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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罪己書

韓家老祖目眥欲裂,他只能看着徐長安大搖大擺的走出城去。

而且是城門單獨爲他開,更可氣的是,他還不得不確認徐長安安全到達安和或者朔方。

他不敢賭,他知道,自己只能夠仰望柳承郎在戰場上正面擊潰他。否則的話,若是憑藉資歷和年紀去欺負徐長安。不出意外的話,不知道哪座深山老林裏又會跳出一個老怪物來。

若是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郎能夠擊潰徐長安和姜明,那些老怪物也沒什麼好說的。可偏偏姜明和徐長安又極爲的年輕,如今兩人皆年不過弱冠,要在這個年紀上下找到能與之匹敵的人難上加難。

能在年歲相差不過一手指數之間,謀略,用兵,超過姜明的只有柳承郎,雖說姜明不等於徐長安,可現在這兩人的架勢,要打敗徐長安,須得擊敗姜明纔行。

謀略之上有了柳承郎可以應對,可偏偏他們越地士兵綜合素質差,憑心而論,這南鳳時至今日還在他韓家手中,他都有些佩服柳承郎和陸江橋了。

身後輪椅的轉動的聲音傳來,韓家老祖身旁的黑人婦人揮了揮手,一羣羣黑色的影子遠遠的跟上了徐長安和沈浪,確保他們能夠安全回營。

韓家老祖感激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婦人,這麼多年了,在暗中守護着韓家,而且還這麼懂他的,恐怕全世界就師姐了。

他轉過頭去,看到了王匯海慢慢的推着柳承郎靠近。

韓家老祖朝着柳承郎微微點頭,隨後苦笑道:“柳先生何必如此,你明明知道我會作何選擇,還非要把徐長安留至等我回來。”

柳承郎自個兒推動輪椅往前走了兩步,到了城牆邊。

柳承郎沒有看向韓家老祖,他伸出雙臂,彷彿是在擁抱着什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你看,多好的江山啊。”

韓家老祖沒有多說什麼,他看着柳承郎沒有說話。

柳承郎轉過頭來朝着他微微一笑道:“只是這城池之外姓的是軒轅,這城池之內姓的是韓而我一個外姓之人,有什麼大事豈敢私自做決定。你說是不是啊,韓王”

韓家老祖心裏一凜,他看出了柳承郎的怨氣,也知道了結症所在。

他可以肯定,若是此事不給柳承郎一個好的解釋,只怕需要自己親自面對這姜明的輪番攻擊,而且是有宗師掠陣那種。

韓家老祖低下了頭,他的嘴裏有些苦澀,乾乾的。

對徐長安低頭,那是實力所致;可現在對柳承郎低頭,是時局所致。而且還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韓家老祖纔想說話,只聽見軲轆轉動的聲音,猛地擡起頭,只見柳承郎的輪椅已經走遠。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身邊的黑衣婦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和,城外姜明大營。

這幾日,姜明如同發瘋了一般,不停的偷襲南鳳,頭幾次都險些攻破。可越到後面,卻越難有所進展,自己的每一步都被人事先察覺。每次的攻城聲勢浩大,卻難有實際進展。

他不停的在營帳內踱步,現在什麼操之過急,輕信冒進的兵家大忌他完全顧及不了。只要他晚上一閉上眼,就會看到那個不識字的收屍人在竹林邊對着他微笑;只要他一閉上眼,就會看到那個女孩的胸口有一朵血蓮在綻放;只要他一閉上眼,就會看到徐長安全身赤裸,狀若瘋狂,手臂上長滿了鱗片。而自己,只能看着這一切的發生,無能爲力。

微風襲過,姜明驟然出手,槍尖寒芒陣陣,逼得營帳之中一團黑影無處可避。

最終,姜明冷哼一聲,一道身影從黑暗中跌了出來。

寒芒微閃,那斗笠一分爲二,槍尖距離她額頭不過一寸,姜明生生的止住了。

人在害怕的時候會下意識的用手臂抵擋,女孩也是如此。

不過那種刺痛的感覺久久未傳來,她睜開了緊閉的眼睛。

只見少年將軍收起了長槍,怔怔的看着他。

他知道最近逼得南鳳城有些緊,可實在沒想到柳承郎會派人來刺殺他,並且派的還是她。

他心裏一百萬個不相信,可事實擺在了眼前,手中有利刃的是她,出現在自己行營中的也是她。

姜明張了張嘴,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有些冷清:“這柳承郎是黔驢技窮了麼,派你前來殺我”

