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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皇帝主導的閣議

“諸位先生與楊卿以爲朕該如何行賞,纔不會讓天下人笑朕是非不分、容人無量”

到底是觀政多年、御極十五載的“老皇帝”了,朱翊鈞這話的分量任是幾位閣老地位特殊,天官大人權勢熏天,也不得不好好掂量掂量ajaig

掂量什麼掂量一下自己敢不敢“讓天下人笑朕是非不分、容人無量”

什麼叫定調子這就是定調子。

朱翊鈞定的這個調子,就是要大賞,必須大賞

不大賞,不能昭示朕明辨是非;不大賞,不能彰顯朕海涵天下。

一時之間,衆臣均有些沉默,儘管他們沉默的原因並不相同。

朱翊鈞不管這些,只管看着申時行。他是首輔,這樣的大事豈能沒個態度

申時行被皇帝看得有些繃不住,只好輕咳一聲,道“此番高務實之功既不便爵賞,也就只能從官職、文勳、加官、誥妻、蔭子等方面考慮了。”

既然皇帝已經明確這功本身是高務實的,只是這次不方便賞,那申時行也就不糾結着非要說功勞歸魏學曾,不從語言上惹怒皇帝。

申時行這番話倒也是正理,只不過說了等於沒說。

朱翊鈞倒也沒介意,只是好像忽然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摸了摸並沒幾根鬍子的下巴,道“說到蔭子,他現在已經蔭了三子還是四子了吧朕記得有個錦衣衛指揮使,有幾個國子監讀書什麼的哈,看來求真生孩子的速度着實慢了些,都跟不上恩蔭了。”

衆人見皇帝笑了起來,都只好跟着笑了笑,惟獨吳兌笑完還開了口“皇上說的是,此次之功,免不得又要在錦衣衛恩蔭一兩個,他這子息之事,還真要抓緊了。”

朱翊鈞哈哈一笑,擺手道“恩蔭是小事,好辦,先說說其他的吧。”然後看了看楊巍,道“楊卿,你是天官,你先說說按例應該如何加賞。”

楊巍今天到現在纔開始說話,不過一說就是正事。只見他起身稍稍一躬,道“回皇上,除實職外,其加官按例似可由太子少保晉太子太保,其餘文散官、誥妻、蔭子等事,則要看實職是否升遷方可議定。”

朱翊鈞略微思索,搖頭道“原先他那個太子少保是因爲在遼軍功等務而獲,此番雖然仍是軍功,如楊卿所言確應升爲太子太保,但方纔朕也說了,此番須得加賞,還是從師、傅而論吧。再說,他一個六首狀元,總做宮保也難免弱了文名。”

楊巍本身雖然是個中立派,但他過去曾長期在山西爲官,與張四維交情又好,自然不會反對這種好事,順水推舟道“既然皇上如此說,那也可以加官太子太傅。”

朱翊鈞搖頭道“太子太傅既然給的,太子太師又如何他本就做過朕的伴讀,給太子做個太師還怕教不得麼就太子太師吧。”說完直接看了看諸位閣老,問道“諸位先生以爲如何”

申時行這次倒很乾脆,拱手道“臣無異議。”

既然申元輔沒有異議,其餘幾位自然也都表示無異議。

太子太師的加官雖然聽起來氣派,但畢竟不是三公三孤,而只是太子三公之一,依然比不得幾位閣老,所以大夥兒也就不至於太糾結,連王家屏想了想都沒有表示反對。

這件事就算是議定了,但對於最關鍵的“實職”,大夥卻誰都不肯先開口。

當然這也怪不得他們,朝廷高官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現在蘿蔔都是滿坑的狀態,高務實要往哪安排都很麻煩,都要先拔出一棵蘿蔔才能辦妥,可是拔誰呢

拔對方派系的蘿蔔當然很好,但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一不小心這御前閣議就可能吵起來。到時候君前失儀事小,惹得皇帝生厭就事大了。

既然“對方”不好惹,那麼拿中立派開刀如何

好,當然很好,但這話就不該由“我”開口啊這種得罪人的事,自然應該等對方的人開口才好,我爲什麼要強出頭呢

大家都秉承這樣的心思,自然就沒人肯開腔了。

朱翊鈞等了一會兒,大概也是看出來了,乾脆突然朝申時行道“申先生,你前次說內閣如今閣務繁忙,幾位先生已經快要忙不過來了,朕當時不以爲然,現在看來似乎確有其事”

