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生而知之

“對，沒錯，你總算記起來了。當年你我同在軍中，可是你是淮恆侯最爲看重的少年將軍，我卻只是一個鞍前馬後跑腿的小卒子。可是你沒想到吧，多年以後我成了選鋒軍的步軍統領，你卻被君襄公給免去了軍職。”

聽到齊英才的嘲諷，衛明憂淡然一笑：“確實我被免去了軍職，但是你現在統領的選鋒軍，卻也不是曾經的選鋒軍了。我聽聞你在君子城下，剛剛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將軍打得大敗，你這步軍統領倒是當得也有幾分可笑。閒話少說，你想幹什麼”

“哼，我也不與你逞這口舌之利。是淮恆侯還惦記你，特意讓我來拜訪你。他聽聞君襄公想讓他那無能的兒子姬放來娶你的閨女，就勸我讓你三思。你好歹也是一個英雄，豈能讓自己的虎女嫁給那種豬狗之輩。”

“休要胡言，你可還懂得尊卑”

聽到衛明憂的質問，齊英才笑道：“姬放只是儲君，還沒當上君子國的國君。沒有當上國君，就是一個貴人而已。我自己也是淮國的貴人，罵他一個君子國的貴人，有何不可”

國君是國君，儲君是儲君，兩者的地位到底是不同的。按照中州的規矩，儲君的地位還真的沒到讓其餘諸侯國的貴人也要忌諱的地步。所以齊英才不敢罵君襄公，可是罵姬放卻沒有任何顧忌。

衛明憂也找不到他的不是，可是他的女兒卻不這麼看。好歹姬放也是衛月英的夫婿，她可不會眼睜睜看着別人罵自己未來的丈夫。所以沒等齊英才繼續罵下去，她先懟道：“臭老頭，你在那裏放什麼臭屁呢。姬放好與不好，都是我們君子國的國君。他的是非功過，上有君襄公的點撥，下有黎民百姓的議論。你算是一個什麼東西，也配議論他。這裏是我們君子國的領土，你識相的就給我抓緊滾出去。要不然我們點齊兵馬，非殺你一個片甲不留不可。”

雖然衛月英穿的是盔甲，但是她的聲音能夠明顯聽出來是一個女的在說話。所以齊英才沒有生氣，只是笑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老夫懶得與你計較。這是大人在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月英，雖然是一個女孩子，但是她說的沒錯。君子國的事情，終歸還是要我們君子國的人來評判。你只是一個外人，就不要摻和進來了。”

“衛明憂，你當真要跟我們選鋒軍決裂不成”

聽到對方的質問，衛明憂嘆了口氣：“非是我想要跟你決裂，是我們的關係實在無法談攏。我終究是君子國的人，選鋒軍終究是淮國的軍隊。不久前淮恆侯不是將選鋒軍中他國的士卒都驅逐出去了嗎現在的選鋒軍已經完全成了淮隊，已經不是從前的選鋒軍了。既然選鋒軍都變了，你又怎麼可以要求我們這些曾經的選鋒軍士卒不變呢”

對於衛明憂所說的話，齊英才倒是也沒有什麼好辯駁的。確實現在的選鋒軍已經不是從前的選鋒軍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可是既然淮恆侯想要爭取衛明憂的歸順，他就不能不再爭取一下。

“選鋒軍或許已經變了，但是這也是被君襄公給逼的。如果不是他背盟，選鋒軍就不會在東胡失敗。如果不是在東湖失敗，淮恆侯又怎麼會在軍中開始整肅。所以歸根到底都是淮恆侯的錯，怪不得我們淮國。如今淮恆侯念着舊情，還是決定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肯歸順，所有君子國投降的軍隊，都歸你同屬。而且你也不用擔心自己會有降將之名，你來了以後就會我們淮國的將軍。

