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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朱翊鈞索銀說歪理 戚大帥春節送胡姬

臘月二十八這一天傍晚,張居正乘坐八人擡大暖轎出了東華門後,不多時就出了崇文門,往泡子河邊的積香廬匆匆而來。

從萬曆九年秋天開始,自玉娘走後就一直閒置的積香廬,忽然又熱鬧起來。隔三岔五,張居正又來這裏小住,鬆弛一下精神會見一些私交,品茗聽雨調箏賞月,積香廬的蕭曠畢竟還有令人流連之處。卻說隆慶六年夏,張居正接任首輔的時候,身子骨兒還硬硬朗朗的,屬於那種精力充沛生氣四射的壯漢。待度過數年獨攬朝綱的生涯,宵衣旰食事必躬親,當時累一點兒苦一點兒渾然不覺,但天長日久積累下來,如今才感到心力交瘁周身乏軟。十年之間,社稷蒼生雖然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自己的身體卻也大大透支,才五十七歲的人,看上去已是垂垂老者。偏偏他又是一個閒不住的人,每日一到值房,所有軍政大事都須得他一件一件研究決策。這樣一天下來,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回到家來只想閉目休息。秋上,他的老朋友、同年加同鄉方逢時從兵部尚書任上申請致仕。這方逢時歷任邊關總督,萬曆五年,王崇古從兵部尚書任上轉爲戶部尚書時,張居正推薦時任南京大司馬的方逢時接任兵部尚書一職。方逢時比他大三歲,但身體比他好得多。因此,張居正對他主動提出致仕頗爲不解,便將他找到內閣詢問原因。方逢時便講了一通理由,他說:“人之一輩子,有生必有死。爲生而籌計者,是爲生計。若按年齡區分,則一歲至十歲,爲生計;二十至三十歲,爲家計;三十至四十歲,爲子孫計;五十至六十歲,爲老計;六十歲以上,則爲死計。從二十至六十這四十年間,營營擾擾,或爲功名,或爲事業。外則苦其身以事勞攘,內則苦其心以密思慮,既要想目下的周身之防,又要想將來的善後之策,總而言之是勞碌一生。現在既年屆花甲,就該終老林下,爲死而計了。”放在前幾年,這樣一番話是打動不了張居正的,但這一回他卻聽了進去,不但准予方逢時解甲歸田,自己也經常忙裏偷閒,跑來積香廬調養將護。

從紫禁城到積香廬這段路不算太近,一路上,無論是流光溢彩錦繡錯綜的鬧市,還是野曠無人楊柳蕭條的泡子河邊,張居正都懶得打起轎簾看看景緻。他倒不是畏冷,而是心情不好。半個時辰前,他還在雲臺接受皇上的召見。他眼下這副疲倦的樣子,就是因爲這次談話引起。

皇上此次召見他的目的還是爲了要錢。皇上說快過年了,宮裏頭有許多人情要做,內廷供用庫的存銀早已用完,要他指示戶部從太倉裏臨時調撥二十萬兩銀子進宮以應急需。張居正一聽,連忙解釋說:

“皇上,太倉銀的使用,朝廷有非常嚴格的規定,何事能調何事不能調,都有章可循。”

“朕也不能隨便調嗎?”朱翊鈞問。

“是的。”張居正回答得很乾脆,“朝廷的制度,皇上應帶頭遵守纔是,皇上用於後宮賞賜,這筆開銷只能在內廷供用庫支取,太倉銀則是用於國家。”

“可是,供用庫存銀不足啊!”

“據臣所知,供用庫一年也有五六十萬兩銀子的進項,怎麼這麼快花光了呢?”

