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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星辰和命劫

柴薪桐有些失意的出了門,整個長安夜市開始熱鬧了起來,可他卻是第一次有些迷茫和無助。

周圍有幾個販扛着糖葫蘆吆喝着,童當初最喜歡吃了;還有幾個攤子,買的全是一些花花綠綠的毽子,引得幾個孩子哭鬧;還有一些胭脂水粉的攤也擺了出來,引得一羣女孩子在那圍觀。

當初他也經常和樊九仙一起帶着童出去逛街,看到糖葫蘆童總會嚷嚷吵吵的,樊九仙說喫這些東西對牙齒不好,特別是童那個年紀的孩子,最終還板起了臉,可看到童羨慕的看着其它朋友,隨後又低垂着頭,這個口硬心軟的女人板着臉的丟給柴薪桐幾兩銀子,然後轉過身去看胭脂水粉。

當初他有時候也很爲難,可卻是很快樂。

現在沒有了那個哀求他買冰糖葫蘆的童,也沒有了那個板着臉的女人,他遠離家鄉,身在異地,雖然周圍車水馬龍,吆喝聲不斷,比起通州來不知道熱鬧了十幾倍,可卻第一次感到孤獨和無助。

他不想去麻煩夫子廟一脈的人,他自己也知道夫子廟處在一個奇妙的時間點,甚至現在的一些選擇能夠影響到夫子廟以後的抉擇,他也不想把徐長安捲進來,雖然現在他在庇佑着何晨,可對於朝臣之上的官員來講,這徐長安不屬於任何一邊,也沒有站隊,人是聖皇一封聖旨逼出蜀山的,也是聖皇一封聖旨喚回長安的,從他的出身來說,徐長安不可能站邊,若某一天他真正的親近了某一方,那隻能代表聖皇。

雖然徐長安自己不這麼想,可這麼一個道理早就被無數的官員揣摩了無數遍,他們是這麼認爲的,甚至就連聖皇身邊的人也是這麼認爲的。

只要何晨在徐長安處,便沒有人會來動。

大皇子不會直接和徐長安發生衝突,十皇子更加不會動。

只要人在徐長安那,他們都沒有資格插手,人們都知道,這是夫子廟和聖皇的鬥爭,說得直白些,這是屬於夫子和聖皇的對局,只不過徐長安成了棋坪。

夫子廟不能去麻煩,徐長安不想牽扯進來,師父不知道在何方,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

月朗星稀,夏季的天氣就像孩子的臉一般善變。

他心裏很亂,漫無目的在街上游蕩,什麼時候鑽進了一個巷子裏都不知道,周圍除了夏蟲的鳴叫,空無一人。

他嘆了一口氣,打算退出去,找一個客棧住下。

一陣呼救聲傳來,還有一些打鬧聲傳來,其中還夾雜着陣陣哭聲。

柴薪桐聞聲前去,轉過了幾個巷子,看到了一個男孩蹲在了牆角,抱着一推他也不知道的東西在那哭。

他輕輕的接近了男孩,等到了他的身後這男孩才反應過來,身子一抖,急忙抱住了懷裏的東西,這才轉過了頭,看到來人是不認識的大哥哥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月光下的男孩顯得有些狼狽,臉上有不少的淤青,特別額頭,腫起了一大塊,像是要長了一根角一般,臉上還有一條劃痕,只不過並不深,血慢慢的滲了出來,一雙大眼睛淚汪汪的,一身紋有特殊標誌的黑衣錦衣也髒兮兮的,一眼看過去都是灰撲撲的,他的髮髻也散了,頭髮上還有不少的牆壁灰,看來剛纔被人按在了牆角蹭。

“朋友,你怎麼了?”

“沒……沒事!”男孩有些害怕,緊緊的抱着懷中的東西。

柴薪桐嘆了一口氣,蹲了下去。

“朋友,你家在哪裏?”

男孩緊緊的抿着嘴,有些倔強。

柴薪桐看了看他,男孩也緊緊的盯着他,最終柴薪桐長嘆一聲,站了起來。

既然男孩不願意說,那他也沒必要在這耗時間。

他的背影有些孤單和蕭索,男孩歪着頭看着這個人,雖然他穿得很趕緊,可看起來比剛剛捱了一頓揍的自己還可憐。

男孩倔強的站了起來,可他的腳也被那羣人狠狠的踢了幾下,剛開始沒有感覺,可現在卻覺得很痛。

“哎呀!”男孩才站起來,便摔倒在地。

柴薪桐轉過身,看向了他。想了想,走了過去。纔要攙扶他,男孩倔強的縮在牆角。

“我不是壞人,可你一直這樣,不管是好意還是善意你都拒絕,那你怎麼知道世界是兇惡的還是善意的。你總不能遭遇了一次惡意,便認爲所有的東西都是惡的吧。”

“不去勇敢接受,你永遠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樣的。”柴薪桐不知道犯了什麼渾,突然和一個幼學之年的孩童講起了道理,這個男孩和沈浪一般大,一些道理聰明如沈浪聽到兩句就不停的打着哈欠,這個孩子又怎麼能夠懂呢?