申時行愣了一愣,暗忖道皇上這話是何用意,莫不是在敲打我,暗示我應該主動表態讓高務實晉升何職,否則就要再添一名實學派閣老可現在這局面,難得實學、心學雙方維持着平衡,如果讓我心學一派讓出一個位置給高務實,這平衡豈不是立刻就打破了

想歸想,但申時行此前爲了想辦法讓王錫爵入閣,的確是說過這話的,他也不好自己打臉,只好輕咳一聲,道“皇上法眼如炬,閣務確實繁重,不過”

“既然繁重,朕想着太倉王先生守制已滿,似可考慮起復回京。他也是朕的先生,士林推尊久矣,倘能入閣相助諸位先生,想必也是好的。”

朱翊鈞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申時行這種時候反應很快,只是稍稍錯愕,連忙答道“皇上所言極是,臣附議。”

這一來許國卻忍不住道“皇上,王錫爵雖久享文名,然則數年前在鄉之時,鬧出次女飛昇一事,士林廣爲譏諷。此時皇上欲以王錫爵入閣,臣恐廷推不易。”

王錫爵次女“飛昇”之事,朱翊鈞也知道。

當時王錫爵雖然是太倉首富,但他家的主宅已經遷到了蘇州城裏,而那一年的九月初九,蘇州城裏的頭號新聞卻不是與重陽有關,而是與王家有關。這一天,蘇州的大街小巷都在口口相傳同一件事情王錫爵的千金,要在這一天飛昇成仙。這件事情轟動了整個蘇州城。

王錫爵這樣的土豪兼學霸再兼高官,在蘇州城自然名聲鼎鼎,因此蘇州城裏沒有人不知道太倉王家。而王錫爵的這個要飛昇成仙的女兒是他的次女,原來的名字叫做王桂。

此女從一出生就不尋常,她的生活就十分不順,雖然她有着顯赫的家庭背景,但是並沒有用。她出生的時候是難產的,把她母親折騰的幾乎要送命。出生不久,她又患上了嚴重的黃疸。她的哭聲與衆不同,帶有撕心裂肺的感覺。

後來,她慢慢地長大了,但跟其它“女公子”不一樣,她學習知識特別遲鈍,官宦千金們必須要學的琴棋書畫她也絲毫不感興趣,又經常做出些奇怪的事情。她表現出來的這些特質,都讓家裏人感覺她有點傻。所以,王錫爵徹底不讓她的這個女兒出門,一直養在家裏面。紫琅文學

此時女子十歲左右就可以定下親事了,十五歲左右一般就會出嫁,而她定下親事是在十六歲上下,對於官宦千金來說算是挺遲的。

定下親事的男方,是時任浙江布政使司參議徐廷裸的兒子,名叫徐景韶按照王家的地位來說,這樁婚事基本屬於“下嫁”。但誰也沒有想到,連“下嫁”都不順利,在距離婚期不到三個月的時候,還未見過面的未婚夫莫名其妙的去世了。

這時的人特別忌諱這種事情,自然就說她“剋夫”。而有了這樣的流言,王桂如要再嫁,那也是很難的,況且王錫爵這種要臉勝過要命的人,肯不肯讓女兒再嫁也很難說。

但王桂並沒有因爲這種事情而傷心欲絕,她跟家裏人說要爲未婚夫守節,便穿上了縞服和草屨。她就這樣一個人過着日子,平常也依舊不怎麼說話。

直到突然有一天,王桂跟她父親說,她遇到了道教的仙人朱真君、蘇元君,得到了他們的指點和傳授。

王錫爵自然不相信,以爲她只是臆想。但是後來,王桂更是變本加厲,每天都沉迷在道教中,還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燾貞”,自己取了個法號爲“曇鸞菩薩”,又取了個道號叫“曇陽子”。

