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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再見,紅沙皇(上)

五月一日是個隆重的節日,全世界都在這天慶祝勞動節。唯一的區別在於,盟軍國家的慶祝方式是滿大街的示威遊行隊伍,而聯軍國家的則是開開心心地放假出遊。

然而在蘇聯,同樣是勞動節,今年卻沒了往年那樣的歡樂氣氛。因爲今天是馬克耶布卡的葬禮。

新聞訪談更誇張,各種人坐在大屏幕前,用崇敬的語氣回憶他們最後一次見我時,我所做的表現。

幾乎人人都能指出我最後一面時的確切地點和行爲(有熟悉多年的,也有我不認識的),並補充:“他就這麼站着——跟現在一模一樣——他就這麼在笑,我就有了一種異常的感覺——我當時就納悶:這是怎麼回事?現在明白了。”

接着產生了新的爭論:最後見到馬克耶布卡同志的人是誰。許多人都想佔據這一傷感的榮譽,但他們的證據,或多或少是被篡改的。

最明顯的就是:幾乎每個人都認爲,年輕的三次蘇聯英雄馬克耶布卡同志的臨終遺言裏包括了“要繼續建設社會主義陣營”,以及“洛馬諾夫同志是優秀的領導人”。

其他的不提,最後一句是最大的假話。我可從沒說過,在洛馬諾夫手下作戰是“無上的光榮”。

在參加“馬克耶布卡生前事蹟新聞訪談”的人當中,唯一比較誠實的人,應該是達夏了。當時的她一襲黑紗坐在攝像頭前,一副無助的樣子,如自言自語般講述着:

“要是我當時能拉住他,讓他晚一班飛機,該多好呀!可是現在,馬克……連一點屍骨也不剩下了……要是能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他踏上絕路了。可他已不在人世,我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說到這,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五月一日下午,所有電視臺都開始直播“馬克耶布卡同志的葬禮”。這是個寧靜的勞動節,受邀人員紛紛聚攏來,在殯儀館的大廳徘徊,低聲交談這件讓人悲痛的事。

如果沒記錯,在這小小的烈士陵園殯儀館,還沒來過這麼多人。

我還記得……上個月,我們就是在這裏送走了維克多。現在它又要送走馬克耶布卡……的衣冠了。

最後,大家都默默地等待着。洛馬諾夫和莫斯文克並排進來了,身後跟着達夏,蘇共中央政治局的高官們和其他四個聯軍主要成員國的代表,格蘭藏姆等風暴小組成員隨後跟來,他們全都一身黑衣服。

會衆全體起立,以注目禮致敬,直到這一行人在前排就座。又是一陣寂靜,大家都陷入了沉思。偶爾傳來壓抑着的哭泣聲。

主持人洛馬諾夫爲死去的我描繪一幅幅畫面,說我是何等的優秀。他還列舉了我生前的豐功偉績,在座的一眼就能看出,這些事例是多麼舉世矚目。他們不由傷心地回憶起,這些事發生時,被他們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毫不重視。

氣氛越發悲傷,最後他們也開始哭哭啼啼,總理也抹起了眼淚。

所以當我在門廊裏不小心發出一陣窸窣聲時,是沒人注意到的。

很快,門嘎吱一聲打開了。總理擡起雙眼一看,頓時傻眼了!

一雙雙眼睛順着總理看過去,剎那間,所有的會衆都站了起來。

我感覺到臉上一陣發燒,因爲所有人——包括攝像機——都呆呆地望着我這個全世界都認爲已經死了的人,沿着過道邁步走向講臺。

是的,剛纔我就躲在沒人的門廊裏,觀看着自己的葬禮演講哩!

總理……我覺得,你的演技賽過三次好萊塢最佳男演員,杜根!

我一步步走向講臺,看着總理眼中的慌亂。看着他握緊右手,想從口袋裏抽出一把槍,將我擊斃。

他不知道,在解決了洛西婭之後,我得了一場重感冒,但在喀山,我幸運地遇到了鮑里斯。

——“太好了指揮官同志!您還活着!”當時他就激動地抱住我,興奮地大叫,“達夏同志他們要是知道了,那該有多高興……”

“不要……”我趕緊打斷了鮑里斯,“我活着這件事……暫時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自有用意。”

鮑里斯以爲,我隱瞞自己活着的消息是爲了給達夏和格蘭藏姆他們一個驚喜,所以一口答應了。

我在喀山待了半個月,半個月後病纔好了。從薩卡盧加的衛星電話我得知,除了阿加利伯和洛西婭,其他人造神的都受了重傷。

(我在現場只看到了七個人造神:平壤的那六個,和被他們幾個拖來的,憤憤不平的阿加利伯。)

