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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引誘

是別人我倒不在意,可白厲畢竟效忠了我這麼多年,他這樣一個脾性倔強的武人,是自願還是被迫,一想便知。

我心頭火起,指着那營帳:“你幫朕把裏面的人救出來!”

“那是左都尉的帳子,舅舅的心腹,我可不敢招惹他!”烏歌頓了頓,“你敢命令我?美人兒,你把這當成哪裏了?

我這纔想起自己身處何地,一陣胸悶:“果然是蠻人,你們就這樣隨便折辱俘虜?他可是一個鐵骨錚錚縱橫沙場的將軍!”

“這樣的人,征服起來才帶勁。”烏歌壓低聲音,笑嘻嘻的,“放心吧,我看着左都尉像挺喜歡他,不會虧待他的。”

他話音剛落,帳內便又傳出一串顫抖的哭哼。

“啊哈,陛下……陛下走,別管臣……唔!”

話未說完,他的嘴便被捂住,支離破碎的哀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野獸般的低吼和啪啪的**撞擊聲,不堪入耳。

“這樣……叫作不虧待?”見白厲被折辱,我只覺有人在扇我耳光,怒不可遏。

烏歌加快腳步,匆匆走開,到距離王帳十幾步之遙時才停下:“這樣你便覺得是虧待,如何受得住舅舅?他那麼勇猛,你生得這麼美,又弱不禁風的,豈不是羊入虎口?”

我一陣難堪:“誰說朕讓你送朕來,就是要□□的?”

“那還能有什麼,喝酒聊天?我纔不信舅舅有這閒心。”烏歌嘟囔着,極不情願地將我抱到帳簾之前,“你可別後悔。”

說笑聲從厚厚的鹿皮門簾內透出來,裏面除了烏絕還有人。門口的守衛看見烏歌抱着我前來,一手握拳行了個禮:“參領大人留步,王在跟兩位副都統在裏面談事。”

“怎麼我兩個哥哥跟我舅舅談事,我不能聽的?”烏歌語氣不善起來,“煩請通報一聲,就說我送美人來了。”

那守衛猶豫了一下,正要轉身進去,烏歌便將他一把推開,一手掀開了門簾。只見穹廬內雲霧繚繞,瀰漫着一股濃郁的菸草味,幾個衣不蔽體的寵奴圍成一圈在燒水煙,烏絕坐在當中的虎皮大椅上,裸着半邊臂膊,正與一名身材壯碩的光頭漢子在掰手腕,緊實壯美的肌肉泛着一層潮光,惹眼得很。

我不禁盯着他看了又看,便見烏絕猛地將對面之人的手臂按在桌上,又一把扯起了袖子搭上肩,像不願給我多看似的。

我挪開目光,在帳內搜尋着那隻狼的身影,果然發現它靜靜地趴在一角的氈毯上,耷拉着耳朵,似乎是睡着了。

獨兒……會是你嗎?

“烏歌,你把這俘虜皇帝帶來幹嘛?”那光頭漢子笑着,嘴裏叼着水煙管,朝我輕佻地呼了口煙霧,“倒真是個美人兒!”話未說完,他就“嗷”地慘叫了一聲,捂着手腕朝烏絕五體投地的伏跪下來:“舅舅……大,大王息怒!臣不該放肆!”

我瞥了一眼他的腕部,赫然是五道紅得發紫的指印。

烏絕懶懶往後一靠,朝他拂了拂手,那光頭漢子就忙不迭的出去了,坐在旁邊的另一個人卻沒動,也沒回頭看我,只往案上擺的一個大金盤裏扔了一把骨質的骰子。那是蠻人玩的棋,叫“恰特蘭格”,賭博用的,跟晷棋有異曲同工之妙。

“看來臣這把賭對了,又是舅舅贏了。”

他聲音有些耳熟,引得我朝他看去。

這人一頭金髮全紮成小鞭,身型挺拔,卻偏偏少了一隻胳膊。

“烏律不懂分寸,就跟原來的我一樣,大王別上火。”

他又說上一句,我才聽出來他是何人。

我深吸一口氣:“烏頓,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人聞聲回過頭來。他半邊臉上竟佈滿被火燎過的傷痕,用僅剩的一隻眼看向我,眼底像藏着燎原的火星,一觸即燃。

見我神態驚異,他又笑了:“怎麼,被我嚇着了?”

我艱難地擠出一句話:“當日,你不是和蕭獨一起被逼進鷹嘴關了麼?你怎麼還會活着?”

烏頓大笑:“那就要問你了,我尊貴的大冕皇帝陛下,爲什麼當夜沒有命樓滄檢查得仔細一點,容我死裏逃生?”

我極力控制着情緒,強作鎮定,看向烏絕:“……蕭獨呢?”

他是不是還活着,是不是……就近在眼前,卻不肯認我?

