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小狼

顧惜湛條件反射地擡起頭，只見一片火浪向她襲來，紅的刺眼的火焰跳躍着，發出細碎的聲音，鼻尖彷彿已聞到了火舌吻上皮膚時發出的焦灼味。

血液混着汗水流入眼中，顧惜湛感到眼睛一陣刺痛，她努力瞪大雙眼，死死地盯着火焰。

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顧五的怒吼、唐溫璟的叫喊……她都聽不見了，慢慢地，她彷彿看到火舌分爲了兩層，外面是亮紅色的，裏面卻是暗紅。一層火浪自上而下翻騰着，另一層卻正好相反。

劍柄前端，紫色的劍氣吞吐不定，遠遠看去，彷彿長劍未曾斷裂。

額上的血越流越多，她的視線血紅一片，然而在她眼中，兩層火海涇渭分明。

就是這。紫芒閃過，直直刺入接縫處，劍鋒一挑，火海泯於無形。

“小……”顧五的喊聲戛然而止，他愣愣看着火焰將顧惜湛吞沒，卻在下一刻消失不見。她滿臉血污，卻無悲無喜，手一招，破爛不堪的劍柄被一柄寒氣逼人的淺青長劍所取代。

顧惜湛覺得自己進入了一種非常玄妙的狀態，血幽狼急如星火地向她撲來，她卻覺得它的動作緩慢無比，她能輕而易舉地找到破綻之處。舉起青戈，全身的靈氣不由自主的涌入其中，劍氣愈加凜冽，一劍斬下，氣勢如虹。

紫色的劍氣形如實質，在血幽狼跳起的瞬間，從它右胸刺入，滑至左腰。悲鳴一聲，血幽狼重重地摔在地上，大股大股的血液從它身下流出，將土地染紅，它掙扎了半天，卻再也無力爬起。

“劍氣化實……”顧五喃喃道，他擡起頭，用力眨眨眼睛，將眼中的溼意壓下去。旋即打出數道法訣，血幽狼倒下的地方出現無數褐色樹根，它們交織成一個巨大的半圓形藤籠，將血幽狼困在其中。

慢慢放下劍，顧惜湛感到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身體不由晃了晃，無力地向前倒下，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沒事就好……”顧五的聲音微微哽咽，顧惜湛感到有溫熱的液體落到脖頸處。

她看着身體不停顫抖的五哥，愣了愣，有點猶豫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啞着嗓子說：“乖，我沒事。”她記得有一次小十哭鬧，六姑就是這樣做的，應該沒錯吧？

“……”顧五覺得自己好像哭不下去了。

他擡起頭，嘆了口氣，塞給她兩顆回春丹。吞下丹藥，顧惜湛順手擦去臉上的血跡，額頭的傷口已經止血，但被衣料碰到，仍有些刺痛。

她看向血幽狼——雖然被困住了，可它依舊惡狠狠地瞪着衆人，嗓子裏發出威脅的低吼聲。顧惜湛走過去看着它的雙眼，血幽狼毫不示弱地與她對視。

“惜湛，這傢伙怎麼處理？”

顧惜湛久久不語，就在這時，“啊嗚，啊嗚——”一陣稚嫩的叫聲傳來，只見一隻黑毛團子，從遠處跌跌撞撞地滾過來。

“這是個什麼玩意？”顧五一邊嘀咕着，一邊走過去，捏着它脖子後面拎起來，“原來是隻狼崽子。”

他有點樂，拎着小狼給顧惜湛獻寶，“小九，你看這小傢伙，喫的圓嘟嘟的，哪有點狼的樣子。”

小狼崽胖乎乎的，圓圓的眼睛水潤無比，唯一和大狼不同的是，它面上有紫色的花紋。許是被拎的不舒服，它四腳亂蹬，不停發出可憐兮兮的叫聲。

看見他們抓住了狼崽，血幽狼瘋狂地撞着藤籠，皮毛被磨破了，出現了道道血痕，“嗚——”它不停長嘯，聲音淒厲。

小狼也開始用力掙扎，顧五擡眼看了看血幽狼，面色冰冷，單手掐訣，藤籠驀然縮小，將它牢牢地束縛起來。晃了晃手腕，低聲警告道：“小東西，老實點。”

顧惜湛伸出手，只見方纔還老實無比的狼崽目露兇光，張開嘴死死咬住她的食指，顧惜湛微微挑眉，試着提起手腕。小狼被迫揚起了頭，卻還是不肯鬆口。

“嘖嘖，小九啊，這小傢伙八成知道是你傷了它娘，連喫奶的力氣都用上了。”顧五調笑道。

“可能是你皮太厚。”狼崽修爲低微，咬着不痛不癢，顧惜湛也就隨它去了。不過，剛纔的事情，這小傢伙都看見了？在它發出聲音前，他們誰都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看着努力做出兇狠狀卻從未成功的小