病好了之後,我還特地關心了一下新聞,得知黑匣子已經找到了,根據黑匣子談話內容的解析,是飛機零件故障導致的飛機失事。

當然,所有的新聞裏都說沒找到我,一致忽略了薩卡盧加活着。

我還記得四月十五日的下午。那天我坐在鮑里斯所住公寓樓窗邊的桌前喝咖啡時,鮑里斯拿着一瓶伏特加進來。我示意他在旁邊的位子上坐下,謝絕了他的對飲邀請。

“酒不僅能體現蘇維埃人民的勇氣,”鮑里斯笑着說,“而且多喝酒,多出汗,感冒好得更快。”

“不了……”我尷尬地笑了笑,回答道,“我感冒已經好了……”

“好了?”鮑里斯發出了驚訝的笑聲,“太好了指揮官同志。我們可以啓程,回莫斯科了吧?”

“可以是可以……”我輕輕回答道,“但我有個不錯的想法……”

話音未落,牀頭櫃旁邊的電話已經響了。我抓住鮑里斯的手腕,在一張紙上把幾行字寫給了他。

打電話的是風暴小組代理指揮官諾布朗加,他是來通知鮑里斯,不要錯過五月一日我的葬禮的。

“謝謝,”我簡短地說,“你能四月三十日前送我回莫斯科,然後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蹤嗎?”

“沒問題!”鮑里斯拍着胸脯回答,“這對於我是輕而易舉!”

四月二十八日,我們抵達莫斯科。出乎鮑里斯的意料,等他抵達開車回到公寓時,我早沒了蹤影。

四月二十九日,我親手把醉醺醺的西蒙·瓊斯割開喉嚨,套上麻袋,綁上石頭,扔進了莫斯科河。

當初留着這條洛馬諾夫的狗,是爲了讓洛馬諾夫心安,更何況我還沒必要和洛馬諾夫你死我活。

但是現在不需要了,因爲……他的主人很快就要去見浦魯東了。

四月三十日,我站在克里姆林宮的河對面,目送着七個身影。

果不其然……除了平壤的六個,只有阿加利伯還能趕來嗎?

在進入克里姆林宮之前,伊恩突然擡起了頭,我立刻縮到旁邊的商店,伊恩回頭時沒有看見我。

“怎麼了,伊恩?”金妮問。

“沒事……”伊恩扶了扶腦袋,嘆了一口氣說,“剛纔……我好像聞到馬克耶布卡同志的氣味……”

“唉,大哥哥你就別想多了,”阿加利伯嘆息着,拉了拉伊恩的褲腿說,“我知道你傷心,但是馬克耶布卡……已經犧牲了……”

“是啊,”伊恩嘆息着,傷感地自言自語,“是我想多了。”

四月三十一日晚上,我在電話亭猶豫了十分鐘,手中的硬幣懸在投幣口上方,遲遲下不了決心。

最後我放下了電話聽筒。現在告訴達夏,無異於告訴洛馬諾夫。

更何況……我想親口對達夏說:“對不起,我遲到了。”——

該死的馬克耶布卡,爲什麼……爲什麼你還沒有死!難道……難道說人造神也阻止不了你嗎?

該死的洛馬諾夫,爲什麼……爲什麼還要殺害我!我明明已經……已經原諒你對養父做的事了!

你是我最深的噩夢。

我是你最恨的仇敵。

我坐在衆生的皇座。

我站在亡魂的骨堆。

就這樣,我一步步走向講臺,看着洛馬諾夫尷尬的臉上掛滿了淚水。我看着他的情緒漸漸失控。

洛馬諾夫摸到了腰間的佩槍,我也摸到了軍服內側的匕首。只要他敢動手,我就敢“正當防衛”。

就在氣氛不明原因地低沉下來時,一股香風突然撲進我的懷裏。

“喂……達夏……”看着懷裏淚流滿面的達夏,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這個混蛋!”她擡起眼淚汪汪的雙眼,哭着喊,“你知道你死的時候,我有多擔心你嗎?”

“啪——”我偏過腦袋,臉上燒起了火辣辣的一片。我還沒反應過來,一張小嘴已經塞到了嘴邊。

我本想抗議的,可是當潤滑嬌嫩的舌頭伸進口腔的時候,我的說話能力就被剝奪了。我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記了自己是誰……

事後我纔想起來……這場葬禮……是全球衛星實況轉播的吧……

也就是在好不容易(也可以說是依依不捨)推開達夏之後,我才注意到,洛馬諾夫在達夏的身後,用一種陰沉的眼神瞪着我們。

算了……再讓你神氣一會……反正你還能瞪人的時間,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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