“死了。”烏頓答得乾脆利落,“陛下不是將他曝屍荒野了麼?可惜啊可惜,他少年英雄,有勇有謀,我敗給他都心悅誠服,卻想不到他死得如此悽慘,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陛下爲了杜絕後患,真是好狠的手段,真叫烏頓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我胸口絞痛,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對着烏頓解釋沒有任何意義,該聽我解釋的是蕭獨。

可他在這裏麼?聽得見麼?

若是聽見了,會相信我麼?

五指不自覺地攥成拳頭,嵌入肉裏,痛楚難當。

“四弟,你把他送來做什麼?不知道大王在和我們談事麼?還杵在這兒不走,這麼不識趣,沒看見大王都動怒了?要知道,大王最討厭背信棄義不守承諾之人,你別和他攪和在一塊!”

烏歌把我一把甩到旁邊的氈墊上,跺腳瞪眼地跟烏頓對嗆:“又不是我要來的,是他鬧着非要獻身給舅舅!”

“你——”我氣得語塞,臊得如坐鍼氈,“朕何時這麼說了!”

烏頓“哈”了一聲,一時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轉頭看向烏絕:“王,你可別中了他的招,臣得提醒你,這人就是個禍害,遲早釀成大禍,不如殺了,我們一鼓作氣攻進冕京去!”

說罷,他便一把掐住我的脖頸,但聽“砰”地一聲巨響,幾顆骰子迸落到腳邊,金盤被烏頓的手震得嗡嗡發顫。

“出去。”

我終於聽見了烏絕王的聲音。

聽得出來他非常年輕,但聲音異常暗沉,沙啞且粗糲,甚至有些古怪了,像用壞損的琴絃努力拉奏所發出來的聲響。

那不像蕭獨的聲音。起碼,一點不像十八歲的蕭獨的聲音。

“大王!”

烏頓不甘不願地鬆開了手,我喘不順氣,伏倒在軟氈上不住咳嗽起來,看向角落裏那頭狼,心裏迷茫而忐忑。

捕風捉影地得到了一點兒不知真假的線索,就跑到這裏來自找麻煩,真沒想到,心如蛇蠍的蕭翎竟有這麼……重情。

四哥,若你在世,會不會覺得很好笑?

你栽在我手上,我栽在你兒子手上,這就叫一報還一報。

獨兒……

正當我出神時,一隻涼軟的手將我扶了起來。我擡頭便遇上一對水藍的眸子,是我從虞太姬宮裏救出來的那個寵奴。

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他倒像對我印象深刻,衝我露齒一笑。

如今處境倒轉使我感到難堪,錯開了目光:“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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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我記得你,你對我有恩。”那寵奴壓低聲音,將一根水煙管遞給我,“王沒趕你走,就是把你當客,你別害怕。”

我笑了笑,呷了一口煙,濃郁的煙氣含着一股奶香,入口即溶,像化成甘醇的奶酒,讓我一下子便放鬆下來,心想,這個小子,應是很瞭解烏絕,我要試探烏絕,可以從他入手。

“外人不可直接與大王對話,你想跟他說什麼,可以告訴我。”

我斜眼瞧去,見一個寵奴正在給烏絕捏肩,而他把玩着手裏的骨頭骰子,一雙眼半睜半閉,不知有沒有在看我。

我湊近桑歌,朝他的臉呼出一口煙霧,輕笑:“你去告訴他,朕被他的狼抓傷了,流了很多血,是特地來求藥的。”

桑歌點了點頭,爬到烏絕足下,換了魑語複述了一遍。烏絕手上動作一停,看了我一眼,低下頭在桑歌耳邊說了什麼,他便又爬了回來:“王問你,傷着哪兒了?嚴不嚴重?”

他說這話時,蹙着眉頭,顯然有點不快。

我心裏一動,莫非桑歌聽出了他關心我?

我撐起身子,藉着袖擺遮掩,在大腿上狠狠抓了一把,頓時被小指的銀甲劃得皮開肉綻,我忍痛將膝蓋處被狼爪抓破的破口撕大了些,將大腿根部鮮血淋漓的抓痕暴露在烏絕眼前。

“朕忍了半天,實在疼得受不住……纔過來打攪大王。”

說罷,我便又裝模作樣的咳了幾聲。我向來最爲不齒對人示弱,但爲了這荒謬的一絲希望,我甘願暫且將尊嚴放上一放。

若烏絕是蕭獨,我不信他見我如此模樣會無動於衷。

若那雪狼是蕭獨所化,我不信它會冷眼旁觀。

“大王,你看看,朕傷得嚴不嚴重啊?”