淮恆侯已經說了，除了他現在的主帥之位，剩下的位子隨便你來挑。你想統領步軍也可，想統領騎兵也可。只要你肯歸順，一切都好說。

你畢竟是從選鋒軍回去的人，君襄公是不會真的信任你的。你以爲他是真的看上你的女兒，讓你的女兒去做他的王子妃。實際上不過是爲了穩住你，好趁機奪你的兵權。

你第一個失誤就是輕而易舉的把兵權拱手送人，要不然有神武軍在手，誰能小覷你你第二個錯誤，就是不該去君子城。要知道君子城是什麼地方，是君襄公能夠作威作福的地方。你這樣的英雄去了那裏，就會變成狗熊。到時候你就死定了，甚至連怎麼死都無法自己做抉擇。王子妃不是那麼好當的，哪一個王子妃身後沒有親族的幫助。到時候你死了，你以爲你的女兒還能當上王子妃

雖然君子國確實沒有王子妃或者王侯被廢黜的先例，可是死掉的王子妃就太多了，更何況是一個還沒有正式成婚的王子妃。

你戎馬半生，恐怕虧欠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家人。現在你只有一個女兒在身邊，難道眼睜睜的看着他往火坑裏跳”

或許齊英才打仗的本事稀鬆平常，但是他當說客的本事卻很明顯不一般。衛明憂聽完他的話，就陷入了沉默。在場的人誰也不敢幹擾他，生怕影響了他的判斷。誰知就在此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尖銳的聲響。他回頭只看到一個火球飛速的衝上半空，然後綻放成一個飛鴉的形狀。

神火飛鴉是君子國特製的一種煙火，可以作爲一種遠距離通訊的工具。要知道現在很多偏僻地方的百姓甚至沒有見過鞭炮，都是用爆竹來充當驅邪避諱的工具。所以煙火還是一種很稀奇的東西，即使君子國有，也只是黑甲軍等小部隊會用。所以神武軍通常都不會用這麼奢侈的工具，用這種工具的人只會是御林軍。

實際上都不用猜，衛明憂甚至看到何英武將施放神火飛鴉的竹筒扔在地上。看到衛明憂看着自己，何英武笑道：“對不住了，衛少保。平淮伯有令，此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如果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就發出神火飛鴉求救。如今事情似乎已經到了難以解決的地步，所以只能如此了。”

“平淮伯既然直接給你下了這種命令，可是有解決此事的辦法”

“沒有什麼好辦法，不過就是把我們所在的位置傳遞出去罷了。乞活軍爲了接應我們，早已經出城了。只是不知道我們的具體位置，所以只能在城外等候。此處到君子城騎馬不過也就兩個時辰的路程，乞活軍都是步軍，所以來的慢一些。可是他們本就在城外，所以我估計只要我們只要堅守三個時辰，乞活軍就能來。”

衛明憂苦笑道：“何將軍，你雖然在神武軍的時候，至是一個什長。可是既然在神武軍打過仗，眼光自然跟那些困守在君子城甚至王城的軍隊不一樣。你是打過野戰的人，你覺得就憑咱們手裏的三百多人，對陣一千五百騎兵步兵皆有的選鋒軍，能撐過三個時辰”

“別說三個時辰，就是一個時辰都夠嗆。只要前面一千選鋒軍步兵能夠守住陣地，後面五百騎兵壓上來的時候。恐怕只要一個衝鋒，我們這三百人就死光了。”

“那你爲什麼還要發這個神火飛鴉”

“因爲我怕少保猶豫不決，所以我要替少保做這個決定。之所以國君派我來，之所以平淮伯要給我這個命令，都是爲了防止少保走錯路。至於我們這些人死也就死了，這一次打仗君子國已經死了太多的人嗎，活下來的人已經都是賺了。既然已經賺了，就是此刻死了也就死了，也沒有什麼好介懷的。衛少保，有的時候生死真的不重要。平淮伯讓我送你一句話，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衛明憂將這句話念了幾遍，終於哈哈大笑起來，“枉我作爲神武軍的上將軍，一直以爲自己算得上這世上的英雄當中的一個。可是跟平淮伯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平淮伯不止會練兵、打仗、發明新武器和其他東西，甚至連文采都如此出衆。這兩句詩中的豪邁、勇氣和忠誠，是君子城那些腐儒哪怕是狀元郎都不可能寫的出來的。他早就把這句詩留給你，恐怕是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情況。如此生而知之的人，我還從來沒有見過。”

