”話語裏,甚至帶着小心翼翼的討好。

姜幼瑤愣愣的看着眼前這一幕,她突然發現,無論是姜老夫人還是姜元柏,對姜梨,如今竟然是徹底的沒辦法。好似無論姜梨做什麼,他們都會妥協。

是的,妥協。因爲姜梨總能輕而易舉的勾起他們的愧疚,又深知他們的底線,於是在底線裏提出最大的要求。

姜幼瑤不甘心,還要再說什麼。姜老夫人已經冷冰冰的吩咐身邊人,把姜幼瑤送回瑤光築。

這是要軟禁她的意思。

姜幼瑤大驚,不明白分明她是被害的人,爲何還要這樣被懲罰。她想要求一求姜元柏,激起姜元柏對自己的同情,可是姜元柏只是神情複雜的看着姜梨。姜幼瑤看着看着,眼中的火漸漸熄滅了。

她一聲不吭,任由姜老夫人的人來“送”她回院子。

心中卻是明白,姜家,她待不下去了。不會再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她和姜梨是死仇,註定不死不休,然而如今只要她和姜梨發生衝突,毫無疑問,府裏的每一個人都會站在姜梨那邊。

首輔千金這個位置,隨着死去的季淑然一起消失,再也找不回來。

她必須另謀生路。

……

另一頭,回到芳菲苑的姜梨在書房坐了下來。

清風明月忙着收拾方纔和姜幼瑤丫鬟打架的滿地狼藉。白雪和桐兒跟着忙前忙後,姜梨的心卻不如面上看起來的平靜。

看姜幼瑤的樣子,顯然對此事也不知情了。不是姜幼瑤傳出去的,也不是自己傳出去的。當日裏在場的人除了姜家人就只有姜府的下人。如今季淑然與人私通的事傳了出去,事情再無轉圜餘地。姜家聲明受損,還有姜元柏和姜元平的官途受損也是必然的事,此事怎麼看,都對姜家有百害而無一利。

整個姜家裏,看起來只有姜梨的嫌疑最大,因着想洗清自己的罪名。可排除這一點後,會不會是想要對付姜家的人,藉着季淑然一事,故意將此事泄露出去。

會是誰?右相李家?永寧公主?成王?還是其他什麼隱藏在暗處的人?如果是這些人,姜家的下人裏,也許就有他們的探子。自己在姜家的一舉一動,從此以後也要多加註意。

如果不是這些人,而是姜家人本身的內鬼,就更要重視了。自古以來家賊難防,若是從府裏出了問題,要是府裏和府外裏應外合,姜家只怕困難的很。

姜梨覺得腦子有些紛亂,不由得按了按噁心,桐兒見狀,以爲她是在爲此事憂心,過來寬慰道:“姑娘不必太過擔心,咱身正不怕影子歪,老爺就算令人去查,也查不到姑娘頭上。雖然此事莫名其妙,姑娘卻也因禍得福,如今燕京城人都曉得當年之事姑娘是被冤枉的啦,反正天大地大,再也怪責不到姑娘頭上來。”

“而且,比起來,現在季家人才應該頭疼吧。”桐兒有些幸災樂禍,“自家姑娘出了這回事,季家所有的女子名聲都要被連累。別說是未出閣的,就算出嫁爲人婦的季家女子,都要被人指指點點。麗嬪娘娘不就是季氏的姐姐麼,陛下要是聽到這回事,指不定這麼想麗嬪呢。”

麗嬪?!

姜梨猛地站起身,嚇了桐兒一跳,道:“姑娘,您怎麼啦?”

姜梨沒說話,神色變換不定。她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但這些日子也都沒放在心上,這會兒聽桐兒提起,才突然想了起來。沖虛道長一事,可還有一個關鍵人物,麗嬪!姜元柏是抓到了沖虛道長的,他也說過會把沖虛道長的事直言相告洪孝帝。

若是事情沒有出意外的話,洪孝帝應當知道沖虛道長是騙子了,也知道麗嬪當年的厭勝之術一案是假的。但如今看來,宮裏沒有任何消息,難道洪孝帝還不知道沖虛道長是騙子?亦或是宮中隱瞞了消息?但要是隱瞞,至少季家人會找姜元柏來說情。可自從季淑然死後,季家人可是一次都沒有來過,分明是不想再與此事沾上關係了。

真相一瞬間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姜梨也想不明白,她身在姜家,要想知道宮中的事,怕是有些難。不由得,姜梨的手摸向袖中的口哨,面前倒是有個捷徑……不過,姬蘅會放任趙軻告訴她嗎?

