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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解法(二更)

“活蠱”這卷中,陸乙將寧止列爲案例,他懷疑寧止的異疾,便是被人種了活蠱。

而被種了活蠱的人,平日裏無甚異樣,狀態正常,甚至和普通人一樣。但一旦觸及蠱蟲發作的條件,便會立刻病發,受體內蠱蟲撕咬之痛,痛不欲生,直至死亡來臨。

寧止皺眉,仔細想想,他的病症可不就是這樣好的時候,分明是個正常人,但是一旦情緒波動太大,立時發病,心肺宛若蟲噬,痛不欲生。

難不成,他真是被人種了活蠱

良久,他怔在原地,莫怪這醫書中,他尋了許久,也不見和他病症相似的卷頁,倒是在活蠱這卷中,找到了契合。

若他真是被種了活蠱,又該如何破解

他忙不迭朝下看,這一頁裏,陸乙用硃砂筆批註,此蠱,無解,卻也有法。

而那法子,就是李少君。而李少君之所以會出現在陸氏本紀中,是因爲他的醫術藥方。

李少君生前和吏部董宮的關係最爲緊張,董宮爲人剛強正直,精通四書五經,最是看不起這些服丹藥,學道術的人。他認爲人壽天定,衰老是正常的,不是學道術,喫丹藥就能長生不老的。

而這些所謂的能人異士,不過是些江湖騙子罷了。

要說李少君那些奇事,細細追究起來,一戳就破。

董宮堅信,李少君隱瞞了自己的年齡,他其實也就四十來歲,謊稱七十。他要宣傳他的異術,就得爲自已打造聲勢,武安侯府裏那個九十歲的老翁,肯定就是李少君的托兒。

再說那件銅器,要麼是李少君事前見過上面的銘文,要麼就是他真有點本事,懂得一點古玩鑑賞。

至於他肉身消失,那肯定是他生前授意徒弟們做的。最爲關鍵的一點,他要是真能長生不老,怎麼還能重病身亡呢雖然皇帝堅信他是羽化登仙了。

而董宮這個人,一向多病,身形消瘦,氣血不足,看了許多大夫也無濟於事。

李少君的性子很是豪爽隨性,他不計前嫌,給了董宮五副藥丸子,那藥丸子雞蛋大小,黑黢黢的,味道刺鼻,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

董宮說,三隻藥丸爲一個療程,只消喫一副,身子就會非常輕快;喫三副,舊牙會脫掉生出新牙;喫五副以後,縱使年歲增長,但腰不彎背不駝。

董宮當場拒絕,不留情面地衝李少君冷嗤,“呵,誰知道這些是不是毒藥。我不傻,當然也不會喫,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道不同不相爲謀。李少君也不氣,他知道董宮對修道有不同的看法,他的性格就是這樣,改變不了他的認知。

李少君死後幾個月,董宮的病情更嚴重了,大夫也無法,很快便到了彌留之際。他的妻子擔憂不已,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她揹着董宮,將扔在雜物間裏的藥丸子取出,趁着董宮昏沉之際,哄騙他吃了下去。

董宮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那藥丸子,只吃了一副,就覺得身輕體壯,身子居然立刻好了。服完兩副後,就覺得自己居然像年輕時那樣精力充沛。

他歡喜極了,忙問妻子這是哪個大夫開的奇藥,他的妻子這才說出真相。

他震驚不已,又羞愧又感激,這才相信李少君確實有真才實學,進而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長生不老之術,李少君肯定已經修成,羽化而登仙去了。

寧止皺眉,活蠱和李少君有什麼關係

他又繼續往下看,陸乙說,幾年前,他居然在偏遠的深山裏,遇到了本已死了二十多年的李少君,他的模樣仍是四十來歲的樣子,鬚髮皆黑,仙風道骨,一點也沒變化。

因爲醫術,李少君與陸乙很是投緣,席地而坐,侃侃而談。

李少君已是世外高人,也不避諱,乾脆利落地告訴陸乙,當年自己不過是假死罷了,實則是厭煩宮闈官場。這些年來,他遁走名山大川,遊歷海上塞外。孤身一人,逍遙自在,爲的就是繼續修習長生不老之術。