那少女緊咬下脣,沒有說話。

姜明輕嘆一聲,隨即說道:“你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來人,把她壓下去”

“徐長安快到安和了”

女孩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姜明聞言,立馬揮手驅走了進來的士兵。

“你說的是真的”

女孩撅了撅答道:“自然是真的,你們這位西路軍元帥可是威風得很,城下喝酒,老祖親自下令送客。幾百支弩箭對着他,可卻偏偏沒人敢動。還安排我們一路相送。”

姜明臉上浮現喜色,聽聞徐長安歸來時心裏大安,長舒了一口氣,可想了想立馬問道:“這麼說,你不是來行刺我的”

女孩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姜明。

“行刺也應該派比你強的人吧”

姜明反應極快,臉色故意冷了下來,冷冷的說道:“你們暗影衛,盡是一羣心狠手辣的女子,那郭安林便是死於你們之手吧坊市間,小樓內,春樓裏,哪兒不是你們的戰場”

“色誘,坑殺,弄得人妻離子散,這是實力的問題麼”

女孩嫣然一笑,紅脣如同抹了鮮血一般。

“可你是堂堂元帥,這些低級的手段對你有用麼難道大元帥還真禁不起色誘”說着還故意舔了舔紅脣,雖身着黑衣,卻仍風情萬種。

姜明遠離了她兩步,生怕讓她聽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他看着這個女孩,想起了懷中那塊繡有“燕”字的錦帕,鼓起了勇氣。

“世事難料,可若那色誘之人是你呢”

此言一出,他不敢看向女孩,臉像塊燒紅的碳。

此時,女孩一愣,低下了頭,可她心裏素質極好,臉上紅潮立馬退去,立馬調笑道:“那小女子,可真是三生有幸了”說着,傳來了陣陣輕笑。

“輕薄女子”姜明怒而開口。

“可不是你先輕薄我的麼”女孩反問,姜明頓時一愣,說不出話來。

姜明低着頭,恨不得給自己兩嘴巴,平時面對數萬,數十萬將士口若懸河的他。此時,竟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兩人皆不語,氣氛有些尷尬。

“報”營帳之外傳來聲音,立馬讓姜明從這種奇怪的氣氛中走了出來。

“說”得到姜明許可之後,士兵便走了進來,單膝下跪。

“稟元帥,三裏之外,兩人正朝着行營走來,疑似敵方斥候”

姜明揮了揮手,士兵退下,狐疑的走了出去,他也不敢妄自行動,畢竟元帥沒下任何的令。

“來的除了徐長安還有誰”

姜明有些疑惑,問像了女孩。

女孩瞟了他一眼,譏笑道:“莫非你真以爲還有斥候,斥候不是被你抓住了麼”

她身子雖然被姜明控制住了,可腦袋還能動,朝着自己點了點頭,示意一下自己。

姜明看着她,沒有言語,她也毫不畏懼的迎上了姜明的目光。

“你可以放我了麼”女孩淡淡說道。“你的西路軍元帥已經平安歸來,莫非你堂堂大元帥,還真要爲難我一個小女子”

姜明長槍一挑,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女孩身上撤離。

女孩鬆了鬆筋骨,對着姜明抱拳道:“那小女子多謝大帥了,嘻嘻。”隨即,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姜明突然叫住了她。

“怎麼,大元帥想出爾反爾,兩軍交戰,都不斬來使,更別說我是專程爲護送徐大元帥而來。”

姜明看着她,突然從懷裏掏出了繡有一隻燕子的錦帕,丟了過去:“接着,還你的東西”

女孩接過那塊錦帕,感受到了上面尚存的餘溫,隨手丟在了地上。

“我韓燕兒從不要臭男人用過的東西”說着便化作一團黑影離開。

姜明看着那塊在地上的錦帕,撿了起來,喃喃自語道:“原來她叫韓燕兒。”

徐長安來到安和,姜明狠狠的抱了抱他,有些情感,要經歷過生死方能明白。徐長安有些慶幸,認識了一羣無懼生死的兄弟。

徐長安臉上雖然有笑容,可姜明知道徐長安心裏一定很苦澀。他以前不懂,不懂爲什麼會喜歡一個人,更不懂那種奇怪的感覺。

可在剛剛一瞬間,他突然懂了。

徐長安借了一隊士兵,護送自己和沈浪前往朔方,姜明知道,即便有老軍醫韓士濤在,這垂江也不可能不開戰了

南鳳,這幾日韓家老祖在,柳承郎索性當個閒人,每日看看書,和陸江橋喝喝茶。“你這樣好麼”陸江橋淡淡的問道。

“有什麼不好這山陣何時來的,這計劃何時開始的,我們完全不知道,將在外,最怕君不信任。若這種情況多有幾次,我們日後如何領兵反正他也在此地,讓他守一會兒,現在我們南鳳不着急,該頭疼的恐怕是垂江了。”