他嘆了一口氣,看着男孩戒備的模樣,他也準備找個地方睡覺,明天繼續想辦法了。

轉過身去,才走了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了男孩的聲音。

“送我回去!”

既然男孩提出了請求,柴薪桐自然不會拒絕。

柴薪桐蹲了下去,男孩仍然緊緊的抱着懷中的東西。

柴薪桐挽起了他的褲腿,看到了他紅腫的雙腿,嘆了一口氣,直接把男孩抱了起來。

男孩一聲不吭,安靜的躺在了柴薪桐的懷裏。

巷子交縱錯雜,男孩也不言語,要怎麼拐怎麼走,他都是伸出手示意。

“對了,你怎麼突然改變主意的?”

柴薪桐試圖和男孩交流,他本來不指望男孩回答,可沒想到,男孩偏偏張開嘴,回答了他的這個問題。

“雖然你說的那幾句話我不懂,可我覺得你是個好人。”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又一言不發。

柴薪桐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安安靜靜的抱着男孩朝着他家裏走去。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纔到了男孩的家。

他示意柴薪桐在一座宅子面前停了下來,柴薪桐略微有些喫驚,沒想到這男孩家境殷實,門庭廣大,硃紅色的大門上方寫着“袁府”兩個大字。

柴薪桐抱着男孩,敲了敲大門,只見很快一個老嫗打開了門,看了一眼柴薪桐,隨即看向了柴薪桐懷中的男孩,大喊了一聲:“少爺回來啦!”

她想接過柴薪桐手中的男孩,男孩冷哼一聲,把臉轉向了一旁。

那老嫗稍微有些尷尬,收回了雙手笑道:“多謝這位公子,老爺知道少爺讓人抱了,一定很開心。”

柴薪桐略微有些詫異,可現在男孩不願意離開柴薪桐的懷抱,他也只能講這男孩送進去。

纔到大廳,一個同樣穿着繡着特殊符號黑袍的老人看到這一幕,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居然微微有些……激動。

“多謝這位公子。”他臉上有着笑容,雙手有些不知所措,想接過男孩,卻又怕男孩抗拒。

男孩同樣偏過了臉,藉着燈火,柴薪桐這纔看清楚老人和孩黑袍上面都繡着金色的星辰、月亮和太陽。

宅子和尋常的宅子一般,算不上奢華,也算不上貧寒,不知道的只會以爲這是一個普通商人的家。

老人忙着斟茶感謝,柴薪桐把男孩放在了凳子之上,老人想掀開男孩的褲腿看看,結果被男孩死死的捂住。

男孩抱着的東西灑了一地,柴薪桐這纔看到是一些竹筒,還有些他叫不上名字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老人看着這些東西,嘆了一口氣,隨後看向了男孩倔強的臉,搖搖頭,又嘆了一口氣。

他彎下腰收起了地上的東西,放在了男孩的身邊,這才接過了那開門老嫗遞過來的藥酒和柔軟的布料。

老人也沒有幫男孩擦拭,把東西放在了男孩觸手可及的地方。

男孩沒有說話,默默的拿起藥酒自己擦拭着。

老人看到這一幕,立馬賠笑道:“讓公子見笑了,我這孫子自孤僻,連我們都不能碰他半分,今日居然會……”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講下去,他本想說“居然會讓公子抱”,可這麼說有一種別人佔了便宜的感覺,別人分明是好心好意的幫人送回來,這麼說有些不合適。

柴薪桐看了一眼男孩,他安靜的給自己塗抹藥酒,偶爾齜牙咧嘴,但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老人尷尬一笑,接着說道:“老夫袁天,不知道公子怎麼稱呼?”

柴薪桐老實的說了自己的名字。

“柴薪桐。”

這三個字一出口,老人立馬站了起來,向他行了半禮。

“原來是先生,失敬失敬。”

柴薪桐微微有些詫異的問道:“老先生認識我?”

