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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二章.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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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兵營帳的一處角落,出身於固原軍鎮的李英雄仰着頭平躺在冰冷堅硬的地面,高大壯碩的身軀卻是虛軟無力,一雙虎目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是愣愣的看着帳頂某處,神情間滿是悲慼與絕望。手機端m..

帳內大部分傷兵都已經在疲憊與虛弱陷入沉睡了,李英雄的身體也同樣虛弱疲憊,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身心的痛楚正在不斷折磨着他。

李英雄原本的名字叫做李二山,但他認爲這個名字不好聽,自己把名字改爲李英雄,他的身材高大、武藝嫺熟,作戰之際一向是極爲悍勇,在固原軍鎮薄有名氣,也不算是辜負了這個名字,最終還得到了固原總兵方振山的重視、成爲了方振山的麾下私兵,待遇頗是優厚。

作爲方振山的麾下私兵,李英雄最崇敬的軍人物卻是方振山的死對頭何漳,心頗是嚮往何漳這些年來戰場殺敵的光輝事蹟,前些日子趙俊臣組建戰兵新軍的時候,李英雄迫切想要加入其,只是方振山愛惜此人的武勇,一直都沒有捨得放人。

不過,李英雄最終還是實現了陣殺敵的願望,當方振山領軍馳援鎮寧衛城的時候,李英雄身爲方振山的麾下私兵也是隨軍行動、參與其。

然而,在鎮寧衛城的戰場,因爲方振山的貪功冒進、指揮失誤,固原軍鎮的大軍落入了蒙古人的陷阱之,最終自然是死傷慘重。

兩軍混戰之際,李英雄的個人悍勇並不足以保證自身安全,他固然是親手斬殺了好幾名蒙古韃子,但自己也是身受重傷!

李英雄的傷勢共有兩處,胸口被蒙古人的戰馬踏斷了幾根肋骨,右手的大拇指也被蒙古人的馬刀給砍斷了一截!

這兩處傷勢並不算是多麼致命,但對於李英雄的打擊卻是極大,尤其是右手大拇指被砍斷之後,意味着李英雄從今往後再也無力握緊刀槍,一身武藝也被廢掉了大半,曾經的雄心壯志自然是成了空談!

更讓李英雄感到悲慼的是,他失去了陣殺敵的能力之後,同時也失去了私兵的優厚待遇,戰事結束之後被人丟棄在傷兵營內自生自滅,曾經的同袍與司皆是不聞不問。

在固原軍鎮之,李英雄原先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他還有一位堂弟名叫李大虎,同樣是固原軍鎮的軍戶出身,若是李大虎知道了李英雄如今的境遇,肯定會陪在李英雄身邊盡心照顧。

只可惜,在鎮寧衛城的戰場,李大虎在李英雄眼前不遠處被蒙古人殺死了。

這件事對於李英雄的打擊同樣很大。

所以,李英雄的心情滿是悲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向李大虎的家老母交代,也不知道自己未來究竟要何去何從,他曾經的苦練武功已經付諸於流水,他曾經的雄心壯志也全部成空,他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具無人理會的行屍走肉。

“拇指被砍斷了,再也不可能光宗耀祖了……軍鎮裏要數那些傷殘老兵地位最低,說是形同奴僕也不爲過,時不時要受到打罵羞辱,他們的族人也時常會受到欺凌……這些事情我曾經見過許多次,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沒想到我自詡英雄勇武,最終也在戰場落得傷殘……難道我今後也要受人嘲笑欺辱不成?若是這樣的話,還不如現在咬舌自盡了較痛快……”

暗思之際,李英雄只覺得萬念俱灰,甚至是已經心生死意。

然而,螻蟻尚且苟活,即使是產生了自殺的念頭,但行動是另一回事了,卻是遲遲都不能下定決心。

種種念頭在心底持續翻騰着,絕望悲痛的情緒不斷折磨着內心,李英雄的身體愈加的虛弱疲憊,卻遲遲都無法入睡。

這樣,平躺了許久之後,李英雄漸漸感到身體有些僵麻,下意識的想要翻轉身體換一個躺姿,但他的身體只是稍一用力,不小心牽動了胸口處的傷勢,突然出現的巨大痛楚讓李英雄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哼,身體一軟要摔到在地。