“垂江”陸江橋一愣,垂江不是有家主韓士海和其兄弟韓士濤對峙麼這兩人是最不可能打起來的。

他寧願相信郭汾那穩打穩紮的性子變了,開始猛攻棲梧,也不願相信垂江會有大會戰。

柳承郎看穿了他的想法,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你要知道,這西路軍元帥是叫徐長安而不是韓士濤。”

陸江橋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反正現在這南鳳是守住了,若姜明還如同這幾日一般不計代價的胡亂攻擊,只怕會給南鳳反攻的機會。

柳承郎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淡淡的說道:“其實現在垂江也好,南鳳也罷,或者說是棲梧我都不太擔心。我現在反而擔心的是楚家。”

陸江橋雖然內政和安撫民心是一把好手,可這些大方面上的思考卻是比柳承郎弱了不少。

“這楚家老祖斷了臂,不是更應該精誠團結,一致對外麼”

柳承郎搖了搖頭道:“原本三家,各家隱藏的巔峯戰力,都有那麼兩三位宗師。可這楚家老祖斷了一臂,實力大減,本來三家互相制約,相安無事,可現在平衡被打破了。楚家人也不是傻子,你真以爲秦楚兩家一同起兵是爲了當年幾人一起奮鬥的兄弟情麼說到底,還不是爲了利益。小孩子纔會講感情,大人只會看利弊,更何況他們這種大家族之間的利益,別看一個個見面,老哥、兄弟的叫個不停。其實在彼此的眼裏都不過只是一塊肉而已。只是現階段咬得動,咬不動的差別。”

“所以,楚家現在成了一塊咬得動的肥肉”

柳承郎點了點頭。

“可現在三家不是應該一同對敵麼這樣勝算更大一些吧。”

柳承郎笑了笑回道:“三家就會有三種聲音,可把別人的地盤和軍隊收編,那只有一種聲音,勝算豈不是更大”

陸江橋瞭然的點了點頭。

“楚家老祖之前算是斷臂得生,現在我怕楚家也斷臂求生。”

陸江橋有些疑惑,立馬問道:“何解”

“何家現在雖然沒什麼勢力,可過得也還不錯。”

說完之後,柳承郎推着輪椅出了門,陸江橋緊隨其後,柳承郎停在門口,看向了遠方。

陸江橋順着看過去,突然明白了。

他看的方向,那裏有一座城,叫長安。

長安。

聖皇看着面前的奏摺,面無表情。郝連英大總管侍奉在一旁,偷眼瞧着聖皇,希望能看出一點端倪。

他可是收了不少楚家老祖的好處,這纔想盡辦法把這封來自“叛臣”的奏摺遞了上來。

聖皇擡起了頭,嘴角勾起一絲笑容,緩緩說道:“之前這三家不是嚷着叫着要勤皇麼怎麼現在不勤了”

聖皇說着,把奏摺丟到了一旁,站了起來,負手而立。

郝連英低下了頭,立馬恭敬的問道:“陛下,這該如何處理”

聖皇想了想回道:“寫封罪己書,昭告天下。廢除修爲來長安請罪,嫡系一脈在長安腳下老老實實的當個地主。”

聖皇說完之後,隨即轉過頭朝着郝連英笑道:“郝總管,對着楚家上心得很啊”

郝連英一聽,立馬嚇得腿都軟了,跪在了地上,臉都伏在了地上。

聖皇彎下腰,勾起了他的下巴,緩緩說道:“奴才聽好主子的話就行。要不然啊,主子換奴才倒是容易得很,可奴才想換主子,卻不是那麼簡單。”

郝連英一聽,頓時渾身顫抖,趴在地上,涕淚俱下,口中不斷長呼:“老奴知錯了。”

聖皇站了起來,面無表情。

“楚家的東西便是聖朝的東西,朕聽說現在北方有天災”

郝連英還未等聖皇說話,立馬回道:“老奴懂了,立馬就辦。”

“記住,奴才就是奴才,本皇再給你一個機會。”

聖皇說着,比出了一個手勢,緩緩說道:“這是第二次。滾吧”

郝連英得令,屁滾尿流的爬出了乾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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