老頭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認識先生您,可您卻不認識我;你在武考中大敗姜敬言,煉出了一個‘諾’字,禮敬謙讓給那何晨一個機會,並且在通州爲了朋友一諾,幾乎喪命,您的事蹟可是傳遍了啊!”

說到這些,男孩也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老丈您是?”柴薪桐不相信自己會出名到讓尋常人都知道的地步。

老人這才說道:“我叫袁天,不假。在下主要掌管欽天監,這裏也是崇仁坊。”

原來是官員,難怪知道柴薪桐的信息,而且還是欽天監的官員。

說起這欽天監,說是官員,也不算,說不算,可也是。

他們的俸祿相比於其它官員很少,直接對接的是聖皇,只對聖皇負責,可一年也起不了幾次的作用。

欽天監負責觀測天時,仰望星空。最重要的是,要幫助聖皇選出幾個好日子,比如祭祀,祭天或者皇室人員嫁娶等等。

有人說,欽天監能夠預測未來,可這誰也沒見過,也沒證實過。

最近的兩個日子,七天後的祭祀、訂婚就是袁天老先生算出來的黃道吉日,包括一個月後的皇子大婚的日子也是他選的。

柴薪桐勉強的笑了笑,隨後兩人便隨意的交談起來。

男孩自己抹好藥酒,便去把他剛剛的東西藏好。

在男孩去放的東西的間隔,袁天嘆了一口氣道:“我這孫兒,自幼失去雙親,性格也比較孤僻,還望先生海涵。”

柴薪桐笑了笑,他怎麼會和一個孩子計較呢,而且他反而覺得這男孩很有性格。

男孩走了出來,盯着柴薪桐。

“我叫袁星辰,星星的星,辰月的辰。”

柴薪桐看着他微微一笑,再度拱手道:“柴薪桐。”

“我知道。”

老人臉色微變,正要發怒,發現柴薪桐還一臉的笑。

“文曲星泛紅,天狼南侵。有血光之災,可天道五十,總會留一線生機。如果沒錯的話,會應在你的身上。”

老人再也忍不住了,喝道:“袁星辰,胡說什麼,憑你那些破玩意,憑你觀星的造詣,瞎胡說什麼!”

“天人相交,人道之事會在天上有預兆,這文曲星的身份是你自己確認的,我只是說出了文曲星的境遇。就是一個學徒來看,也是如此,文曲稍有不慎,便會隕落!”

男孩聲音很冷,老人氣得有些渾身顫抖。

“你……”

最終咬了咬牙,終於說出了那句話:“你忘記了父親怎麼沒的麼?”

男孩面無表情。

“我知道了,那便不能不說。我覺得在觀星這件事上,父親沒錯,他也沒有遺憾!”

老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男孩轉過頭,看着平靜的柴薪桐,微微的歪了歪頭道:“你怎麼不震驚,知道自己九死一生還這麼的平靜。”

柴薪桐微微一笑道:“知道了又怎麼樣,難道無故慌張麼?你不還說了,留有一線生機,一切隨緣吧!”

袁星辰看着這個平靜的先生,想了想突然說道:“若你死裏逃生,能不能收我爲徒?”

此話一出,袁天很是驚訝。

“好啊!”柴薪桐沒有問爲什麼,平靜的回答他。

袁星辰終於笑了笑,這是從柴薪桐見到他起,第一次笑。

隨即他搖了搖頭,攤開了雙手道:“可惜我能力有限,不能夠幫先生看出一線生機在哪。”

柴薪桐摸着他的頭,微微一笑道:“既然有那麼一線生機,往前走總沒有錯,不必瞻前顧後。”

袁星辰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會幫孩子們看,可他們遇到壞的事情,總是不相信我,反而會揍我一頓,說我烏鴉嘴,哪裏像先生一般從容淡定。當初我父親犯了忌諱,看了屬於自己的那顆星,也是安然赴死。”

袁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孫子會和第一次見面的人說這些,難道冥冥之中真的什麼把這柴薪桐拉向自己的孫兒?

袁天臉色很難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客人來到家裏,就被說有血光之災,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聊下去。

柴薪桐喝了一口茶,站了起來,告辭拜謝之後便準備離開。

袁天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着盯着柴薪桐背影不放的孫子,最終長嘆一聲道:“先生留步!”

柴薪桐疑惑的轉過身。

袁天咬咬牙道:“既然星辰和先生有緣,那我也直說,先生之煩勞,老朽也知道。這是先生命中一劫,不可躲,也不能避,唯有迎上去,若能過此劫,天高海闊,成聖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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