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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四章外儒內法(四)

徐長安的手微微顫抖,那青衫寬大的袖子不知道是被他的手抖而導致袖口顫抖,或者是因爲這袖子感知到了徐長安心中的驚訝與震撼,亦或者是這村落中的風突然大了些,讓徐長安的袖口宛如一根壓彎的竹片被人放開了一般,不停的顫抖。

而他手中的魚竿,此時也不停的晃着,即便有魚兒想喫魚鉤上的餌料,看見那在水中不停抖動的魚餌,便也被嚇得遠遠躲開。而此時平靜的河面上,泛起了不少的漣漪,徐長安已經在盡力的控制自己心中的驚訝了,此時漣漪處有不少的小水珠彈起,猶如暴雨天落下的砸在青石板上雨珠一般,重重的落在地上,隨後又四散開來。

徐長安張着嘴,喉嚨中積累了幾百句話,但此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或許還會把徐長安誤會成一個啞巴。

墨先生看到徐長安這狀態,倒也沒過多的在意,他伸了一個懶腰,聲音也十分的放鬆。

“你應該知道,道家的始祖很看好你。要是知道你此時連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了,定然會失望的。靜心,無爲。”

這句話雖然輕,但卻給此時腦海中佈滿了烏雲的徐長安撥開了一抹雲層,讓一縷陽光從厚厚的雲層中透了出來。

徐長安吐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手。

他也明白方纔自己的狀態,看起來自己還好,但聽到墨先生說那兩句話的時候,心裏還是翻起了滔天巨浪。更爲重要的是,墨先生對於那兩句話的態度,讓他感到了不解和迷茫。

終於,彷彿一場暴雨之後的雨過天晴,徐長安的手不再顫抖,心也平靜了下來。河面上也沒了漣漪,河水中倒映着徐長安清秀的面龐。

看到徐長安能夠快速的調整自己的狀態,墨先生面露笑容,點了點頭。

“行了,你現在想問什麼話,都可以問。”

墨先生的聲音很輕,如同一縷風一般瀟灑,他甚至就直接往後一倒,雙手枕在了腦後,如同一位風華正茂的少年郎一般仰頭看着星空,棱角分明的臉上還扯出了一抹笑容,甚至嘴裏還叼着一根草。

徐長安點了點頭,並沒有率先說話,只是繼續安安靜靜的釣着魚。

而此時,荀夫子和商君此時居然湊在了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麼。

要知道,當年揍商君最狠的就是荀夫子,兩家的學說充滿了對立。甚至,就連方纔墨先生所說的那句“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的話都是商君率先說出來的。

法家最討厭的人有兩類,一類就是頂着仁義和禮法的帽子而強行違反律法甚至引經據典想着推翻律法的人;至於另一類,就是仗着自己藝高人膽大,用武力來維護自己心中正義的人。這些人看起來的確維護了正義,可這樣做,也等於是破壞了律法。

恰好,前一類人大多出自於儒家;而後一類人,便是出身於墨家。

正因爲如此,商君當年纔會說出這兩句話。

這兩句話誕生之初,可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他們法家頓時成爲了衆矢之的,文要面對儒家的口伐筆誅,武要面對墨家的弓弩刀槍,着實有些難以招架。

特別是面對荀夫子這等全面性人才,罵,罵不嬴;打,也打不過。

當初這商君可在荀夫子的手裏吃了不少虧,可沒想到,如今兩人卻能安然的坐在一張桌子上。

桌子上有一盞煤油燈,熹微的燭火下,是這儒家和法家兩位大人物正同時盯着一塊留影玉符,而在玉符的旁邊,則是一幕幕畫面。至於李道一考覈的場景,此時在桌子底下,這二人壓根不在意。

若是徐長安看到桌子上的畫面,估計又要罵軒轅劍一頓了。

上面的畫面,赫然便是他支持荀法改革之後的場景,還有一些長安的繁華景象。

“不錯不錯,後人的繁華,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啊!”荀夫子笑着說道,還捋了捋自己的鬍鬚,雖然他的鬍鬚並算不得很長。

“你看,這是什麼?”商君立馬指着畫面中的天空,只見天空之上如同一朵花綻放一般,散出了不同的顏色,百姓們紛紛拍手稱快,特別是小孩子,穿着小棉襖,帶着虎頭帽,看着天上的絢爛,不停的蹦躂着。

荀夫子也歪着頭,看了又看,這才說道:“好像他們叫做煙花,每當逢年過節的時候,便會放煙花表示慶祝。你看那喫的,那是什麼肉,一個小小的餐館裏,居然又如此多的肉食!而且,無論是百姓還是達官貴人,都有資格喫!這,多好啊!”