在這個時候,一雙手突然出現,扶住了李英雄的身體。

然後,一道略顯疲憊、語氣溫和的年輕男子聲音在李英雄的耳邊響起:“若不是背部有傷的話,最好還是繼續仰躺着,否則不利於傷勢的恢復……當然,這麼躺在地面確實是很不舒服,我會盡快想辦法爲你們準備一些被褥,到時候應該會現在舒適一些。”

聽到這道聲音之後,李英雄不由是微微一愣,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會關心他這樣一個百無一用只是拖後腿的傷兵。

李英雄轉頭看去,卻見到一名年輕男子正蹲在自己身邊,看向自己的目光滿是關切。

這名年輕男子的相貌俊雅,但面色有些蒼白,彷彿是身體狀況不佳,隱隱有些熟悉之感,似乎是在哪裏見到過,他的身材修長卻不強壯,氣質也過於雅,又穿着緋色大袍,應該是一位品階不低的官,但頭並沒有戴着烏紗帽,腰間也沒有佩戴區分品階的綬帶,讓李英雄一時間無法辨明身份。

這名年輕男子,自然是趙俊臣了。

其實,李英雄在此之前已經注意到了趙俊臣巡視營帳的腳步聲,也見到趙俊臣偶爾會與一些尚未休息的傷兵輕聲談話,只是趙俊臣的動靜不大,似乎是不希望打擾營帳內的傷兵們休息,李英雄的心情也是萬念俱灰,所以沒有在意趙俊臣的這些舉動,直到如今趙俊臣出手攙扶於他,他才發現了趙俊臣的不同之處。

李英雄愣愣打量了趙俊臣片刻之後,終於回過神來,問道:“多謝這位貴人援手,敢問您是……?”

趙俊並未回答李英雄的詢問,而是反問道:“我剛纔在帳內巡走了一圈,只見別的傷兵們大都已經睡下了,有些人即使是身傷勢疼痛難忍,但也在閉目休養,唯有你一直都睜着眼睛面現憤慨不甘之態,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若是因爲身傷勢的事情,大可不必感到悲憤,這一次軍的撫卹與賞銀皆是要遠遠高於過往,哪怕是你傷勢較爲嚴重,這筆銀子也足夠你今後娶妻置產了,活下去絕非難事……如今傷兵營的環境固然是有些惡劣,全都是軍主事官員的疏忽,但很快會改變的……”

聽到趙俊臣的寬慰與詢問,李英雄只覺得心情愈加淒涼,慘笑道:“難事?我的處境又豈是‘難事’二字可以表述?再難的事情總也有辦法解決,但我今後可該要如何是好?”

自從受傷之後,李英雄被人丟棄在傷兵營內不聞不問,可謂是處境悲涼,只是李英雄的性格堅定,哪怕是心存死意也沒有表現出軟弱之態,但如今見到明顯是地位不低的趙俊臣溫聲細語的寬慰自己之後,或許是終於有人可以傾述,李英雄竟是漸漸無法控制情緒,表情漸漸猙獰,聲音也越來越大。

只見李英雄舉起了自己失去大拇指的右手,說道:“看見了沒?我的拇指被韃子砍斷了,沒了這根指頭我今後要如何揮舞刀槍?今後別說是建功立業了,連保護家人都做不到了!十多年的苦練武藝,全都白費了!所有志向也都成了笑談!

我的堂弟李大虎,也在鎮寧衛城戰場被蒙古人殺了!在我眼前不遠處被殺了!我撲過去想救他,結果被蒙古人的戰馬撞飛了,胸口斷了好幾根肋骨,骨頭斷了不要緊,但人已經死了,我要如何向他的家老母親交代?他的家老母親得了肝病,一直都是勉力維持着,一旦得到了噩耗堅持不住了可怎麼辦?