陸乙不解,“您已是長生不老之身,怎麼還要繼續修習”

李少君笑了,“你有所不知,我修得的是不老之術,而非不死之術。所以,我雖不會老去,但也會死去,只是時間早晚罷了,也許幾十年,也許幾百年,也許幾千年。”

陸乙恍然大悟,覺得李少君真乃仙人了,他頓了頓又道,“今日三生有幸,能在這渺無人煙的地方遇見您。弟子有個不情之請”

說到這兒,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道,“仙人可否收我爲徒我也想修習這長生不死之術。”

李少君搖頭,拒絕地很利索,“我已超出世外,不與紅塵糾纏,更不會再收徒。”

陸乙不死心,勸誘道,“可您一身絕學,若是無人傳承,豈不是可惜”

無知之輩

李少君哈哈大笑起來,“那又如何我若能修得不死之術,我本身便是傳承,何懼悠悠歲月。縱使我不能修得不死,我也會在死後,將我終生絕學撰寫成書,隨身攜帶。到時候,我的屍體,我的魂魄,便會伴着我的畢生絕學,繼續傳承,以待來世。”

看到這裏,寧止頓時明白了陸乙的意思,活蠱雖無解,但是如果他能找到李少君,修得不死之術,活蠱之苦便能迎刃而解了。

再往下看,陸乙也確實是這個意思。

“原來如此。”

寧止倏地笑了,卻是苦笑,他還以爲是什麼破解之法,卻原來是這種縹緲虛幻的法子,害他白白激動了。

他出生時,李少君已經“死”了數十年,找到他談何容易。遠的不說,世人皆知,滄瀾教主乃不老不死之身,可也有歷代傳承,那麼上一代的教主去哪裏了

他想,多半是死了。至於怎麼死的,他不得而知。

毀天滅地如滄瀾教主,都有死亡的一日,更何況區區一個普通人

不老也許可能,但是長生,很難吧。而李少君,許是還活着,也許是死了,更無人得知。

就算他死了,但是他葬在哪裏到底有沒有將畢生絕學撰寫成書,那就更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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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終是,他將醫書合上,不再翻動,也沒有向雲七夜提及此事。

接下來的半個月,果然辛烏有了大動作,在陰若薰的指揮下,很快揮師反攻。兩軍在蒼流與辛烏的邊界大打出手,死傷不少。

戰場上,風沙捲起,殘陽如血。吶喊聲與慘叫聲交織,血光與刀光輝映,戰場上空的箭羽在來回穿梭,士兵們一個個紅着眼憤怒地將武器砍向敵人的腦袋。

騎兵的速度,步兵的瘋狂,弓箭手的敏捷很快,戰場上的局勢從廝打變成了廝殺,從人變成了惡魔。

誠然,戰爭就是這樣沒有人性,這樣殘酷,一切的一切都歸功與那些爲了“正義”而戰的統治者。可以說,當一場戰爭發生時,就沒有了正義可言,直到哪方勝利了,哪方就是“正義”。成王敗寇,歷來如此。

觸眼所及,無數的將士,刀槍棍棒,滿地的鮮血,染紅了腳下的大地。

將士們揮舞着武器,彷彿在用鮮血畫畫一般,那些盔甲下面的永遠不曾低下的頭顱,是所有國人的希望,好像旗幟。

千萬人中,那個書生模樣的辛烏士兵,面龐俊秀,身形文弱。他奮力地揮動着手裏的大刀,那刀幾乎比他的臉還要大,寒光凜凜。

他握着陪伴了他兩年的大刀,使出最大的力氣朝敵人砍去,雙眼通紅,大聲嘶喊爲自己壯膽加油。

兩年前,他還是鄉里人人豔羨的秀才,十里八鄉,只出了他一個,人人稱呼他一聲“秀才老爺”,可他也不過才十九歲,那真是他最驕傲自豪的年月,光耀門楣,父母也覺臉上有光,腰板挺直。