荀夫子眼中閃着光,指向了畫面的一角,裏面正有一些百姓從酒樓二樓的包間裏探出頭來,筷子上還夾着肉,看着天上綻放的煙花。

“誰說不是呢?”商君也眯起了眼說道,這畫面中所展示的場景,已經超越了他對強大和盛世的認知了。

原本在他的認知裏,百姓有凝聚力,有地種,能夠隨時去打仗,以耕戰爲主,貴族階層受到挾制,讓利於民,這便算不錯了。

但現在看到這畫面中的場景,百姓不用隨時準備打仗,他們的臉上洋溢着笑容,他們不僅能夠喫飽穿暖,而且還有多餘的銀錢。

隨即,荀夫子又拿出了一塊玉符,繼續在桌子上投出了畫面。

而這畫面中,正是軒轅熾和他當初所帶領的鐵浮屠。

只見戰馬踏碎冰河,鐵鏈上的齒輪散發着寒光,所有士兵和馬匹都穿上了銀白色的盔甲,雖然在這冰天雪地中並沒有什麼陽光,可他們的盔甲上還是散發着森寒的光芒,所有鐵浮屠士兵雙眸死死的盯着前方,哪怕此時他們沒有動手,哪怕此時荀夫子和商君只是在看畫面,都能感受到他們的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和壓迫力。

而騎着戰馬在最前方的軒轅熾,則是左手持軒轅劍,雙眸平靜的看着雪山的那一側,突然如同起了一場大霧一般,大雪不斷的翻滾,朝着這兒而來。

軒轅熾舉起了軒轅劍,所有鐵浮屠士兵亮出了手中的長槍。

一聲令下之後,他們便嘶吼着朝着翻滾而來的雪殺去。過了沒多久,那些翻滾的雪安靜了下來,原本吵鬧的天地安靜了下來,似乎只能聽得到將士們沉重的喘息聲。

盔甲上染血,長槍上還有敵人的血肉,他們依舊安靜。雲層越發的厚,看起來風雪即將到來。

但這羣士兵人就矗立在風雪中,猶如一座座豐碑!

“這纔是隊伍嘛!就算是帝俊的天兵天將,他們也能一戰!”荀夫子突然激動的站了起來,甚至連鬍鬚都有些顫抖了。

徐長安的記憶通過軒轅劍傳了出來,他們纔會認可徐長安。其實,關於這些畫面他們已經看過了很多遍了,但看到人族如此富饒強大,即便看了多遍還是心潮澎湃!

“這所謂的聖朝,的確比我們做得好啊!”商君補充了一句。

“沒想到,雖然帝俊斬斷了歷史,但我們法家居然留存了下來。這荀法,雖然有些地方不夠嚴苛,但對於如今的聖朝來說,他的改革纔是最適合的。”

“所以?你有什麼想法。”荀夫子轉過頭,看了一眼商君,眼中含着一抹笑意。

“我都和你坐在這兒了,你說我什麼想法?”商君掄起了眼,看了一眼荀夫子。

以前追着商君揍的荀夫子尷尬的笑了笑,低下了頭。

“好了,咱們研究一下吧!這個世上,不能只有儒家,更不能只有法家。”商君做出了讓步,輕聲說道。

荀夫子聽得這話,想了想說道:“融合百家之長,那豈不是便宜了雜家?”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一愣。

“這……當真便宜了他們!”

兩人說罷,同時撫掌而笑。

“不過,你擔不擔心他去……”商君笑罷,做了下來,皺起了眉頭。

“你說的他是?”荀夫子有些不解。

“墨先生。”商君也沒有遮遮掩掩,直接說道。畢竟徐長安是墨家的鉅子,而且自打徐長安進來這百聖村之後,就他找徐長安找得最勤。

荀夫子面色一變,稍微比起方纔來說凝重了一些,隨後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他不會。”

“再說了,就我們現在的情況,他能幫小徐先生什麼?”荀夫子接着補充了一句,反問道。

商君頓時沒什麼話好說了,的確如同荀夫子所說,好像這考覈,墨先生幫不了小徐先生絲毫。除非,這位小徐先生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裝的,他的德行有問題,不然論理論學說,他們這些人雖然更純粹,在某一領域達到了更爲高深的境界,可若是論到學說的實用性,恐怕不如徐長安知道得多,更不如徐長安理解深刻。