張居正這麼一問,朱翊鈞臉紅紅的沒有作答。卻說內廷供用庫的銀兩,本由皇上支配,換句話說,就是皇上的私房錢。其來源一是京城寶和店的收入,二是乾清宮名下的子粒田課稅,三是分佈於全國各地的金銀銅鐵等礦山的開採徵稅。萬曆元年,爲了解決李太后捐資建廟的功德錢,張居正建議把寶和店撥到李太后名下。那時皇上還小,不懂得花錢。寶和店划走之後,供用庫每年收進來的銀子,儘管只剩下一二十萬兩,卻是每有結餘。自皇上大婚之後,這筆錢馬上就顯得不夠用了。在他跟前服侍的那些宮娥綵女和大小太監,變着法兒討他高興,一高興他就給賞錢,天天行賞日日給彩頭,有多少銀子也不夠他花的。再加上他還好買個古董什麼的,太監們投其所好,今天抱一隻李後主用過的畫缸,明日抱回一隻宋代的哥窯瓶子,每件東西都能謅出一個令人心蕩神馳的來歷,皇上一看收來了這等稀世之寶,焉有拒買之理……就這樣今日一道旨,明日一道諭,供用庫一年的銀子不夠他半年的開銷。萬曆六年,趁張居正葬父離京,剛當新郎倌的朱翊鈞就下旨戶部調二十萬兩銀子到供用庫。這是他第一次伸手向戶部要錢。雖然因張居正作梗,他只拿到了十萬兩銀子,但從此以後,只要一逮着機會,他就向戶部要錢。張居正每次都是苦心勸阻不肯給付。就是給付了,也必定要大打折扣。如此經過幾次,朱翊鈞感到憋氣,心想連莽莽乾坤整個兒天下都是咱這個當皇帝的,卻爲何用戶部的銀子還得看你臣子的眼色?還是秉筆太監張鯨給他出了個主意,在全國各地多開礦山收取稅銀,這筆收入可直接進入供用庫。皇上依計行事,僅萬曆七年,就一下子在全國增開了三十多處礦山,每處礦山都派欽差太監攜了關防前往督辦。這些太監一到地方頤指氣使凌虐官吏,對百姓更是百計勒索,有幾處差一點兒激起民變。內廷供用庫的收入雖然增加了四十多萬兩銀子,但各地控告欽差太監的狀本也多了起來。去年底,張居正爲地方百姓計,勸皇上減少礦山數量,皇上雖不樂意,卻也怕激起民變,故還是勉強答應了,一下撤銷關停了十七處礦山。這樣一來,一年就少了近二十萬兩銀子的收入。皇上心裏想,這些礦山是你張先生建議撤掉的,那麼,短少的這筆收入就該讓戶部補足。於是便把張居正召到雲臺,理直氣壯地伸手要錢。

張居正當然知道皇上的這層心思。說實話,每次與皇上見面商量國事,他的心情都很矛盾。作爲君臣關係,他不應該過多地忤逆皇上,伴君如伴虎,前朝皇上流徙誅殺大臣的例子不勝枚舉,爲自身安危計,多順着皇上些兒纔是正途。但他在朱翊鈞面前,不僅是大臣,還是老師。正是這一層師生關係,使他有責任教導皇上做一個心懷天下不藏私利的正人君子。再加上李太后每每囑託他要把皇上管緊,事無鉅細一律不可寬縱放任。這樣一來,他對皇上的管束就非常嚴厲。九年來,皇上對他是言聽計從。新婚之後,皇上曾一度沉湎酒色,經過曲流館事件,受到刺激的皇上又收斂了不少。出席經筵批覽奏摺研討國事,彷彿比先前更加認真,張居正看在眼裏喜在心頭。說實話,如果不是皇上的支持,清丈田地推行“一條鞭”法這些關係國計民生的重大舉措就不可能得以順利實現。但近兩三年來,皇上忽然表現出貪財愛錢的毛病,雖經他反覆勸導,卻收效甚微。皇上在軍政大事上垂詢甚恭,虛心納諫,惟獨在要錢的時候,表現相當固執。這會兒,見張居正又要搬出大道理來諫止他調撥戶部太倉銀,他的心裏頭十分窩火,便沒好氣地說:

“張先生,去年底朕聽從您的建議,撤銷關停了十七處礦山。內廷供用庫減少了二十萬兩銀子的收入,這筆錢總得有地方填補呀!”

