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八章父與子（下）

整片天地頓時一暗，雷劫洶涌而至。

徐長安正要阻止，卻看到了自己兒子的眼神,隨即他又看看這屬於帝俊登神境的雷劫，雷劫沒有外溢，全都落在了裂天一個人身上。

看着自己兒子糾結的表情，徐長安也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裂天。

他倒不是想原諒裂天，他也沒資格原諒裂天，只是現在倘若裂天不動手的話，他也不會動手。

現在整片天地支離破碎，他們這羣人爲了對付帝俊也早已傷痕累累，即便是恢復過一次的他，此時也是又添新傷。

若是真的和裂天開戰，苦的只是存活下來的低階修士和人族。

徐長安當然想直接殺了裂天，不管是靈隱寺的仇,還是青蓮劍宗的仇恨，他都有理由直接和裂天拼個你死我活。

但現在他卻不得不暫時這個放棄這個想法，若是他現在和裂天大打出手，必然會引起戰亂，不知道多少人要流離失所，多少青年妻離子散，多少老人痛失兒女。

他是痛快了，可這天下呢？

私者一時，公者千古。

如今的徐長安考慮問題,不得不把整個天下放入其中。他接受了天下人的好，諸位前輩的犧牲，就得繼承諸位前輩的遺志，照顧好這個天下。他即便要報仇，也得找個機會和裂天去往天外，遠離這片天地，拼個你死我活。

做不到秒殺裂天，徐長安絕不會貿然出手。而且，當初他與諸位前輩放過了裂天，今日也得到了回報。

若是今日沒有裂天的突然出手，恐怕沒那麼容易殺了帝俊。

爲了更多人的性命，徐長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裂天渡過雷劫；而他，現在也只能趁着這個當兒開始縫補方纔被帝俊撕裂的空間。

終於，雷聲漸息，就像是由一場大雨變成了小雨，最終雨停了一般。

而沐浴在雷電中的裂天也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了徐長安。

此時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傷，彷彿方纔他殺的不是他父親一般。

“徐長安，好久不見！”裂天淡淡地說道。

隨後看向了站在下方表情複雜的徐辰安，補充了一句。

“徐長安，你有個好兒子。”

“好久不見，多謝。”徐長安充滿了防備，同樣回道。

“你若想戰，隨時可以來找我一戰。對了，送你一份大禮！”裂天說着，朝着遠方招了招手，之前被他禁錮住的湛胥便不受控制地飄了過來，最終懸在了他的身旁。

“如今帝俊已死，沒人再能阻止我殺湛胥了。”

裂天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輕聲說道。

他擡頭看着天，似乎是在告慰趙子琪的在天之靈。

“裂天，你瘋了！你難道不想和徐長安爭奪天下嗎？”

“裂天，我們是盟友，你居然想出賣我？”湛胥明顯慌了，被禁錮住的他大喊大叫。

裂天沒有過多言語，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逼死了子琪，還想要我怎麼樣？”

湛胥此時後悔極了，除了在心裏大罵裂天“王八蛋”之外，似乎也毫無辦法。

裂天手再度一揮，湛胥便不受控制地飄到了徐長安的身旁。

徐長安幫助湛胥解開了禁錮，隨後直接廢了他的修爲，讓輪迴之力直接堵死了他的身體，即便他擁有《萬民玄功》也無法再修煉，除非他也能夠修煉輪迴之力。

簡言之，湛胥現在已經成爲了一個廢人！

徐長安封住了他修爲之後，便直接把湛胥給丟了下去。

現在湛胥對他已經無法造成威脅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裂天，只要能夠解決裂天，這天下便能夠安定下來。

“現在去天外一戰？”徐長安握緊了手中的人道之劍長安，而少虡劍和聖道之劍軒轅此時懸浮在他的身側，如同最忠誠的護衛一般守衛着他。

面對徐長安的邀請，裂天想了想，嘴角出現了一抹笑容，隨後搖了搖頭說道：“算了，你放心，我不會和你爭這天下，我自有我的去處！你若是想來找我報仇，我自然接受。當然，前提是我願意，可若我不願意，那可別怪我直接毀了這人世間。”