本來,他是要繼續讀書,考取更好的功名的。可是,突如其來的變故,家鄉水災,餓殍遍野,家裏除了爹孃,還有四個兄弟姐妹,捉襟見肘,哪裏還有多餘的閒錢供他讀書。

恰逢此時,戰爭一開,和許多窮苦人一樣,入伍是唯一的辦法。

且不說軍餉,最起碼可以喫飽,爲家裏省出一張嘴。若是表現好,得到了封賞,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了。

但是戰場上,他還是比不得旁的士兵那樣兇悍有力,他太累了,整整兩個時辰,屠戮還在繼續,到處都瀰漫着鮮血的味道,整個世界彷彿在顫抖,山崩地裂。

剎那間,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化爲烏有。他們好像被千刀萬剮了一樣,刀劍過處,肢體崩裂,軀幹破碎。在這被血光吞噬的時候,已經分不清什麼是武器,什麼是生命。

廝殺宛如魔鬼,它有一雙血紅的手,鋒利的牙齒,它降臨人世,迫不及待地將一張張臉孔撕碎,以此來滿足自己殺戮的慾望,彷彿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覺,就是能用雙手抹殺一切的快感。

傍晚時分了,遠遠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陽還是鮮血。所有的人早已失去了理性,機械性地殺殺殺。

破風聲起,他聞聲扭頭,眼前是一把同樣沾滿了鮮血的大刀,與他手中的並無不同。很快,只聽“噗呲”一聲,武器沒入肉體的聲音,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已然插入胸前的大刀,嘴裏溢出大口鮮血。

他無意識地擡頭,就見前方的士兵右臂上插着一支箭,仍在用不熟練的左手死命地砍着敵人,面目猙獰;右邊的士兵殺紅了眼,大聲地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來,很快被人砍去了頭顱,血液飛濺,他又擡頭看着那照耀着血色土地的紅色太陽,耀得睜不開眼來。

他苦笑。

是了,這便是戰爭,要維護的始終是帝國的安寧,卻又有多少人想過那些新鬼煩,冤舊鬼哭的場景恐怕,那些達官顯貴們是不會想的吧。

寒光一閃,那大刀從他胸口抽出,而後卻又是一刀砍來,他甚至來不及喊出聲來,鮮血的顏色便在眼前模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一瞬間,那雙凝望着天空的眼睛,終究是沒有閉上。

最後的記憶裏,那個叫飛飛的少女,靜靜地坐在營帳的角落裏,她穿着雪白的紗衣,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純淨明亮得像是四月的暖陽,帶着怯怯的神情,彷彿一頭受驚的小鹿。

她望着手裏的跌打藥瓶,輕聲說着,“謝謝。”

帳外,那書生模樣的士兵扯脣,靜靜地笑了。

血色的大地上,那雙明亮的眼睛仍望着湛藍的天空,他扯脣,笑了。

他奇怪,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裏,腦子裏想的,怎麼會是那個叫飛飛的少女呢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血色殘陽。

也不知道那個少女,她現在在哪裏,她那一邊看到的太陽,是不是也是這樣

三日後,向城軍營。

寧止出征,雲七夜一人在帳內,她低頭,有些出神地看着書,心道,寧止應該會和以前一樣,平安回來吧

不刻,有通訊兵來報,“報”

莫不是寧止帶着大軍回來了

她擡頭,士兵進帳,“寧公子,營外有人求見您”

雲七夜疑惑,她在向城認識的人並不多,“何人”

“是個少女,說是您的故人。”

故人云七夜更納悶了,“帶進來吧。”

“是”

不刻,那少女出現在了雲七夜的面前,赫然是高飛飛。

她望着雲七夜,仍是一臉驕傲,徑自道,“原來你易容了,我差點沒認出你來,不過赫連告訴我,九殿下帳內的少年,肯定就是你。”

雲七夜微微頓了頓,不明所以,“赫連雪”

飛飛徑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對啊,赫連告訴我你在這裏。因爲他不幫我,我只能來找你了。你不是探丸郎嗎這是三千兩銀票是定金,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雲七夜愣了愣,還未來得及拒絕,就聽飛飛又道,“他是個辛烏人,就在辛烏軍營裏,是男是女我不知道,我限你在七日內,將人找到。事成之後,我再給你五千兩,怎麼樣,夠多了吧”

恰逢此時,寧止進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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