張居正知道皇上正生着氣,但他仍不避利害,耐心地說:“皇上,宮中用度,務以節儉爲主。當初您的父親隆慶皇帝在位時,就十分崇尚儉樸之風。每年秋天,他都要在南海子舉行內廷侍衛射獵比武大賽,拔得頭籌者,僅只得到三小塊酥餅的獎賞。臣聽說,皇上經常在宮中玩擲房子的遊戲,誰贏了,就能得到金角銀豆兒。蘇州的鑲金烏木扇,一把值五兩銀子,您一高興,就八把十把地賞人。這種侈靡之風,萬萬不可滋長。”

朱翊鈞聽了不以爲然,問道:“張先生,您常說朕是萬民擁戴的太平天子,朕且問你,這太平天子是個啥含義?”

張居正答道:“邊境清寧,國富民豐,四海昇平,九夷來朝,當是太平盛世。”

“現在是不是太平盛世?”

“是的。”

“既然國富民豐,朕這個當皇帝的,焉能雞腸狗肚,做些小裏小氣的事情。”

“皇上,臣已經不止一次講過,居安思危,居富不侈,纔是太平天子的真正品格。”

“居富不侈,朕也沒有侈呀,”朱翊鈞用手指了指身上穿着的龍袍,言道,“你看朕身上的袍服,還是去年做的,袖口都有些發白了。”

“皇上凡事如果都能這樣自律,則是天下蒼生的福氣。”

朱翊鈞默然良久,又道:“張先生方纔說到朕的父親隆慶皇帝,一生節儉,獎賞身邊內侍只用酥餅,朕的母后也常拿這個例子來教導。但有一點,慈聖太后與張先生都忽略了。”

“啊?”

“朕的父親不是太平天子。他在世時,災害頻仍國庫空虛,所以只能把酥餅作爲賞賜之物。朕現在不一樣,經過這些年的整治,朝廷賦稅大爲增加,僅田畝清丈多出的三百萬頃土地,一年就增收了九百萬兩課銀。節儉固然是美德,但若守着金山銀山,卻仍像父皇一樣,把小酥餅作爲賞賜,底下人豈不譏笑我這個當皇帝的太摳門兒。”

朱翊鈞這番話雖是歪理,一時卻還難以反駁。而且,張居正從話中還聽出弦外之音:“國庫增加那麼多銀子,我當皇帝的爲何就不能用一點兒?”其中夾雜着怨氣,也含了一些威脅。張居正頗感爲難,便斟酌答道:

“國庫充實,存有一千多萬兩銀子,這一點兒不假。但錢多了,用錢的地方也多了。譬如說維修長城,還在五年前,戚繼光就提議在長城上修暗堡,一里路一堡,每堡可容三十名兵士。長城是拱衛京師的屏障,每次韃靼來犯,長城就喫緊。戚繼光這個建堡的建議很好,士兵們守長城可以互相策應。薊鎮東起山海關,西至大水谷,抵昌平鎮慕田峪地界,全長一千餘里,需得修築暗堡一千餘座,初步估算,這筆工程款得一百多萬兩銀子。再說治河,潘季馴出任漕運總督以來,悉心考察黃、淮兩河水勢,爲從根本上治絕水患疏浚漕河,提議修建高家堰護堤六十餘里、歸仁集護堤四十餘里,柳浦灣東、西夾堤七十餘里,堵塞崔鎮等決口一百三十個,然後修築徐州、睢寧、邳州、宿遷、桃源、清河兩岸的長堤五萬六千餘丈,碭山、豐縣大壩各一道,徐州、沛縣、豐縣、碭山縷堤一百四十餘里,新建崔鎮等處減水石壩四座,遷通濟閘於甘羅城南,還有淮安、揚州間的堤壩,也都得重新加固,這項工程預定明年開工,三年完成,耗銀約計五百餘萬兩。皇上,這筆賬再明白不過,如果這兩項工程一上馬,國庫存貯的稅銀,豈不要耗去大半?”