她時不時地向衆人施展自己的“法術”具體是什麼法術沒有找到記載,跟大夥人說自己在重陽日要飛昇成仙。

尋常百姓自然十分迷信,尤其是她還是王錫爵這種“文曲星”的女兒,於是大家互相奔走相告。據說在當天,蘇州城有十多萬人聚集在那兒看她如何飛昇成仙。

更神奇的是,這些人裏頭居然還有她父親王錫爵的好友王世貞前文有述,並且王世貞是以她的弟子身份出現的,簡直令人驚掉下巴。

具體的“成仙”過程特別簡單,王燾貞走進早已準備好的龕中,端立在裏面,不一會兒就嚥了氣毫無精彩可言。

詭異的是,就因爲這樣,她被在場衆人奉爲了“神仙”,王世貞也堅持這麼說。

朱翊鈞曾經和高務實談及此事,高務實是個無神論者,當然不相信。朱翊鈞當時本來半信半疑,懷疑的成分可能更多一些。

於是高務實便說,可能是王桂自己臆想以深,王錫爵又擔心她搞出其他事來,壞了王家的名聲,想着死了反而更好,於是便成全了她,按照她的意思辦。

朱翊鈞便問,那王世貞又是什麼情況

高務實以他一貫的陰謀論風格道,可能是王錫爵請王世貞來做一齣戲,把這事給坐實了有他們兩個文壇大佬壓陣,旁人就算本來一點也不信,現在也只好將信將疑。至於王錫爵付出了什麼代價,那就無人得知了。

朱翊鈞又問,那爲何她站進神龕裏之後不一會兒便死了呢

高務實無奈道,隨便喫點毒藥不就死了嗎反正最後爲她“昇仙”做收殮的是她的“弟子”王世貞等人,旁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中毒而死嘛。

朱翊鈞這才恍然大悟,甚至還嘲諷了王家幾句不太好聽的話。

不過當時嘲諷,不代表現在朱翊鈞也會嘲諷,他此時只是擺手道“廷推的事朕不過問,相信衆臣工自有公論。”居然就這麼把這事岔過去了。

許國眉頭深皺,總覺得這事透着詭異,不過他心中暗忖,只要皇上不會以中旨召王錫爵入閣就沒事,因爲廷推方面實學派佔優勢,不怕他王錫爵翻天。

當然,以王錫爵的個性,就算皇帝取中旨,想必他也不會接受。

許國因此便沒有再說話,只是臉色明顯陰沉了一些。

張學顏與吳兌悄然對視一眼,都有些皺眉,想不到皇帝這是玩哪一齣。明明在說求真晉升的事,怎麼反而先要給心學派送這麼一份大禮難道

果然,大夥兒還在揣測,朱翊鈞已經開口了,道“錦衣衛今早奏報,左都御史趙錦繼母仙逝。朕想着趙總憲素以孝名著稱,此番怕是要堅持丁憂回鄉了。朕思索了許久,以爲大司農沈先生持身高潔,剛正不阿,正合總憲之要義”

他說到這裏,環顧衆人一眼,然後朝申時行問道“申先生以爲如何”

申時行這才知道,朱翊鈞之所以讓王錫爵入閣,是因爲他要把都察院給沈鯉

他馬上又想到,既然沈鯉去了都察院,那戶部尚書就空出來了,這位置莫非就是給高務實的

都察院啊

自從當年李春芳以趙貞吉入閣後兼掌都察院開始,都察院幾乎一直就是心學派的自留地,哪怕高拱最爲強勢的時期,其在都察院中有大批門生故吏,但左都御史一職也大多由心學派之人擔任。

如今,我心學派真的要用都察院左都御史來換一閣老這划算嗎

申時行有些糾結,有些猶豫。

但朱翊鈞似乎不打算讓人有猶豫的機會,見申時行遲遲不開口,竟然自說自話地道“看來申先生並無異議,很好,既然如此,這事就這麼定了。至於空缺而出的戶部尚書楊卿,你以爲高務實理財之能如何”

這算什麼問題高務實的理財之能如果還不好,天下間誰好意思說自己懂理財

楊巍二話不說,當場就把高務實的理財之能誇出花來了。朱翊鈞聽得滿面春風,彷彿楊巍誇的不是高務實,倒是他皇帝陛下一般。

等楊巍好不容易誇完,朱翊鈞便笑吟吟地道“那就好,朕看這戶部尚書便讓高務實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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