“不過,我對你讓步,不代表墨家對你讓步。你這次的考覈,哪怕最終你要公佈出你所謂的答案出來,也必須同墨家解釋清楚。畢竟你這考覈,涉及最深的就是我們三家。俠、孝、法的碰撞,要讓李道一克制自己的情感,還要他完美的把此事處理好,不容易啊!”荀夫子提醒了一句。

商君點了點頭,試題他出了,但說實話,讓他解決儒道墨三家的問題,平衡三家學說,他自己都沒底。就相當於是老師出了試題,但出題的老師卻沒辦法給出一個標準答案一般。

一想到這兒,商君就有些頭疼。

“我盡力吧!其實,我覺得李道一也不錯,只不過有些小毛病而已,在大是大非上沒任何問題。不管結果如何,都給他過了吧?”說實話,商君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都有些心虛,只敢擡起頭來小心翼翼的看着荀夫子。

荀夫子此時正在欣賞徐長安記憶中的場景,看着這盛世。

聽到商君的這話,他擡起頭看了一眼商君,淡淡的說道:“一諾千金,不苟言笑的商君,怎麼也開起玩笑來了。他們兩人自然有資格繼承這兒的資格,但作爲師長,總要給出一個答案的,要是給不出答案,也得如實說出來。而不是靠着糊弄,來想着矇混過關。”

看得荀夫子認真了起來,商君只能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繼續欣賞着徐長安記憶中如今的聖朝。

“好吧,我也研究下自個兒出的這個題,到底該如何解。”商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手一揮,便顧自關注着李道一的考覈了。

……

徐長安終於緩和了下來,此時的他心如止水,他看了一眼躺在不遠處的墨先生,輕聲問道:“墨先生,您難道也認爲‘墨以武犯禁’嗎?”

“當然。”嘴裏叼着一根草的墨先生直接回答道。

“爲何?”

“在你沒進來之前,我也認爲這句話是屁話,我們墨家向來是以仁義爲先,幫助被欺負的弱小。可當你進來之後,通過你的記憶看到了如今的聖朝,我改變了想法。其實,法家的人雖然嘴臭,但這些話還是有所道理的。我們墨家仗着武力,不顧律法,去搞所謂的替天行道,的確能夠讓一部分人的正義得到伸張。可若是一直下去,便等於我們墨家在擾亂律法,倘若沒了律法,會有更多的人得不到一個公平的待遇,受害的是更多的百姓。”

許長安聽得這話,點了點頭。墨先生這麼解釋一番,他便能夠接受了。若是單純的就這兩句話,就會如他方纔一般,誤以爲這墨先生作爲墨家的創始人,背叛了墨家。

這種事情,就像當初夫子算計他,要殺他一般讓他感到震撼和害怕。但若是這麼解釋的話,徐長安便完全能夠接受。

“墨先生,您其實可以直接說的。沒必要嚇唬我……”徐長安臉上泛起了一抹苦笑,無奈的說道。就在方纔,他心裏的一些信仰差點就崩塌了。

他是墨家的鉅子,雖然不會墨家的功法,也不是從下在墨家長大的,也不懂墨家的什麼“明鬼”之類的觀念。但墨家最吸引他的一點,便是一個“俠”字,就像墨硯池和他弟弟看到有人被強行婚配的時候,也會多管閒事強行出手相助一般。

更不說當初的墨星逸墨叔帶着他殺得一個七進七出,爲了愛情九死不悔的樣子。

對於徐長安來說,墨家的“俠”,滿足了他幼年時聽書的嚮往。瀟灑,忠義,敢愛敢恨,這樣的墨家,就是從說書先生的書裏走出來的。

若是墨先生突然告訴他墨家所做的一切是錯的,他的俠義是錯的,徐長安肯定會激動難受。

“是你自己沒想明白,在今早的考覈成績大會上,商君已經提醒你了。看到一件事兒,不能只看個體,要看整體。我們墨家對於個體的要求太高了,若是每一個人都有俠義之心,都尊崇‘節用’、‘明鬼’、‘天志’,那得多難。就和你之前想的一樣,每個人都思想覺醒,都放棄貪慾。這樣的世間的確不錯,但現目前能做到嗎?整個人族,識字的人都有限,更別說懂得這些道理的人了。”

“所以,在他們沒有達到這個思想水平以前,一定要有一羣人,一羣人並不是指向着榮華富貴,權利美女的人來代表着他們的利益,管着他們,呵護着他們的成長才可以。”

墨先生話都說到這兒了,徐長安自然懂了。並且,在今早被商君問了一番之後,他心裏其實便有了一點想法,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想法,現在被墨先生這麼一點,頓時悟了。

