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冬日小說網>大明元輔>第283章 正國本(圓七)辭疏已允
閱讀設置

設置X

第283章 正國本(圓七)辭疏已允

皇帝想裝傻,這一點不算太出乎高務實的預料,畢竟朱翊鈞雖然有一部分嘉靖帝的執拗,但同時也繼承了隆慶帝的一些圓滑。原歷史上朱翊鈞和文官集團玩冷戰,搞非暴力不合作,本質上就是這種矛盾性格的體現。

很顯然,現在的朱翊鈞依舊體現了這樣的矛盾性格。

在高務實看來,朱翊鈞的確比較重視和自己的關係,無論他的出發點是個人感情還是作爲統治者的考量,都不能改變這一事實——朱翊鈞想要維繫君臣二人之間的親密與和諧,不想將其破壞。

但與此同時,朱翊鈞很清楚“國本之爭”的本質。他作爲皇帝,並不想在這件事情上認慫,因爲對此事認慫就相當於默認儒家制度是高於皇權的,而所謂“儒家制度”,事實上只是文官權力的一張虎皮。

換句話說,認慫意味着他承認臣權可以壓過皇權。作爲一位皇帝,不能接受這一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於是,朱翊鈞選擇了另一種方式來妥協,即打出感情牌,裝作我爲了維繫和你高務實之間的親密關係,寧可向你妥協——我做的這些妥協是因爲我與你的同窗之誼,而不是因爲文官集團的步步緊逼。

顯然,朱翊鈞這一手頗有高務實的風範,分化瓦解、避重就輕、各個擊破……哦,如果加上之前他許諾的“太子亞父”,那還要加上籠絡收買。這可真是完美復刻了高務實多年來的政爭手段,不愧是高某人的好同學。

“皇上。”高務實輕輕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臣爲君左,當以無情爲有情,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也。”

朱翊鈞的心逐漸沉了下去,他不是不學無術之輩,這番話前半句人所共知,出自《道德經》,是說天地運行自有規律,後半句則是漢相陳平對宰相之職的解釋。高務實在這段話中只有一句是他的自己的話:“臣爲君左,當以無情爲有情。”

君左不必說了,自己這麼多年來就是如此寄望於務實的,顯然務實也是這樣做的,並且做得很好。

壞就壞在“當以無情爲有情”。

有情是什麼?按照朱翊鈞的理解,有情就是務實認爲他對天下、對社稷、對百姓負有責任,並且也願意將自己的才幹用於此間。

而無情,就是爲了對天下、對社稷、對百姓負責,務實恐將被迫做出違揹他自身意願的事,哪怕這些事會讓他十分爲難。

所以朱翊鈞的心沉了下去,因爲務實既然這樣說,那顯然意味着他並認爲鄭妃的重要性能和他肩負則責任相提並論,哪怕“放過鄭妃”的請求是自己這位皇帝所提出的。

“唉……”朱翊鈞長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他甚至也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務實的這番話。

天底下真有全心全意爲了天下、社稷和百姓着想,一點兒也沒有私心的人嗎?

朱翊鈞不知道,即便務實這些年的表現看起來真的很重視這些。可是,朱翊鈞同樣會想,如果一點私心都沒有,那麼你如今所擁有的,那富可敵國般的財富又該如何解釋呢?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就在朱翊鈞陷入迷惘之時,高務實卻又再次開口了,他慨嘆着道:“臣們心自問,這些年來爲大明或多或少是做過一些事的,也得到了一些言過其實的稱讚,但臣自己明白,無論臣如何爲大明盡心竭力,卻也並不能做到完全不爲自己考慮。

皇上您看,臣爲大明理財,雖不曾貪蠹一文,但同時臣自己依然積累了萬貫家財;臣爲大明守邊,卻也因此在蒙古、滿洲擁有了一些影響;臣爲大明開疆,使安南恢復、朝鮮內附,但同時也對三宣六慰形成了一定的控制……

皇上,恕臣言語僭越。你我君臣二人自小一塊長大,是以皇上最清楚不過,臣從不會在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上卻要求皇上必須做到……儘管從聖賢教訓而言,皇上應該完美無缺。

這是何等苛責啊,皇上。臣既爲人臣,自有勸諫君上之責,但臣卻不會這般苛責皇上,誰又能真的毫無私心呢?至少臣做不到。臣能做到的,也無非是將自己放在江山社稷與皇上之後來考慮罷了……

所以皇上,臣會讓‘藥膳桉’有一個儘可能好的結果,也會去安撫一些臣能夠安撫之人,至於剩下的,臣畢竟只是臣,恐怕力不能及,還請皇上體諒則個。”

朱翊鈞呆呆地看了高務實一會兒,忽然長出一口濁氣,道:“務實,我……真沒想到你會這樣說。”

高務實平靜地微微躬身,道:“讓皇上失望了,臣有罪。”

“你有什麼罪?似你這般還算有罪,那這滿朝上下……哼,我看都該誅九族了。”朱翊鈞神情蕭索,用力搖了搖頭,道:“務實,你今天這些話是不是很早就想說了?”

“不,皇上,臣原是此生都不想說出這番話來的。”

“是麼?”朱翊鈞想了想,又自己點頭道:“是啊,你沒必要這樣說的……我又不瞎,你的所作所爲我怎麼會看不到呢,你沒必要說出來的。”

高務實默然不語,朱翊鈞則繼續道:“同樣,我的一舉一動也只有你完全明白,否則你就不會這樣說了……務實,我記得你小時候有一次曾經對我說過,皇帝既不需要對誰道歉,也不需要向誰致謝,是嗎?”