到底也不是一件小事。

……

在姜梨想到麗嬪的同時,宮中的麗嬪,這幾日也過的不甚安穩。

季淑然突然死了。

麗嬪上一次見季淑然的時候,還在與季淑然商量如何利用沖虛道長對付姜梨。那一日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季淑然的消息。不僅如此,沖虛道長也失去了消息。麗嬪心裏隱隱覺察到有些不安,她派出去的人卻沒有任何結果。姜家守得如同鐵桶一般,什麼消息都傳不出來。

再等了兩天後,等到了季淑然急病暴斃的消息。麗嬪心中一驚,懷疑其中出了什麼變故,寫信給季家。但季彥霖回信什麼都沒說,也不讓麗嬪去姜家弔唁。麗嬪這回便篤定其中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令人蹊蹺的卻是季家的態度。聽聞季家也沒有參加姜家的弔唁。麗嬪就更加不安了。

因着心中有事,麗嬪這幾日乾脆稱病,極少出偏殿,便說前幾日身子還沒好。麗嬪的丫鬟紅珠從外面進來,小跑到麗嬪跟前道:“娘娘,外面出事了。”

“什麼事?”麗嬪坐起身子。

“說是季夫人的死另有內情。”紅珠將自己從外面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季淑然,罷了,道:“如今街頭巷尾議論的都是此事,怕是……怕是陛下也知道了。”

乍然得知這個消息,麗嬪一時半會兒有些回不過神。過了好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緒。

關於季淑然的那點子事,麗嬪怎麼會不知道,陳季氏隔三差五來宮裏坐坐的時候,總是與她說過。對於季淑然這個小妹,麗嬪當年並不如何看得上眼,季淑然不如陳季氏強勢,不過葉珍珍和柳文才一事,卻讓麗嬪刮目相看。到底骨子裏還有幾分狠勁。

只是這份欣賞,如今連累到了自己的時候,就變成了厭惡。

“怎麼會傳出去的!”麗嬪怒道。

季淑然出事,整個季家的女眷聲明都會受損,連她也是一樣。人們看到她,就會說,看啊,她是季淑然的姐姐,骨子裏流着一樣的血,日後會不會也會如此歹毒,水性楊花。身在宮裏,更是明爭暗鬥不斷,能借着此事想扳倒她的人,怕是數不勝數。

等等,季淑然如何會死?是因爲醜事暴露被姜元柏處死?那麼醜事爲何會暴露?算起時間來,正是在沖虛道長府上驅邪不久後?

難道沖虛道長是騙子的事被人發現了?麗嬪絞着帕子,此事要是真的出現,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她!皇上不會容許一個欺騙自己的人活在世上!

正想着,外頭的宮女來報,皇上來了。

麗嬪連忙下榻,起身相迎。

她低下頭,眼角能瞥到明黃色的龍袍一角。龍袍在她面前停下,往日裏,麗嬪膽子極大,不如宮裏其他嬪妃對洪孝帝畢恭畢敬,她能與洪孝帝調侃,因此對着龍袍,也並無太多懼怕。而就是這份無懼,讓她才成爲洪孝帝眼裏,最特別的一個。

可是今日,明黃的色彩,卻如催命符一般,她也第一次生出了對於皇權的恐懼,她是卑微的,脆弱的。她低下頭的時候,只覺得時間過得分外漫長。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樣的命運。

過了很久很久。

麗嬪的額頭上開始漸漸滲出冷汗的時候,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道:“免禮。”一雙手將她扶了起來。

洪孝帝笑着看向她,一如從前的寵溺與英俊,麗嬪的一顆心這才漸漸放下來——看洪孝帝待她的態度,似乎並未受到外頭傳言的影響。

應當也不知道沖虛道長一事了。

洪孝帝伸手替她將散落在面前的長髮別到而後,順勢摸到她冷汗涔涔的額頭,皺眉道:“麗嬪怎麼流了這麼多汗?這麼冷的天。”

麗嬪笑盈盈道:“大約是身子還有些虛弱,還未曾大好。”

洪孝帝點頭,吩咐下人讓太醫過來給麗嬪把脈。見洪孝帝同從前一般無二的態度,麗嬪徹底放心下心來。

事實上,只要沖虛道長的事情不被洪孝帝所知曉,光是季淑然一事,並不足以完全撼動她的地位。麗嬪完全可以用其他法子,表示此事自己完全不知情,甚至還可以用苦肉計。

只要她能將自己與此事完全割裂開,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受騙的人就好了。

還好,還好。彷彿從生死路上走了一遭,麗嬪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將頭輕輕倚在帝王的肩膀之上。

洪孝帝拍了拍她的手,安撫似的,只是眼裏的目光,寒冷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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