我從前是方總兵的私兵,算是待遇優厚,還可以出手照顧,但手指斷了之後像是死狗一樣被人拋棄了,到時候算是想要照顧也是有心無力,難道要眼睜睜的看着他們一家人死絕不成?”

說到這裏,李英雄的虎目之已經有淚水滑落,原本是鐵鑄一般的漢子在這一刻顯得無脆弱,帶着哭音說道:“我這哪裏是斷了一根拇指?分明是斷了命根子!軍的那些撫卹與賞銀算是如數發下,難道還能讓我的指頭重生不成?銀子算是再多,能換回我堂弟的性命不成?沒了命根子,我從今往後怕是要生不如死,哪裏是銀子可以補償的?”

因爲李英雄的聲音越來越大,卻是驚醒了帳內的大部分傷兵,所有傷兵都是驚疑的看着趙俊臣與李英雄二人,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

見到這般情況,趙俊臣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趙俊臣這次前來傷兵營巡視原本只是爲了造勢作秀,但他見到傷兵營的惡劣環境之後,又見到營內的傷兵們大都已經在痛苦疲憊艱難入睡了,卻是少見的良心發現,認爲自己不應該爲了一場作秀而去折騰這些傷兵,他巡察傷兵營的時候也一直是儘量減輕不必要的動靜,偶爾與醒着的傷兵交談也是輕聲細語,是爲了儘量不去打擾傷兵們的休息。

卻沒想到,因爲李英雄的一時激動聲音太大,最終還是驚醒了營帳內大部分傷兵,趙俊臣之前的小心翼翼也算是白費苦心了。

與此同時,聽到李英雄的激動傾述,趙俊臣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安慰。

這般時候,任何的安慰話語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還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嫌疑。

於是,面對德慶皇帝與朝權臣的時候都可以誇誇而談的趙俊臣,此時卻是沉默無語,只是靜靜聽着李英雄的傾述!

另一邊,李英雄的聲音卻是漸漸低沉了下來,只是流着淚喃喃自語道:“我一直想要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做夢都想要當將軍,但如今已經完了,全都完了,我這輩子都已經廢了!……”

在這時候,營帳內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帳內的傷兵們連忙看去,卻紛紛是面現驚駭之色。

固原總兵方振山、戰兵新軍的主帥何漳、禁軍同知張冉、西安知府吳啓凡、陝西按察使周勃……

這些向來是對傷兵營不聞不問的大人物們,如今竟是紛紛出現在了這裏!

衆位武官員進入傷兵營帳之後,匆匆來到了趙俊臣的身旁,這處營帳原本已經是擁擠不堪了,衆位武官員想要向趙俊臣行禮,卻是尷尬的發現他們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趙俊臣轉頭看了衆位武官員一眼,原本溫和表情卻是陰沉了下來,並且是擡手阻止了他們的說話。

然後,趙俊臣再次將目光轉向了李英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英雄也見到了衆位武官員的出現,震驚之餘也漸漸恢復了一些平靜。

因爲趙俊臣乘棺出征的舉動,李英雄曾經遠遠的見過趙俊臣幾次,所以他剛纔隱隱覺得趙俊臣的相貌氣質有些熟悉,如今見到軍的大人物們皆是畢恭畢敬的站在趙俊臣的身邊,再聯想到趙俊臣所表現出來的氣質威儀,隱隱已經猜到了趙俊臣的真實身份,一時間只覺得不可思議!

眼前這位年輕男子,難道是朝廷的欽差、陝甘三邊的實際掌控者、這支大軍的主帥趙俊臣?

李英雄只覺得自己如在夢。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李英雄不敢怠慢,連忙是擦乾了眼角的淚水,低聲答道:“小人名叫李英雄,固原軍鎮出身!”

趙俊臣又問道:“你剛纔說,你想要戰場殺敵立功、今後當將軍?”

趙俊臣的詢問,卻是讓李英雄再次想到了自己被砍斷的右手拇指,聲音愈加低沉,但還是答道:“是。”

趙俊臣再次問道:“入伍多久了?這次作戰可有親手斬殺蒙古韃子?”