我伸長一條腿,搭到桑歌肩上,將衣襬往上撩了撩。

這般姿態,已不單是在示弱,根本是在色.誘。

桑歌側過身,託着我一條腿,不知所措地漲紅了臉。他哪裏知曉,蕭獨死後這三年,我將他私藏的那些淫畫都看遍了,他喜歡我什麼樣,幻想過什麼姿態,我如今算是瞭若指掌。

若蕭獨真是烏絕,桑歌這麼一個小子又豈能佔了他的眼。

烏絕坐起身來,拍了一把旁邊女寵的屁股,我原以爲他會遣退左右,卻見他漫不經心地指了一下角落的箱子,吩咐那女寵取來一個藥瓶,遞給了桑歌。桑歌咬了咬脣,有點委屈的神情,看了烏絕一眼,不太情願地來替我上藥。

我有些惱怒,一把奪過藥瓶:“朕自己來。”

做到這個地步,這烏絕還如此淡定?

我看了一眼角落,那雪狼倒睜大了眼,粗大的尾巴也豎了起來,發現我在看它,便立即把身子拱到了氈墊下,唯獨露出那不聽話的尾巴,像極了蕭獨少時害羞的神態。

如此看來,蕭獨是真化身成了這狼?

可烏歌說烏絕提到我的那句話……

萬箭穿心……若不是切身體會,如何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是因爲獸隨主人性情,才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還有烏頓……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攥緊手中藥瓶,我的心跳得愈來愈快,強作鎮定:“多謝烏絕王賜藥,朕就不打攪了,勞煩烏絕王派人送朕回去。”

“你帳子壞了,就在本王這兒睡罷。”

我一愣,笑道:“朕一個俘虜,恐怕不太方便罷?”

“有什麼不方便的?你真想獻身給本王不成?可惜了,本王后宮衆多,你雖然生的不錯,可對本王來說,年紀稍大了些。”

我怔了一怔。

他聲音雖不像蕭獨,這一句語氣卻像足了他。

瞥見桑歌偷笑,我不禁一陣羞惱。

“烏絕王誤會了,此獻身非彼獻身,是獻身求藥也。”

烏絕“哦”了一聲,將雙腿交疊擱到桌上:“你要不願留宿,本王也不攔你。你好歹曾是皇帝,本王應對你以禮相待,既然這狼不聽話傷了你,本王替你將它宰了便是。”

我心中一凜,脫口便道:“不要殺他!”

“爲何?一隻畜生而已,不聽話便該殺了,不是麼?冕國的皇帝原來這麼仁慈?呵,倒和本王印象中有所不同。”

這一句,不知他是不是無心,在我聽來卻是字字誅心。

那雪狼從氈毯下探出頭來,一雙幽亮的碧瞳瞅着我。

我心一悸,伸手想摸它,它便又把頭縮了回去。

“獨兒!”

我一聲喊出,但見那雪狼打了個哆嗦。

“你就是獨兒是不是!”我把軟氈一把掀起來,“你看着朕!”

雪狼打洞一樣一頭鑽到烏絕座下,桑歌把我按住:“大王,我看他八成是喝醉了,來大王發酒瘋,讓小奴將他送走罷!”

烏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陛下,獨兒……是誰?”

我盯着他,不答。

這頭狼與烏絕,都有着蕭獨的影子,對我的反應卻迥然不同,到底有什麼蹊蹺?我一定要探出個究竟,刨出個答案。

“好像,對你很重要?”

我垂下眼眸,苦笑:“烏絕王有所不知,這狼,讓朕想起了一個故人,許是,思念得狠了,便情不自禁地喚出了口。”

烏絕笑了一聲:“陛下口中的獨兒,就是烏頓方纔提到的那個攝政王蕭獨罷?據本王所知,也便如烏頓所說,他不是被你下令殺掉了麼?又何故會如此思念他?實在令人費解。”

他語調波瀾不驚,全然是提起一個陌生人的態度。

我不答反問:“烏絕王好像對朕與那個故人的事,很感興趣?”

“並非如此。”他摸了摸下方的雪狼,冷冷道,“好奇罷了。”

我凝視着那張黃金面具,心緒如驚濤駭浪,陣陣翻涌,愈發的懷疑這張面具之後就是我滿以爲已被葬在帝陵的那人。

獨兒,是不是要等你肯自己摘下面具,你才肯認我?

“啊……好痛。”我捂住大腿,把藥瓶甩到一邊,“這藥不起作用,都說你們地盤草藥種類繁多,烏絕王沒有別的靈藥麼?”

桑歌叫起來:“你,你分明沒有擦!”

“胡說,朕方纔已上了藥,仍是血流不止!”說着,我將傷口弄裂了些,蘸了一手的血給他。桑歌抓住我的小腿,便要給我上藥,我打開他的手,捂着大腿連連喊痛,“酒,朕要酒!”

烏絕揮了揮手,道:“賜他藥酒。”

藥酒端上來,我便一連灌了好幾大口,假作大醉,將腰帶解開來,袒胸露腹地斜臥在軟氈上,眯眼瞧着烏絕亂笑。

若他真是蕭獨,我看他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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