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空白·過去（七）

一年前。杭城。西湖。小舟。

灰宮告的聲音越來越小，意識越來越模糊了，就在他準備閉上眼睛，開始享受永恆黑暗的時候，遠處迷離中，似乎有一盞古老的蓮燈，帶着過去的力量，悠悠然飄蕩而來。

灰宮告的世界愈發安靜，死亡之前的冰冷和黑暗開始籠罩，但湖面上那隨波起伏的蓮燈卻越來越清晰。

細雨之中，蓮燈微弱的火苗看似隨時會熄滅，卻總是堅強的閃耀着不屈的光焰。灰宮告躺在小舟上，側身看向這盞蓮燈，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它，竟發現它是虛無不可觸碰的。

灰宮告的閉上了眼睛，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不過實際上，他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在大腦停止活動之前，他也曾問過自己，是不是後悔了？但是他沒辦法給出自己答案。

手臂無力的垂下，手掌搭在了水面上。而那盞虛幻古蓮燈的火苗，似乎被雨滴打滅了，只剩下一縷青煙，被春風吹散在湖中。

然而就在一切都即將終結的時候，蓮燈竟然融進了灰宮告的手掌，順着手臂一路飄蕩到他心臟的位置，隨後熄滅了的燈火乍現，重新自燈芯燃燒起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灰宮告的心跳。

灰宮告猛的張開眼睛，雙手按住胸口，劇烈的吸了一口氣。此時他腦中一片空白，來不及疑惑和感慨，心臟處的火苗在送來生機的同時，也將一段記憶霸道的添加進了他的腦中。

這盞來自過的蓮燈，攜帶者古老的過去之力，幾乎在剎那間便讓灰宮告覺醒了過去空白的力量。

灰宮告被駁雜的記憶衝擊的有些頭暈，強行撐起身體，長嘆了一聲，“我他媽…上輩子竟然是個和尚。”

早已離開了的山香愛，走在潮溼的人行道上，突然踉蹌的跪倒在了地上，她感覺到自己的能力被某種更霸道的力量強行抹去了。自己殺死灰宮告的那段過去消失了，變成了一片空白。

“怎麼回事？”山香愛回頭，看向西湖的方向。

西湖小舟上。

灰宮告站在船頭，微閉着雙眼，閱讀着過去的記憶，眉頭越皺越深，“那麼大的宏願，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有什麼用啊。”

灰宮告看着自己面前的兩本聖經，空白未來和空白過去，心有感激的回想起姬空戀的面孔。同時，他似乎也知道了爲什麼青城雨天會在上屆輪迴放過了自己。

意料之外的復活，並沒有讓灰宮告覺得有多欣喜，反而覺得壓力越來越大。自己的身份一旦被現任掌控者知道，那麼自己死定了。他知道姬空戀等人之所以選擇留給自己這一盞蓮燈，就是爲了等待自己重生，可是他真的不願意走上那條用愛發電造福衆生的路。

按照蓮燈裏的記憶來看，當他覺醒了過去、現在、未來三陣營能力的時候，時空的壁壘就會被打破，就是走向升維征途的時候。他不願意去跟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爭些什麼，但似乎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一路向前。

智涅是最初豎起大旗的人，指引了姬空戀、青城雨天和白滴滴，這樣一個人的轉世，掌控者是不可能讓他活下去的。

而且白滴滴從始至終都隱藏在衆人的視野之外，至少灰宮告不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可是顯而易見，這種人是不可能碌碌無爲泯滅在歷史中的。所以灰宮告也很怕自己會被她利用，目前的他對那種級別的人來說，幾乎是沒有什麼抵抗力的。

“那就當我已經死了吧。”灰宮告留戀的看了下身邊的景物，遙遙看着學校的方向，遺憾的嘆了口氣。

空白過去在面前展開，第一次動用過去聖經的灰宮告，並沒有生澀的感覺，似乎這是一種本能，融入了自己的靈魂。

他選擇抹掉自己的過去，讓自己看起來就像是死去了一樣，讓自己從所有人的記憶裏消失，讓自己可以有更安逸的環境和更充足的時間強大自身。

山香愛對自己下殺手是不爭的事實，而空白過去是絕對能力，級別很高，監察者在先入爲主的情況下，是不會仔細調查的，那麼自己完全有可能做到絕對的隱身，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葉輕眠、於涵孜、白點點、鍾銘，甚至遠在某個神祕組織內的葉輕紗、佘璇，都不約而同的擡起頭，所有與灰宮告有關的人，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生命裏的一段記憶被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緊緊握住，而後如同引燃了的導火索一樣，寸寸消逝。