這一次,李英雄則是面現傲色,再次答道:“小人已經入伍七年了,這次在鎮寧衛城親手斬殺了五個蒙古韃子!小人每次作戰都衝在最前面,再加往年死在小人手裏的蒙古韃子,總共已經殺了九個韃子!兩年前小人還殺過好幾名土匪流寇!”

趙俊臣面現讚賞,點頭道:“好漢子!我再問你,如果重新給你一次機會,你在戰場敢不敢再次衝在最前面?”

李英雄稍稍沉默了片刻後,卻是聲音稍稍揚起,答道:“小人還會衝在最前面殺韃子!殺敵立功當將軍,一直都是小人的志向!”

趙俊臣的表情愈加讚賞,然後轉頭向方振山說道:“他入伍七年,資歷已經足夠了,累計殺了近十名韃子,軍功也足夠了……他是一條好漢,不應該讓他寒心!”

一旁,方振山是何等的人精,這個時候又豈能不明白趙俊臣的意思?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方振山連忙表態道:“欽差大人您說的是!李英雄原本乃是卑職的麾下私兵,卑職也最是瞭解此人的武勇與忠心,原本打算升他爲總旗官之職,只是因爲今年火篩入寇的事情耽擱了……恩,如今他又在鎮寧衛城的戰場殺敵五人,軍功更大,卑職認爲他完全已經可以擔任軍副百戶之職了!這件事等卑職回去之後會安排!”

說完,方振山還衝着李英雄親切微笑點頭,一副把李英雄視爲心腹之狀,好似之前拋棄李英雄的人不是他一般。

而李英雄則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反應不過來,愈加覺得自己恍如夢。

聽到方振山的答覆之後,趙俊臣輕輕點頭,轉身拍了拍李英雄的肩膀,說道:“肋骨斷了可以養好,右手拇指斷了可以換用左手握刀,但你的志向並沒有斷絕!別忘了你今天的這番話,只要你用心爲朝廷賣命,朝廷絕不會虧待你!只要你的軍功足夠,你遲早都能變成一位將軍!”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李英雄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原本黯淡無神的眼睛也漸漸明亮起來,投注在趙俊臣的身,目光滿是狂熱。

李英雄並沒有什麼化,這一刻他的心剩下了一個念頭——“士爲知己者死”!

“多謝、多謝欽差大人!”

趙俊臣再次拍了拍李英雄的肩膀,卻是不再多說什麼,轉頭向着帳內衆位武官員看去。

然後,趙俊臣原本溫和的面孔也再次變得冰冷起來。

因爲帳內的傷兵們大都已經醒來,趙俊臣也索性恢復了自己的作秀計劃,揚聲說道:“李英雄在戰場奮勇殺敵,是一位好漢子,我們不能讓他寒心,但如今在帳內的所有傷兵,又有誰不是在戰場奮勇殺敵?又有誰不是一條好漢?我們又豈能虧待了他們任何一個人?然而,這一次視察傷兵營,所見所聞卻是讓本欽差大失所望!傷兵營的環境之惡劣,簡直是觸目驚心!多達三千餘名傷兵,擠在二十餘頂營帳裏,所有營帳全都是破舊不堪!傷兵營的負責人玩忽職守不在其位!僅有寥寥幾位軍醫留在傷兵營內醫治傷兵!照料傷兵的人手也是少之又少……”

說到這裏,趙俊臣伸手指向帳內的傷兵們,一副憐天憫人的表情,聲音愈加洪亮激動:“這些人全都是朝廷的功臣,全都是爲國負傷的好漢,若是我們不能妥善的救助他們,如何還能讓將士們今後安心殺敵?若是將士們一旦負傷要遭到這般待遇,軍心士氣將要如何存續?本欽差此前反覆向你們強調過,讓你們一定要妥善安置傷兵,你們是這般敷衍本欽差的?若不是本欽差親自來到這裏視察,你們是不是要讓這些傷兵們全部自生自滅?”