“衛明憂，不要被那個小子給忽悠了。乞活軍都是步軍，就是五個時辰也不可能走過來的。你現在聽他的話，將來一定會後悔的。還是乖乖歸順於我淮國，淮恆侯是不會虧待你的。”

衛明憂轉身笑道：“淮恆侯會不會虧待我，我是不知道的。可是你一定會小覷於我，這一點我猜也能猜的到。可是我好歹也是神武軍的上將軍，怎麼能被你這種溜鬚拍馬的人所小覷。現在平淮伯贈給我的詩，還是拿我當一個英雄來看待。可是你一直卻直呼我的名字，難道你覺得我是一個那麼好欺辱的人”

齊英才這人本質而言就是一個小人，所以一貫行事作風也就未免有些欺軟怕硬。他覺得衛明憂是一個識時務的人，認清自己所處的形勢，多半就會乖乖投降。可是沒想到那個平淮伯人沒在這，卻只憑借幾句話，就讓衛明憂定下了爲君子國效忠的決心。

預感到自己可能會辜負淮恆侯的重託，齊英才非但沒有好言相勸，反而惡狠狠地說道：“衛明憂，我喊你的名字又能怎樣。我的年紀比你大，在選鋒軍地位也不你差。你雖然已經是神武軍的上將軍，可是神武軍能跟選鋒軍比嗎我如今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到底願不願意投降”

“我從軍已經快要二十載，生平從未投降過任何人。如今已經從神武軍退出軍伍，就更不能投降了。如果你想要我投降，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好，好，好。你既然從未投降過，那我今日就成全你的心願。來人，給我擂鼓開戰。”

隨着齊英才一聲令下，他面前的步軍擺出一字陣勢，豎起盾牌將手中的長矛高高舉起。然後在衛明憂身後的騎兵聽聞聲響，紛紛將驅趕戰馬，讓戰馬朝着前方衝鋒。

衛明憂是老將，看過太多的戰場廝殺。他看到對方佈下的陣勢，就立刻想到辦法：“騎兵如果硬衝陣型完整的步兵，那是在找死。所以唯一的可勝之機，就是從那些騎兵的面前衝過去。狹路相逢勇者勝，大家跟我衝。”

作爲神武軍的上將軍，衛明憂已經太久沒有帶隊衝鋒過了。這一次跟着他衝鋒的都是他的親兵，這些親兵跟隨他多年，最久的甚至是從他當伯長的時候就已經跟在身邊，算下來已經有十五年了。

這些親兵跟隨他那麼久，待遇最好，感情也最深。現在有了回報上將軍的機會，每一個人都奮勇向前。跟他們的士氣比起來，即使以精銳著稱的選鋒軍，總歸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所以當兩軍交錯的時候，落馬的選鋒軍士卒明顯要更多一些。

可是選鋒軍的騎兵更多，所以活下來的人更多。他們還有三百能夠作戰的士兵，而衛明憂這一邊加上御林軍也不過只剩下了一百五十人。

騎兵交戰就是這麼殘酷，往往不像步兵那樣還要經過太久的廝殺。騎兵往往在兩人騎馬錯身之際，就已經能夠決出生死。衛明憂是老將，在老將的心都是鐵做的。即使死得是跟自己朝夕相處的親兵，照樣不會有絲毫的猶豫。他握緊手裏染血的馬刀，然後頭也不回的帶頭衝鋒。然後調轉馬頭，朝着君子城的方向前進。後面的選鋒軍步軍追不上，就朝着他們射箭。

跑在最後的御林軍有很多人中箭落馬，可是誰也沒有功夫去管他們的死活。無論是在前面的親兵，還是後面的御林軍。都拼命的抽打着馬鞭，很快他們就脫離了羽箭的攻擊範圍。只要剩下的選鋒軍騎兵追不上來，他們就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