裂天的聲音很輕，用最輕的聲音說着最狠的話。

徐長安看着已經成就了登神境的裂天眯起了眼，緩緩地鬆開握住長劍的手。這個人世間已經遭受了太多的劫難，能夠止住干戈，他願意爲了天下蒼生暫時讓步。

不管是靈隱寺的前輩，還是青蓮劍宗的前輩都應該會贊成他的這個決定吧！

裂天看了徐長安握劍的手一眼，臉上露出了笑容，隨後目光移向了此時幾乎沒有了戰鬥力的小夫子。

“我期待你的到來！”

裂天說罷，渾身魔氣瀰漫，似乎在感應着什麼。

隨後，在即將融化的西方雪地中，原本鎮壓魔五十載的坐身佛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身子如同冰川一般融化了。

魔氣直衝天際，黑色的雲在西方瀰漫。

“徐長安，百年後來魔界找我，我們既分高下，也決生死！”帝俊說罷，便朝着西方而去，隨即所有的魔氣都被他帶回了魔界。整片天地，終於安靜了下來。

有人因爲劫後餘生而高興，有人因爲家人戰死而痛哭！

不管怎麼說，天庭之禍，妖族之亂就此終結。

不管是人族，還是小妖的歡呼聲都震天響，老天爺似乎都爲戰爭的終結而高興，落下了雨。

徐長安的目光一直跟隨着裂天，直到他親自去往了西方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了意外之後這才完全放下心來，來到了長安之上，高聲喊道：“戰爭，結束了！”

“長安，永長安！”

直到這一刻，小夫子等人才終於放鬆了下來。

一切都結束了，真的結束了，顯得夢幻又可貴。

……

三年後，大雪。

軒轅平安接替了聖皇之位，這三年來，聖朝一直在進行戰亂後的重建。

在徐長安的幫助下，四海平定，各族和平共處。

最大的問題，還是來自於戰亂的影響。湛胥這次沒能逃過一劫，在被刑部審判之後，被處以千刀萬剮之刑，這位攪動天下的智者，終於死在了和平年代。至於相柳一族，倒是沒有被追究。

城池在恢復中，這一年又是大災之年，糧食短缺。

雖然四海安定，但百姓的日子依舊難熬。

長安王府沒有重建，只是在原來的位置上蓋了一些尋常人家都能蓋的房屋。

平康坊裏的產業也全都被清理了，女孩子也可以讀書，可以做男人做的事兒，甚至可以做官。

“婦女能頂半邊天”這不僅僅是個口號，它正在慢慢地實現，爲人族內部的平等立下了不朽功勳！

除了天災和戰爭殘留的影響之外，整個聖朝都以一種昂然向上的姿態大步地往前踏去。

稷下學宮依舊，李道一不遺餘力地推行百家學說。

至於徐長安一家人，除了徐辰樂整天在外瘋，要麼陪着齊見雪闖蕩江湖，要麼跟着兩位乾爹遊歷天下，其餘人都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徐辰安雖然成爲了長安軍的領袖，但他都不太管這支他們徐家能夠掌控的軍隊，反而是繼續修史書。

瑞雪兆長安，積雪很厚，踩上去咯吱作響。

天還沒亮，一襲黑衣的徐長安便踏着積雪來到了如今的皇宮。

雖然沒有之前的富麗堂皇，但威嚴依舊。

軒轅平安看到徐長安前來，臉上立馬露出了笑容，從龍椅上走了下來，朝着徐長安鞠了一躬。

“義父，孩兒向您請安了！”

哪怕軒轅平安如今是聖皇，都得對徐長安恭恭敬敬的。

“行了，無須多禮，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兒？”

軒轅平安直起了身子，看向了門外的雪，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幾天戰爭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弭，又遇天災，百姓沒糧食。天底下，再也找不到一位袁老來救濟百姓了！”