聽到趙俊臣的大聲質問,營帳內的傷兵們全都是漸漸表情激動了起來,只覺得趙俊臣的質問說到了他們的心坎裏,受傷後的委屈、悲涼、與憤慨在這一刻也盡數得到了傾泄!

這一刻,僅僅因爲趙俊臣的這番表態,也不知道有多少傷兵發自內心的認同了趙俊臣,甚至是產生了以死效力的念頭

另一邊,面對趙俊臣的質問,衆位武官員皆是膽戰心驚、垂首聽訓,但心大都是有些不服氣。

實事求是的講,在衆位武官員看來,他們確實是認真按照趙俊臣的吩咐妥善安置傷兵了,所有傷兵在戰後皆是得到了一碗藥湯,傷口也得到了包紮,也沒有強行驅使傷兵們繼續做事,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很優厚的傷兵待遇了。

但衆位武官員萬萬沒有想到,這樣的安排竟然還不能讓趙俊臣滿意!

不過,面對趙俊臣的訓斥,他們算是心不服氣也只能垂首挨訓,不敢提出任何異議。

見到衆位武官員的態度之後,趙俊臣輕哼一聲,目光轉向了何漳,問道:“何老將軍,我且問你,如今軍共有軍醫多少人?”

何漳連忙答道:“因爲出兵前欽差大人您的刻意強調,隨軍醫士的數量較多,共有九十三人!”

趙俊臣又是一聲輕哼,問道:“那爲何我這次視察傷兵營,發現傷兵營內的軍醫只有不足十人?”

何漳猶豫了一下,答道:“啓稟欽差大人,這並非是軍醫們玩忽職守,而是戰後許多軍武官也都負傷了,軍醫們恐怕是前往各營爲那些負傷的武官們醫治了。”

聽到何漳的回答之後,趙俊臣滿臉的怒意,大聲道:“胡鬧!武官們算負傷,也僅只是一個人的傷勢,若是每個負傷的武官都需要一名軍醫長期陪守、單獨醫治,傷兵營還能剩下幾名軍醫?據本欽差所知,這次戰事之,七品以的武官僅有二十一人受了重傷,又爲何會佔用了七八十名軍醫?難不成某些武官只是受了一些輕傷也要佔着一名軍醫單獨醫治?而傷兵營的傷兵們算是受了重傷也無人理會?何將軍你身爲軍主將,對於這般情況竟然也沒有任何干預?”

不論真實想法如何,趙俊臣表面對待何漳一向是極爲尊重客氣,這還是趙俊臣第一次當面訓斥何漳。

面對趙俊臣的訓斥,何漳遲疑了一下,最終依然是沒有開口反駁,只是垂首認錯道:“是卑職失職了,還請欽差大人責罰。”

趙俊臣狠狠瞪了衆位官員一眼之後,說道:“現在,本欽差宣佈三項軍令!你們要即刻執行!首先,傷兵營的環境太過惡劣,必須要儘快改善,再次向傷兵營撥調五十頂營帳,並且每一個傷兵都必須要分到一張褥子!其次,向傷兵營撥調五百人手負責照顧傷兵們的起居,絕不能任由傷兵們無人照顧,再挑選一位辦事幹練的千戶全權負責傷兵營的所有事宜!最後,軍醫士若沒有重要事情必然要留在傷兵營內治療傷兵們的傷勢,軍武官若是傷勢不重,絕不可單獨佔用一名軍醫醫治!傷兵所需的藥物也不可以有任何短缺!此外,傷兵們這一次的撫卹與賞銀,也要儘快統計出來發放到傷兵們的手,軍功卓著者也要優先提拔,期間若是發現有人私下貪墨將士們的撫卹與賞銀,則罪加一等、嚴懲不貸!這既是對傷兵們的安撫,也是對軍將士們的激勵,絕不可怠慢!”