張居正不假書冊,單憑記憶就能把該講的事闡述得清清楚楚,這一點,朱翊鈞深爲欽佩,他不解地問:

“防寇治水,歷朝歷代都是大事,爲何前朝都不做,單等我朝纔來實施?”

“因爲前朝皇帝手上沒有錢!”張居正斬釘截鐵地回答,“皇上方纔言及太平天子,依臣之見,太平天子一是手上要有錢;二是拿了這些錢不是去花天酒地,而是應該用來鞏固國防,爲百姓辦好事,辦實事。總而言之,取天下之財用於天下,纔是萬民擁戴的聖君。”

幾句話硬邦邦的,朱翊鈞被戧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但他也深知師相的話句句都在理,便以商量的口吻說道:

“既如此說,朕只要十萬兩銀子,張先生您看如何?”

依張居正的想法,是一兩銀子也不願給,但他也不好太駁皇上的面子,只得點頭應允。離開雲臺之後,在去積香廬的路上,他腦海裏反反覆覆想着這件事。最後,還是馮保說過的那句話讓他心悸:皇上長大了。

轎子擡到積香廬的門口,天色已經黑盡。掛在大門檐下的四盞皮絹大紅燈籠,在寒氣中搖曳着柔和的光芒。張居正剛下轎,積香廬主管劉樸就走上前來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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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首輔大人,戚大帥已經到了。”

“啊,他在哪裏?”

“在這裏。”

隨着一聲洪亮的應答,只見一個身着三品虎繡武官補服的將軍大步繞過照壁,拱手前來相迎,這便是薊鎮總兵戚繼光。今天中午,戚繼光指派自己的心腹參將金鈺趕到內閣傳話,說是晚間進京,要找個地方與張居正私下嘮嘮嗑兒,張居正便選了積香廬,這也是他一散班就急急忙忙趕來積香廬的原因。乍一見到風風火火的戚大帥,張居正便忘卻了所有的煩惱,笑道:

“元敬兄,你到了多久?”

“一盅茶工夫。”戚繼光擡眼看了看四周,言道,“早就聽說積香廬,今天第一次來,倒真是個宴樂遊賞的好地兒。”

“何時你有空閒,也來這裏住幾天,散散心。”張居正說着,又問,“薰風閣的豬頭收到了嗎?”

“收到了。”戚繼光答。

這位戚大帥同張居正的前任高拱一樣,有喫豬頭肉的嗜好。每年春節,張居正都會從薰風閣買最好的薰豬頭,派專人用騾車送往薊鎮戚大帥行轅。前幾天過罷小年,他又命管家遊七辦理此事。

說話間,兩人已走進了山翁聽雨樓,地龍燒得很暖,兩人都脫了斗篷和棉袍。接了先前的話,戚繼光又道:

“首輔大人,今年的薰風閣豬頭,您怎麼送這麼多,整整一百隻。”

張居正答道:“我聽說往年送給你的豬頭,你都分送給部將,甚至長城哨所的兵士,自己往往一隻都剩不下,所以就吩咐遊七,今年多給你送一點兒。”

“多謝首輔關愛,”戚繼光看着張居正憔悴的臉色和凹陷的眼窩,動情地說,“首輔大人,幾個月沒見,您可又瘦多了。”

“豈止是瘦,精神也差得多,”張居正一下子又記起下午雲臺召見的事,不由得撫髯長嘆,說道,“也許,我現在應該歸政了,退隱林下頤養天年。”

“首輔何出此言?”戚繼光驚問。

張居正不能將下午在雲臺的君臣對話告訴戚繼光,只是委婉言道:

“早在去年,不穀見聖上已經長大,可以獨自親政,心裏頭就鬆了弦兒,萌生退隱之意。”

“咱聽說,李太后不允。”

“是啊,”張居正撩起窗幔,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答道,“慈聖太后一直信任不穀。她看出皇上有親政的意思,竟然教訓皇上說:‘三十歲之前,你想都不要想親政的事兒,一切還得請教張先生。’太后這麼一說,倒叫不穀左右爲難。”

“李太后這句話,在底下傳得很廣。”

“是嗎?”