狼，她默默想到：這小傢伙不一般。

“這小傢伙有點奇怪啊……”唐溫璟說着，順便把小狼從顧五手上抱過來。她將小狼舉起來，仔細觀察它面上的花紋。小狼“嗚嗚嗚”地哼唧着，左扭右扭就是不肯鬆口，顧惜湛只好無奈的擡起手臂，讓它咬的輕鬆些。

唐溫璟咳嗽一聲，憋着笑說道：“咳，惜湛，辛苦了。這小傢伙好像對你情有獨鍾。”

顧惜湛裝作沒聽出她話中的揶揄，閉目調息。

“咦，不對啊……”唐溫璟給小狼施了個懸浮術，讓它浮在半空，十指翻飛，點點白芒從指尖飛出，繞於她指間。白芒越來越耀眼，最後連她的雙手都消失其中。

“去！”一道小指粗細的白芒射入小狼眉心，片刻後，一道紫光從它眉心飛出，唐溫璟眼疾手快地封住它，細細感受一番後，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這隻小狼變異了，天賦潛質要比一般的血幽狼強的多。不過可能是出了什麼岔子，它天生根基有損，倘若不能補全，怕是會夭折。”

顧五有點驚訝，“夭折？就是說……”

“嗯，這小傢伙看着像是足月的，事實上頂多只有五天大。”輕輕揉了揉它的腦袋，唐溫璟接着說：“據我推測，血幽狼之所以搶涅焰花，就是爲了給它用。”

顧惜湛睜開眼，看着不過手掌大小的黑糰子，根基不全麼，不禁有了幾分憐憫。

顧五指了指血幽狼，“這麼說來，這是它母親了？我說呢，元嬰期妖獸怎麼會這麼弱，生了崽子修爲跌落，倒也說得過去。”

“惜湛，要麼你把它帶回去吧，這小傢伙和你一樣是雷靈根，只要補全了根基，將來也是一大助力。”

“需要何物？”

“涅焰果就可以，不過有可能失敗，紫幽花、冥果、七星蓮、玲月石、血精………都可以。”

唐溫璟吐出了一大堆名字，顧惜湛默默聽完，開口問道：“玲月石、血精也可以？”

“沒錯，血幽狼與人修不同，這兩種東西人修只能拿來煉器，血幽狼卻可以吸收其中的精華。”

點點頭，顧惜湛開始查看當年程氏塞給她的玉佩，那堆靈花靈草她確實沒有，但煉器材料就不一定了。

果然，在一個古樸的盒子中，躺着一大一小兩塊圓石，通體月白，發着瑩瑩月光，細細看去，石中彷彿有水在流淌。

玲月石。

顧惜湛取出小的那塊，放在小狼嘴邊。鼻子動了動，小狼鬆開她的手指，啊嗚咬住玲月石。因爲只有幾顆乳牙，拇指大小的圓石它咬着甚爲費勁，不得不用爪子抱住石頭。

“小九，這石頭有點大吧？”顧五有點肉疼，玲月石的珍貴程度不在涅焰花之下，況且此物可以提高武器品質與銳度，對顧惜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我弄不開。”

“……”顧五無語凝噎，玲月石看似脆弱，實際上只有元嬰修士才能將它打碎，他也弄不開。

顧惜湛取出一枚紅色丹藥，“張嘴。”血幽狼彷彿明白了什麼，乖乖張開嘴，任由丹藥落入它嘴中。隨後，它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起來。

顧五嘆了口氣，伸手解除了血幽狼的束縛。小九的丹藥應該是八嬸準備的吧？精心準備的丹藥最後餵了狼……不知道八嬸會不會生氣。

將抱着石頭不肯鬆口的狼崽放在血幽狼面前，顧惜湛微微低頭，看着它道：“你我之間，從此兩清。”言罷，握着長劍，轉身離開。

血幽狼久久不動，直到她的背景消失不見，才站起身，叼着狼崽，蹣跚着走向阡峪嶺深處。

他們走遠後，唐溫璟終是忍不住問道：“惜湛，爲什麼不留下小傢伙？”

“殺母取子，我不願如此。”

張了張嘴，唐溫璟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苦笑一下，暗暗自問：如果不殺母狼，真的能帶走小狼麼？殺母取子……基本每個御獸師都做過這樣的事，錯了麼？

可惜無人能回答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