何漳猶豫了一下,說道:“還望欽差大人明察,也並不是卑職刻意虧待傷兵,實在是軍物資缺乏,隨軍物資此前大都是存放在雲巒山,但因爲蒙古人的放火燒山,軍物資也毀了大半,營帳、藥材、被褥目前皆是不足,還需要各地支援,恐怕是短時間內無法實現欽差大人的軍令。”

聽到何漳的說法之後,趙俊臣微微一愣,卻是纔想到了這些情況。

沉思了片刻之後,趙俊臣說道:“既然如此,傳令下去,讓附近各地儘快收集相關物資送來軍,以各類藥材最爲優先……但傷兵營的環境也必須要儘快改善,這些營帳不僅狹小擁擠,並且還破爛漏風,如今已經是深秋了,風寒氣極重,讓傷兵們住在這裏很容易會染風寒加重傷病……”

說到這裏,趙俊臣突然向着衆位官員身後的趙大力說道:“趙大力,你派人去把本欽差的帥帳移來傷兵營,本欽差的帥帳相當於傷兵營四五頂營帳的大小,僅是本欽差一個人住着太浪費了,移到這裏之後交給傷勢較重的將士們居住,帥帳內的毛毯也全部交給傷兵營使用!”

聽到趙俊臣的這項命令,在場所有人都是大喫一驚!

軍營裏的帥帳不僅是面積最大、環境最舒適的營帳,並且還是軍營核心之處,是所有將士都會矚目的焦點所在,趙俊臣把自己的帥帳移到傷兵營交給傷兵們使用,可謂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豈不會在軍引起渲染大波?

一時間,所有人都是滿臉震驚的看着趙俊臣,有些人想要勸阻,但不等他們開口說話,趙俊臣已經再次說道:“本欽差心意已決,這件事這麼辦了!”

然後,依然還是方振山的心思最爲活絡。

見到趙俊臣的堅定態度之後,方振山的眼珠子一轉,突然開口說道:“欽差大人愛兵如子、以身作則,卑職深感欽佩,也願意效仿欽差大人將自己居住的大帳移到傷兵營交由傷兵們使用,卑職住在尋常帳篷裏好!”

然後,何漳也說道:“末將也願意獻出自己的大帳交給傷兵營使用!”

在方振山與何漳二人的帶動之下,在場的衆位官員雖然是心無法理解趙俊臣的這般做法,也大都是有些不情願,但也不敢落於人後,紛紛是表態效仿,陸續表示他們願意獻出各自所用的大帳交給傷兵營。

這樣,傷兵營突然增加了二十餘頂大帳、近百張大型毛毯,環境得到了極大的改善,甚至是成爲了軍營內居住環境最舒適的地方。

見到衆位官員的表態之後,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後,趙俊臣再次轉頭看了一眼營帳內的環境,卻見到營帳內的傷兵們此時皆是注視着自己,所有人皆是面現感激,甚至還有許多人表情狂熱,一副隨時都願意爲趙俊臣赴湯蹈火的模樣!

接着,趙俊臣身邊的李英雄突然不顧身傷勢掙扎着起身跪在了趙俊臣的面前,用最大的聲音高喊道:“欽差大人的恩德,小人感激不盡!小人沒讀過書,不會說漂亮話,但從今往後,只需要欽差大人您一句話,小人願爲欽差大人赴死!”

隨着李英雄的領頭,只見營帳內的傷兵們紛紛是不顧傷勢掙扎着跪向趙俊臣,所有人皆是表情激動、面帶狂熱,齊聲喊道:“願爲欽差大人赴死!”

營帳內近兩百名傷兵的齊聲高喊,頓時間響徹了整個明軍大營。

與此同時,見到這一幕之後,在場的衆位武官員全都是面色隱隱發白。

這一刻,他們終於知道趙俊臣爲何要因爲傷兵營的事情而大動干戈了!

至此以後,恐怕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動搖趙俊臣在這些將士心的聲望地位了!