提到袁老，徐長安想起了那位立志不讓天下人捱餓的老人，輕嘆了一聲。

“沒辦法，天災這事兒，我管不了。本來還可以用《萬民玄功》調節氣候，可這宇宙之道不允許，我若是強行改變天災，便會有更大的災難出現。就像陰陽平衡和善惡對立一般，一位極惡之人被消滅了，陰陽失衡，那就會出現更兇惡的人。如今天下還算太平，也只能如此了。這，也是當初我沒有對裂天下手的原因。若是殺了裂天，善惡失衡，天下間便會出現更兇惡的魔。”

徐長安看着雪落下，輕聲說道，似乎心有所想。

“但……百姓還是會死啊！”

徐長安聽得這話，皺起了眉頭，轉過頭看着軒轅平安的臉。

“你到底想說什麼？”

“義父，現在雖然沒有了戰爭，但餓殍遍地。孩兒有一法，可以讓百姓填飽肚子，就是不知道義父能不能答應！”軒轅平安想了想，咬着牙說道。

徐長安似乎感覺到了不妙，良久之後這纔開口說道：“說吧！”

“如今商賈之中有大量的糧食，只要他們肯出糧，便能度過此難關！”

“這是好事啊，大家有困難，相互幫忙。”徐長安想都沒想說道。

“但要他們出糧，有條件！”

“什麼條件？”

軒轅平安咬了咬牙說道：“天下衆生皆是爲逐利而生，他們有糧食有錢，所以想要更高的地位。血脈可以沒有強弱之分，但地位必須有。他們覺得他們有了錢，有了糧食，可以得到更高的地位。可……這就和義父您的天下衆生平等的理念與政策不符合，而且他們對如今的政策也不滿意。”

徐長安看着自己的這位義子，盯得軒轅平安不自在。

“然後呢？”

“所以，他們想要您和您留下的那些人，離開長安，離開權力的中心。您，依舊是百姓心中的救世主，百姓心中的神。”

“倘若我說不呢？”徐長安聲音變得冰冷。

“那他們寧願燒了，也不會給百姓一粒糧食！”既然已經亮出底牌了，軒轅平安索性說道。

徐長安沉默了，良久之後深吸了一口氣，冷笑一聲。

“他們能有如今的財富，是因爲天下逐漸太平。要是戰亂再起，他們還能高高在上嗎？”

“一個人的地位，本不該由銀兩來決定的啊！”徐長安有些心痛地說道。

“可在這饑荒之年，必須由糧食和銀兩來決定。”既然說都說了，軒轅平安也懶得說那麼多，直接豁出去了。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既然選擇幫助了他們，那百姓最終肯定會拋棄你！不破不立，軒轅家的聖朝，到此爲止！”

徐長安說罷，便轉身進入了風雪之中，只留下了聯合商賈背叛自己義父理想的軒轅平安站在原地，默然不語。

一天後，徐長安帶着家人離開了長安；同時，稷下學宮還有諸子百家也陸續離開了長安。而就在徐長安離開後，楚士廉等人被迫告老還鄉。當年在危難之中締造了盛世開端的大臣們紛紛離開了朝堂。

同時，商賈們開倉放糧，幫助百姓度過難關。

就在徐長安離開長安後，擁有糧食最多的百家商賈一夜之間家主皆離奇死亡，無一倖免！

徐長安離開長安一年後，軒轅平安恢復了奴隸制，重新讓婦女地位跌落谷底，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從前。

而此時，在長安的他還沒意識到，天下烽煙再起。因爲救濟百姓一事，商賈地位被提高，他們開始欺壓百姓，不少百姓被迫揭竿而起！

至於長安軍，則是被徐辰安交給了一名和他們懷揣着同樣理想的年輕人，長安軍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徐長安離開長安兩年後，長安軍攻破長安，軒轅平安被吊死在路旁的大樹下。

聖朝，滅！

從此，天下進入了無王時代！只要有能力，只要爲民有利，人人都有機會獲得權力。所有的官員，都必須經過考覈和百姓推舉，得不到百姓認可的人，即便再有才華，也無法擁有權力。

天下，自此進入兩百年盛世。

至於徐長安，則是回到了渭城，那個他曾經走出來的地方。

……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