“官員們都知道,如今皇上發下的所有聖旨,其實都是首輔的擬票。大家心照不宣,認爲要想辦什麼事,與其找皇上,不如找首輔。”

張居正對官員們的這種心態早有預料,只不過沒有人當面給他捅穿而已。這種局面對他究竟是禍還是福,他心底也是清楚的。他之所以還不能痛下決心離開宅揆之位,一來擔心萬曆新政的夭折;二來也不好拒卻慈聖太后的信任。此時,他對戚繼光說:

“元敬兄,官員們的種種議論,我也略有耳聞。有些官員甚至認爲皇上成了傀儡,這與事實不符。我張居正雖然受太后之託,行使攝政之權,但任何時候,我都是皇上的臣僕。”

“首輔可以這樣說,但官員們心裏頭不這樣想,您拿他有何辦法?”

戚繼光與張居正關係非同一般,故說話直來直去,張居正知道這種話題縱然談論三天三夜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便收攝心神,勉強一笑言道:

“算了,不說這些煩心的事兒了。元敬兄,你說要同我嘮嘮嗑兒,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打緊的事兒,咱這次來,專爲您的身體。”戚繼光詭譎地一笑。

“身體,我的身體怎麼啦?”張居正問。

“咱住在薊鎮,雖不常來北京,但也聽人說過,您的身體比過去差多了。方纔,您自己也這樣講。”

“連我的身體,底下都有議論?”張居正約略有些喫驚,同時摻雜着一些不高興。

“您的身體關係到社稷蒼生,更連着千萬名官員的前途,他們焉能不關心!”

“是不是有人咒我,巴不得我早死?”

“這個,咱還沒有聽說過,”戚繼光看了看張居正敏感的眼神,言道,“但被你得罪的那些勢豪大戶,肯定會背地裏咒你。不過,更多的官員,還是希望您健康長壽。”

“這個我也相信。”張居正的神色略有放鬆,和緩言道,“特別是您戚大帥,巴不得我張居正成爲彭祖第二。”

“是啊。”戚繼光爽朗地一笑,說道,“上個月,咱在薊鎮拜會了一個老中醫,他說了一番養生的道理,講得頭頭是道,咱受益匪淺。”

“他說了些什麼?”

“他說,養生的道理千條萬條,最要緊處,其實就只有一個字。”

“哪一個字?”

“逆,順逆的逆!”

“逆?此字怎講?”

戚繼光略一沉思,侃侃言道:“鳥之溯風,魚之溯流,皆是逆行。惟其逆行,可得生氣。人處逆境,必能自強不息。所謂置於死地而後生,說的就是逆處取順的道理。陰陽家看風水,用沙水取逆,爲的是迎生氣。《易經》六十四卦中最吉利的卦是《泰卦》,這《泰卦》的卦象是乾在下而坤在上,陽下陰上,這是大逆,但大逆就是大順。養生家取坎填離,坎爲水,離爲火,外坎內離是《濟卦》。濟就是調養,取坎填離就是返老還童。《易經》有一句話,叫‘生生之爲易’,這生生之道,就是採逆之道。首輔,你覺得老郎中講的這番道理,有無可取之處?”

“有,這是得道人之言。”張居正讚道。

“按老郎中所講的養生道理,咱比着葫蘆畫瓢,悟到道家的方術,實有妙處。”

“道傢什麼方術?”

“採陰補陽啊!”