“我懂了,在全人族沒有真正的思想覺醒之前,一定要有人來管着他們。但與現在皇權不同的是,這羣人必須有崇高的理想。爲了整個人族,爲了全天下的理想。世上其實沒有絕對的自由,只有相對的自由,想要思想覺醒,想要人族思想大解放,得一步一步來。”徐長安輕聲呢喃道。

“沒錯,不過這一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實現。說實話,儒家和法家的東西,卻是更切合實際。我們這樣的人,這樣的理想,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看起來很閃耀,但卻離我們太遠了。我們這樣的人,會被人說成幼稚的。”

“一點也不幼稚,要是沒了這些理想,沒了追求這些理想的勇氣,那人族就無法前進。有的東西,看起來很可笑,但在追逐的過程中,會讓我們變得更好。”

“這樣的人,叫做理想主義者。”徐長安輕聲說道。

可這一次,墨先生卻沒有回答他。徐長安轉頭一看,墨先生嘴裏叼着一根草,雙手枕着腦袋,就這麼睡着了。

徐長安笑了笑,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啊!

進來這村落的這幾天,他收穫頗豐,思想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特別是經過了白天的辯論和晚上墨先生的點撥之後,更是如此。

對啊,公平是人人都希望的事兒,老百姓不被欺負,也是他所希望的事兒。

可現在百姓的思想已經被奴化得太嚴重了,他想要改變他們,必須成爲他們意識中高他們一等的人,然後纔有機會慢慢的教導他們,自個兒說的話他們纔會聽。

但這些也不能怪儒家,每個時代得有每個時代的產物,在儒家的那個年代,禮法真的不是錯,要是沒了禮法,恐怕人族會更加的混亂。

只不過,現在不適合人族了而已。

徐長安的腦海裏,如今多了很多不同視角的想法,也理解了各家的難處,對於他們那個時代的有利作用和不利作用。甚至,是對於現在的幫助。

“要是能融合百家之長,替朝代,替人族走出一條以農民爲主的利益之路,那該多好啊!”

徐長安嘆了一口氣輕聲呢喃道,甚至腦海中都有了一些想法。

對於墨家,多了一抹心疼。

“所有的俠,當以法律爲邊界。”徐長安輕聲呢喃道。

若是突破了法律爲邊界的俠,那不再是“俠”,而是“匪”。

徐長安說罷,頓時魚竿一動,他猛地往上一提,一條大魚上來了,落入了他的手中。

恰好,也不知道墨先生是不是被這大魚出水的聲音給吵了一番,居然醒了。

他看到這魚,頓時露出了笑容。

“不錯啊,這魚……”

他話還沒有說完,徐長安急忙說道:“自然是請先生享用的了。”

墨先生順手扯了一把草,擰成了繩子,將這魚給拴了起來,也不客氣直接提起了這大魚。

“我也不會佔你便宜,這樣吧,你明天來我鐵匠鋪一趟,我給你幾本書,就作爲換今晚這大魚的東西!”

還沒等徐長安拒絕,墨先生提着大魚便走了。

徐長安笑了笑,才把魚鉤甩入河中,耳旁傳來了墨先生的聲音。

“融百家之長,合當下之勢,立一家之言!”

聽到這話,徐長安頓時明白了,墨先生此番前來,就是爲了指點他達成聖賢的最後一項:立言!

他此時也顧不得釣魚了,直接站起身來,朝着墨先生離去的方向鞠了一躬。

“弟子,謹記!”

……

李道一終於把聖朝的律法,面前的卷宗都看完了。

但現在早已不是一個時辰後了,而是一天後。

因爲現在這案子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李道一把烏紗帽和官印一放之後,晉王爺也拿他沒辦法。

要是不用李道一,其它人也不願意審理這個案子啊!反正現在這個世間的徐長安已死,他想拖,便讓他拖。

若是能把羣情激奮的時間給拖過去,那更好。

李道一看完這些東西之後,目光落在了聖朝的一條律法之上。

“若犯案者,有自首情節,可大幅度減去刑責。”

李道一看到這兒,皺起了眉頭。

他倒不是想用這一條來幫助梅若蘭,只不過他篤定,肯定會有訟師會利用這個。

李道一閉上了眼,把可能發生的情況都在自己的腦海裏過了一遍,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升堂!”

李道一此時已然有了主意,立馬大聲喊道!

……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墨家:節用:節約明鬼:繼承前人文化財富天志:掌握自然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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