*

想要收買兵心,最有效的手段不外乎三點,首先是連續打勝仗激勵士氣,其次是賜予將士們豐厚的賞銀軍餉,最後則是表現出愛兵如子的姿態。

如今,這三點趙俊臣全部做到了。

所以,收買兵心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了。

這一天的晚,趙俊臣並沒有食言,很快把自己的帥帳移交給了傷兵營使用。

這般舉動,自然是瞞不過任何人,很快引起了全軍將士的矚目,而趙俊臣這天晚在傷兵營的種種表現,也很快傳遍了全軍。

在此之前,軍底層將士在漠視傷兵營的情況之餘,卻也會忍不住心揣揣,生怕自己受傷之後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因爲他們心清楚底層士兵與軍武官根本不是一類人,軍武官也根本不會把底層士兵視爲自己人,底層士兵一旦失去價值之後會遭到拋棄。

但這一次,趙俊臣卻是明確告訴底層士兵,軍武官或許會漠視他們,朝廷樞或許會虧待他們,但自己不論何時都不會拋棄他們!在底層士兵的眼,趙俊臣與軍武官的形象已經是截然不同!

如果說,趙俊臣前些日子補發邊軍今年拖欠餉銀的舉動,讓趙俊臣在軍初步建立了聲望的話,那麼在小川河的戰場,“趙俊臣”親自進入戰場以身誘敵的舉動則是得到了全軍將士們的欽佩與崇拜,而趙俊臣這一天在傷兵營的舉動,則是更進一步,讓趙俊臣的軍聲望終於是突破了某個臨界點,得到了全軍將士們發自內心深處的認同與尊敬!

至此,趙俊臣在邊軍之的地位已經徹底鞏固,在禁軍援兵之的聲望也是愈加高漲!

*

正所謂做戲做全套,將自己的帥帳移交給了傷兵營之後,趙俊臣索性命人在帥帳原先的位置重新佈置了一面簡陋的普通營帳,然後趙俊臣在這面簡陋的營帳裏將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當趙俊臣睜眼醒來之後,突然發現自己營帳周圍的環境有些過於安靜了。

按理說,軍營之內,環境絕不應該這般安靜纔對。

趙俊臣的身體依舊有些乏力,掙扎着起身穿衣之後,趙俊臣邁步走向了營帳門口,伸手掀開了營帳的門簾。

然後,眼前的情景,頓時是讓趙俊臣驚呆了。

密密麻麻、無邊無際,至少有萬名軍將士匯聚在營帳之外,但所有人都是悄無聲息的靜靜等待着。

當趙俊臣現身之後,原本極靜的環境猛地迸發出了響徹天地的聲浪,萬名將士突然間高呼起來!

“欽差大人萬歲!”

“願爲欽差大人赴死!”

“願永爲欽差大人麾下士卒!”

“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這些將士們顯然是沒有事先排練過,他們所呼喊的話語也是混雜不同,但他們此時的情緒與態度卻是完全一致!

在萬將士的高聲呼喊,趙大力快步來到了趙俊臣的身邊,因爲將士們的熱情呼喊聲,他只能衝着趙俊臣的耳朵大聲稟報道:“欽差大人,您在傷兵營的事情傳遍了全軍之後,將士們在今日清晨自發的匯聚到了這裏,說是隻想要見您一面……”

聽到趙大力的彙報,再看着眼前將士們的狂熱氣氛,趙俊臣依然是保持着驚訝表情,但心某根緊繃許久的心絃卻是突然間鬆弛了許多!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趙俊臣可謂是禪精竭慮,也辦了許多事情,操控朝政、滲透軍隊、結黨營私、控制商賈,雖然是卓有成效,權勢越加彰顯,但他的心依然發虛,因爲相較於德慶皇帝所掌握的大勢,趙俊臣的掙扎可謂是微不足道,從不覺得自己的處境發生了根本的改變,但直到這一刻,見到將士們真心感激自己的模樣,趙俊臣卻是終於是覺得,這個世界的大勢漸漸向着自己偏轉了!

然後,趙俊臣的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

而在趙俊臣這般作想的同時,遠在階州城下的蒙古聯軍主帥巴根也產生了類似的感想——他也同樣感受到了大勢的變動與偏轉。

只不過,趙俊臣是覺得這個世界的大勢漸漸開始偏向了自己,而巴根卻是完全相反,他悲觀的認爲戰局大勢漸漸要偏離自己而去了!

……

恩,近萬字大章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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