“採陰補陽?”張居正忍俊不禁笑了起來,謔道,“你這位戚大帥,莫不是想當花帥了。”

戚繼光說着頭前帶路,將張居正領進一牆之隔的花廳。廳裏頭早坐了兩位美女,一見他們進來,都連忙起身並排站着斂衽行禮。

“古人講酒色財氣四字,把色擺在第二,說色是刮骨的鋼刀,這話只對了一半兒,”戚繼光也不管張居正取笑,徑自講下去,“若是一味沉湎酒色,女人就是害命的毒藥。但如果深諳採陰補陽的大法,控馭有方,女人又可成爲男人最好的養品。不然,乾下坤上鳳騎龍,爲何成了大吉大利的《泰卦》呢?”

“戚大帥雄辯滔滔,看來你的採戰之理,比起你的軍事韜略來,毫不遜色啊!”張居正說着哈哈大笑起來。

“首輔先甭誇獎,您聽我把話說完。”戚繼光擠了擠眼,接着又神祕地問,“前幾年,您的身邊是否有一位名叫玉孃的女孩兒?”

“有。”張居正心下一動。

“那幾年,咱瞧着您首輔大人,精氣神三樣都比現在好得多。您那時身體調養得好,玉娘功不可沒。”

“玉娘離我而去,已經四年了。”張居正說着有些傷感,“她就是從這積香廬走的。”

“咱知道,”戚繼光說,“聽說玉娘善解人意,她走後,首輔也曾傷心過一段日子。”

“人去樓空,說這些陳年舊事,只能令人徒自傷悲。”張居正說着站起身來,對戚繼光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說,“走,說了這半日的閒話,咱們也該填填肚子了。”

“就咱兩人喫飯?”戚繼光起身問道。

“不就咱兩人還有誰?”

“兩個大老爺們兒扎堆兒喝悶酒,有啥意思。咱這次來,給首輔大人帶來了兩個佐酒的。”

“佐酒的,人在哪兒?”

“在隔壁花廳裏,請首輔大人挪步過去一瞧。”戚繼光說着頭前帶路,將張居正領進一牆之隔的花廳。廳裏頭早坐了兩位美女,一見他們進來,都連忙起身並排站着斂衽行禮。

這兩位嬌娃,都是深眼碧瞳,睫毛修長,鼻樑高聳,猩紅的嘴脣散發着迷人的魅力。更有奇者,二人長得一模一樣。嘴脣的弧線,微笑的眼神都毫無分別。一看到她們,張居正馬上想起那位曾叫隆慶皇帝神魂顛倒的奴兒花花,禁不住精神一振,脫口問道:

“這兩位可是波斯美女?”

“首輔好眼力!”戚繼光介紹說,“這兩個美人兒是一對孿生姐妹,都來自波斯。”

“難怪她們長得這麼像。”張居正的眼神一直不曾離開波斯美女令人勾魂的臉龐,又好奇地問道,“元敬兄,你是在何處得到她們的?”

“託人出關,直接從波斯物色到的。”

“你爲何要將她們弄到中土?”

“爲了給首輔調養身體。”戚繼光說着湊近張居正耳邊,小聲嘀咕道,“首輔,採陰補陽滋潤身體,這兩位胡姬,都勝過長白山上的千年老人蔘哪!”

“她們都叫什麼名字?”

戚繼光走近兩位波斯美女,指着張居正對她們說道:“這位美髯男子,就是咱對你們講過的首輔張大人。他是你們的主子,你們自己告訴主子,你們叫什麼名字?”

左邊的一個跨前一步,蹲了一個萬福,然後說道:“奴婢叫阿古麗,是姐姐。”

右邊的一個仿效姐姐,施禮說道:“奴婢叫布麗雅,是妹妹。”

姐妹兩人的漢語不甚流利,但看上去已是懂得大漢閨門的禮節。

張居正讚道:“這姐妹兩個,倒是讓不穀想起了奴兒花花,天生尤物,風情萬種。”

“她們兩個進入中土已經半年,咱先讓她們待在薊鎮,委派專人調教。”

“難得你戚大帥如此有心。”

“過春節了,您送我豬頭,咱總得有所回贈哪!”

戚繼光開了一句玩笑,張居正拍拍他的肩膀,兩人會心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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