高務實微微挑眉,又立刻平靜下來,點頭道:“是。”

“當年我忘了問原由,現在你能給我補上這一課嗎?”朱翊鈞問道。

“是臣下對皇帝負責,不是皇帝對臣下負責。”高務實澹澹地道:“皇帝只對天下負責,故受天下權,而擔天下責。”

朱翊鈞沉默片刻,道:“但這‘天下’究竟由誰代表?恐怕名歸皇帝,實歸百官。”

是啊,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多年的國本之爭呢?

高務實點頭道:“百官可竊萬民之名,而以其迫君;亦可竊皇帝之名,而以其欺民。故天下之清,首在吏清;天下之濁,首在吏濁。”

朱翊鈞哂然一笑,半是譏諷半是慨嘆地道:“如今大明,俱稱中興。按理說,當是衆正盈朝了,卻不知你以爲這朝廷有幾分是清,幾分是濁?”

高務實搖頭道:“清者有其濁,濁者有其清,一如(長)江水有其濁流,(黃)河水有其清源。天下之事多有是非難定者,天下之人又豈能一言以蔽善惡?”

朱翊鈞呵呵笑了笑,問道:“我看天下人論及明君昏君,倒總能一言以蔽之。”

高務實反問道:“是嗎?”

“不是嗎?”朱翊鈞搖頭道:“想那‘共禹論功不較多’的楊廣被諡爲煬,弒兄殺弟、逼父讓位的李世民卻被諡爲孝,這道理該如何講通?”[注:“太宗”不是諡號,李世民的諡號一開始是“文”,即文皇帝,後來累加至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簡稱孝皇帝。]

高務實也搖頭道:“皇上,唐之代隋乃以臣逆君,若不貶損前朝之君,何以顯本朝之正?王世充也曾爲楊廣上諡,其爲隋明帝,何也?不過是王世充受隋禪讓罷了。

以往諸朝之輪替,要麼以臣逆君,要麼諸臣相攻,其爲前朝之君追諡,無外乎政治考量,有幾個是公正之論?唯我朝例外,太祖驅除韃虜,恢復中華,自古得國之正,莫過於此,因此諡號中才有‘開天行道,肇紀立極’之說。”

說到這裏,高務實也忍不住心中吐槽,這皇帝諡號真是一朝更比一朝長,從原先一兩字,到朱元章這兒直接一長熘了。

想了想他那“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高務實就難免翻白眼——就一個高皇帝不好麼,非要把後人給的一生評價全堆砌上去幹嘛?還真不如就按秦始皇當年的說法來……你們後輩子孫也配評價朕?

不過高務實這番話其實是在岔開話題,朱翊鈞顯然不中招,搖頭道:“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些。”

高務實當然知道朱翊鈞不是在說這些,他剛纔的問題主旨在於後人對皇帝的評價最終會簡單化、臉譜化,這和自己方纔強調人的複雜性正好相反。

高務實頗爲無奈,苦笑道:“所以方纔臣也說了,天下人對皇帝是何等苛責,總要求全責備,似乎每個皇帝都得是完人一般。”

朱翊鈞突然興致索然,道:“朕將來也不知道要被如何編排……不過,隨他們的便吧,至少務實你今天這番話還是有些人情味的。雖然你說了,皇帝不必向誰致謝,但是……朕還是想謝謝你。”

高務實搖頭道:“臣堅持認爲皇帝不必致謝,臣有所功,君賞則止。”

“賞麼……”朱翊鈞呵呵笑了起來,道:“你既不缺錢,爵位也不便因此而賞,那朕只好給你升官了。”

高務實一怔,搖頭道:“臣已是太傅,不能再升。”

這好像是句廢話,活着的太師豈是隨便能升的?你皇帝就算想升,他也不敢要啊。

不過朱翊鈞卻笑了,擺手道:“不是說這個。”

然後他便走向御桌,拿起兩封奏疏道:“我說的是這個——元輔、次輔辭疏,朕已經允了。”

----------

感謝書友“曹面子”的打賞支持,謝謝!

感謝書友“閆雲鶴”、“書友20220827125515226”的月票支持,謝謝!

ps:這章真是差點把我自己逼瘋了,就高務實回答皇帝的那番話,我前前後後想了五個版本。從高務實本人的個性、經歷、一貫風格,到皇帝可能的反應等等,前後推敲,反覆權衡,真是把我自己給考住了。

前天晚上就卡在這兒,昨天晚上覺得要不選個不那麼糟的先寫完發了……但還是覺得不太行。拖到一覺醒來……其實現在這個版本我都覺得不甚滿意,但是實在不能再拖了,還是發了再說吧。畢竟網文的特性擺在這兒,我要是再耽誤,怕是有些讀者又要懷疑我準備切了……再說一次,那不可能。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跡 目錄 編輯本章 報錯

隨機推薦: 強寵霸愛:霸道皇子的獨寵嬌妻這個明星有些鹹魚戰神歸來:戍邊十年戰神屍骨歸朝修仙界竟闖入如此之人南香有靈煙雨楓火金牌代練快穿:這個炮灰開掛了關於原神史萊姆在提瓦特的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