歷史由遠而近的被碾碎，最終變成一片空白。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一段段的記憶被塗抹，灰宮告覺得自己非常孤獨，他其實很像找葉輕眠商量商量。

可是他預感到自己似乎沒有那麼多時間了。察覺到異常的山香愛一定會很快返回，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假死脫身，恐怕真的就沒有機會了。

遠處，正準備返回查看的山香愛突然感覺到了灰宮告的過去開始消散，便微微一笑，融進了虛無中，離開了這個世界。

原本以爲出現了意外，但過去開始消失，正是她預想中死亡的跡象，所以沒有再懷疑。接下來，她可以安心的前往空閒的輪迴遊戲空間，等待擾夢者自投羅網接受自己的掌控了。

小舟飄蕩到了湖心，灰宮告茫然的擡頭看向天空，被動的接受着這次自我告別。

“希望你們別怪我。”

揮揮手，從空白未來的聖經裏放出了方青檸，並同時開始抹掉她的過去。“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會怎樣，但最保險的還是幫你也消失掉，這樣纔算是萬無一失吧。”

方青檸本想趁勢反擊，雖然灰宮告的未來空白領先所有人一步進階了，但是她並不是沒有能力一搏，可是當她看到第二本過去聖經開始作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你！”

“是空白過去的力量。現在在所有人看來，我們兩個都已經死了。”

“你在假死？爲什麼？”

“我會告訴你的，因爲現在我的世界裏恐怕只有你一個人能說說話了。不過不是現在。”灰宮告收回了過去聖經神色略顯低沉，“委屈你再回空白未來裏呆會吧，等我挑戰過空白現在之後，應該就有能力離開第一戰區了，到時候會給你自由的。”

“你要離開第一戰區？！”

“沒錯。對手太強了，我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猥瑣發育。”灰宮告看向方青檸，邪邪的一笑，“你知道了我的祕密，我肯定要帶走你，這點不用想了。不過我可以保證，會幫你爭取到謊言過去和謊言現在的能力。”

“謊言現在在山香愛手裏，你憑什麼敢做出這種許諾？”方青檸冷笑一聲，並不相信灰宮告的花言巧語。

“因爲她殺了我，我相信葉輕眠不會放過他的。”

“可笑，葉輕眠連能力者都不是，如果她能殺死山香愛，還需要你來捨身保護嗎？”

灰宮告齜了下牙，不耐煩的說道，“好像你說這麼多有用似的？拜託搞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先。”

“你現在就要挑戰空白現在？”

“等一等吧，先去接雪兔，她應該還在等我。”

“雪兔…你果然求掌控者復活她了。”

“與你無關。”

方青檸不捨的看向河坊街，銘寧卜屋的方向，自己的過去開始消失了，鍾銘會很難過吧？她會不會很心痛？好想去見他一面，告訴他自己沒事，可是…

“被想了，我承諾過的不會食言的。現在的第一戰區太惹眼了，而且會越來越成爲監察者關注的目標，你留下來反而會束手束腳，捲進那些大人物的博弈裏。倒不是離開，強大自身，到時候才能給鍾銘更多的支持。”

一路上，灰宮告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自己和雪兔的住所，但裏面卻已經人去樓空了。

晚了一步！看來是自己的‘死亡’，讓手下的破曉擾夢者感覺到了危機，緊急撤離了雪兔，自己竟然疏忽了這一點。如果雪兔已經回到破曉總部去了的話，就沒辦法再去找她了。

灰宮告坐在牀邊，發了會呆，起身開始整理房間，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雪兔一直抱怨自己懶來着，這會兒歸置的再整齊，也沒人誇自己了。

“哎，造孽啊。”灰宮告再次長嘆一聲，他想不通爲什麼自己這麼一個風流人物，上輩子是個光頭和尚。

智涅的身份太敏感了，在沒有自保能力之前，這個光環只會給他帶來危險和麻煩，讓他的命運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必要假死脫身，離開第一戰區這個大漩渦，“老葉啊，我要走了，山香愛想控制擾夢者，就不可能讓我活，我這也是逼不得已，你可別怪我。”

第七戰區現實世界。

灰宮告靜靜的坐在城堡的窗沿上，回想着曾經的事情。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但是灰宮告立即回頭，笑嘻嘻的走上前，小心的蹲下，耳朵貼在來人的肚子上，“小小灰怎麼沒動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